余夏短暂的震惊之后, 是先于头脑的行动。

  她们是一体的,旦夕祸福,她们都该是一起的, 余夏甚至想让自己承担的更多一些。

  她想要抓住王慕倾的手,在那个小人儿最为慌乱的时刻, 给予她温柔,坚定的告诉她不要害怕, 自己会一直在她身边,然而...没想到的是余夏还没有触碰到王慕倾的手, 王慕倾就如梦惊醒一般的缩回了手。

  这是第一次,在余夏主动的时刻,王慕倾拒绝了。

  “倾倾...”余夏难以置信的看着王慕倾。

  王慕倾紧抿着的双唇,眼中带着些许泪花, 慌乱间藏到身后的手指狠狠的搓着,想要把上面的茶水搓干, 想要把上面的肉抠破,那只手是如今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 是罪恶的源头, 手心被她搓得红肿, 但她依旧不停, 她恨它为什么可以捏碎茶杯,她恨,为什么今日要来寺院,她恨,刚刚遇见的人叫金瑾娴, 她恨金瑾娴与余夏认识,她恨她们有回忆, 她恨余夏把她送给她的手绢送人,她恨,她恨余夏...她怎么可以有别人!

  王慕倾的眼睛里带着委屈,失望,怨念以及一些很复杂的东西,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情不自禁的用眼睛去寻余夏,就像是一种习惯,一种本能,已经深深的注入了自己的灵魂。

  “难道倾倾不想牵我的手么...”余夏的声音,连同看向自己的眼睛都很温柔,而她仅仅是这样就让自己满腹的委屈和怨念消失掉,她啊,还是舍不得生余夏的气啊,她舍不得恨,她舍不得她啊!

  “要不要回家?”余夏不是大罗神仙,不是救世主,她只是一个努力猜测,努力捕捉王慕倾一个个小情绪的傻瓜,她以为刚刚王慕倾的闪躲只是因为那个捏碎了的茶杯,她还在脑中盘算着一会儿回去的路上该如何哄王慕倾。

  “我扶你上车。”马车的帘子被撩起,余夏如每次一样先护着她的小人儿。

  “余夏...”

  “嗯?”

  “我想先回去。”

  不只余夏,连同秀儿,萧山,以及车夫都愣住了。余夏的手紧紧的攥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自己会错了意,先回去的意思是不是王慕倾不想同自己一起走,她不想同自己同一辆马车,她想要避开自己?

  “我是说我想和秀儿先回去。”没说理由,没有客套,也少了往日的贴心温柔,王慕倾一字一字说得无比坚定,又带着一点点陌生的薄凉。

  “啊,这样啊...那回去吧,让萧山保护你们。”错乱的,有些慌乱的余夏的胡乱的说道。萧山有些着急的拒绝,“主子,我走了,谁来保护你,这郊外多是强盗可不比城内安全...”

  “少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股子火再也没控制住,有三分都发在了萧山身上,王慕倾听出了余夏的情绪,不由得抓紧了衣角,她后悔了,“余夏...你”你可不可不要生气,我们一起走,我只是在害怕,我没有要赶你走...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一名女子身上,王慕倾愣住了。

  “你...想说什么?”余夏的眼中带着期盼,她在等,等那个小人儿说刚刚那样讲只是在开玩笑。

  “你...回去的时候小心...”话到嘴边却变了,王慕倾强忍着不再看余夏转身上了马车,余夏嘴半张着,她从未想过王慕倾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她以为王慕倾是在钻牛角尖,只要自己拖拖拉拉,哄一哄,逗一逗,她还是会同来时那般,一起回去。

  直到现在,王慕倾上了马车,秀儿也上去了,萧山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把缰绳交到余夏手里,她才傻眼的意识到这竟然是真的。

  并没有拖拖拉拉,正相反,萧山麻利的坐上去,车夫一挥马鞭,马车就走了。只留下自己站在原地,像个傻子一样。

  {看吧,掏出心来疼又如何,说把你撇下就撇下了。}余夏自嘲般的想,她的眼神逐渐冰冷。

  或许心里也憋着一口气,余夏干脆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想今天要很晚很晚再回去,这样那个小人儿就会着急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对自己使小性子。这次她真生气了,要等王慕倾哄她求她两次,她才会原谅她。

  算了,她是当夫君的,应该大度一点,只要王慕倾和自己说话就原谅她。不过这样会不会太没有力度啊,显得自己很弱啊。不对啊,凭什么王慕倾不想和她走,她就要同意啊,刚刚自己就该赖在那马车上。

  越这么想,余夏越觉得不对,她也察觉出来了不对劲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余夏刚要上马去追,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余夏!”

  远处站着的是金瑾娴?

  余夏脑中蹦出来一个想法。再抬眼看金瑾娴发现她对着自己笑,她的手缓缓抬起,手中的东西异常明显,余夏恍然大悟般的看向离自己远去的马车,所以王慕倾那样异常是因为金瑾娴和她说了什么?

  她心中又怨又疼,怨自己太笨,太蠢,疼是因为王慕倾什么都不同她讲。

  此时,该是骑上马追上王慕倾和她解释清楚?可她并不知晓金瑾娴和王慕倾说了什么,又加上王慕倾的性格恐怕也不会问出来什么,她回头看了金瑾娴一眼发现金瑾娴正要用她的手绢擦嘴,她气的差点呕出来。

  不管了,先把手绢抢回来再说。

  马车里,王慕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手心已经被自己弄破了皮,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在坠落,她不该让余夏一个人回去的,余夏的腿受的伤还没有好,骑马会很辛苦的,“停车!”

  车子还没有停稳,王慕倾就迫不及待的跳下,她身子柔弱差点没摔倒,她踉跄着朝着寺庙的方向奔跑,还没有跑两步,她脸上的神色一点一点变成落败,她看见余夏牵着金瑾娴的手,还有金瑾娴如花一般灿烂的笑脸。

  {余夏...你见到她,也该是高兴的吧!是吧,你开心,我本该替你开心的,可为什么我好难过。}热泪流淌过王慕倾的脸颊,她颤抖的擦着眼泪,抬手间,她发现自己的手心上是更深的伤口,那里正往外渗透着红色的血珠。

  她的力气在不知不觉间大的惊人,她正在逐渐变成魔鬼么?是啊,她本身就是个邪祟,凭什么把余夏留在身边,她的眼泪越擦越多,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最可悲,最可怕的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她怕余夏心里有了别人,但她更怕的是,自己会伤害余夏。

  若是她不是邪祟,她不会变成另外的人,她会不会也像寻常女子那般绞尽脑汁的留余夏在自己身边,若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今日有其他女子来同自己争余夏,她会不会也要用尽全力的去争...可她若是寻常女子,她可能不会遇见余夏,或是遇到余夏的时候,她已成了别人的妻子...

  不能尽如人意,但她一定不能让自己伤害余夏,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没了自己。

  余夏一把甩开金瑾娴的手,“你有病吧,拉我做什么,把我的手绢还给我。”

  金瑾娴看着远远的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一脸的得意,“这个手绢要是对你这么重要的话,怎么会随随便便的就丢了。”

  “心如蛇蝎的妇人,谁知道你是买通的谁从我身边偷走的?还有,你到底和慕倾说了什么?”

  “我说你我心意相同,你的心里只有我,你已经玩腻了她,正打算休妻呢!”

  余夏气得牙根痒痒,金瑾娴比她预想的还恶毒,她想到金瑾娴会拿手绢说事,但她没想到金瑾娴会这么狠,污蔑她还连带着自己都黑,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笨,人家杀敌一千自损百八,金瑾娴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连名声都不要了,偏偏这么说,王慕倾大概率的就会信,因为哪家的妇人会不惜毁了自己的名节也要污人清白,真是气到想打人。

  “你还真是不要脸。”余夏一把抢回手绢,骑上马匹就走了,她快马加鞭,以为能追赶上王慕倾,可是来时坐的马车,她根本就没记住路,岔路口上走错了,费了一些周折才回到王府。

  她这边刚下马,秀儿就着急的跑过来,“姑爷,你怎么才回来,你快去看看小姐吧,她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了!”余夏撩起衣摆快速往院子的方向走时,秀儿又说,“姑爷,小姐在自己小院的房间。”

  余夏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想起上次王慕倾被锁链拴住的场景,余夏让所有人都在外面守着,自己一个人踹开了房门,也还好她是踹门而入的,要不然...

  愣在床边的王慕倾吓得一惊,她木然的转过头看向余夏,她手上正攥着一根更粗的锁链,连接一边的手铐上带着细密的尖锐的锯齿,余夏只是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王慕倾要干什么,拿着那个手铐扣在手上,手怕不是会断掉。

  “王慕倾,你干什么?”

  “余夏...我...”

  “你快把东西放下,我有话和你说。”余夏咽了一下口水,身上头上出了一层冷汗,王慕倾只是看着余夏不停的摇头,她的手正往手铐里面放,余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情急之下,她呵斥一声,“王慕倾!你看这是什么!”

  余夏举着手绢。

  “你们见面了...”商量好了是么?王慕倾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疼。余夏梗住了,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该死!

  “我和金瑾娴什么都没有。那日,我回国公府喝喜酒,被人下了那种药关到洞房里,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了,我摔碎了茶壶,用碎片割破自己的腿来保持清醒,我没有和她发生什么,萧山,不,嫂子,就是今天在庙里见过的那个妇人,是她救我出来的...”这件事,余夏本不想和王慕倾说的,她知道她胆子小,就怕她担心,没想到她的遮掩反倒让王慕倾多想,这会儿情急之下一股脑的把整件事情说出来,也不知道王慕倾会不会相信。

  “我...相信你,余夏!”泪水在眼中打转,柔弱的王慕倾像是一只呜咽的小兽。

  说着相信,可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余夏不明白,她泄气到气势都弱了,带着委屈与卑微,“倾倾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相信我。”

  “余夏!我相信你!”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伴随着一声咔嚓,手铐被主人按在了手上。尖锐划破了手腕,新鲜的的血顺着胳膊在流淌。

  余夏捧着王慕倾的手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再抱我一下好么,余夏。”

  “我抱着你,一直抱着你。”

  能够再次享受温暖的怀抱,王慕倾埋在余夏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心满意足的说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休了我...远离我...”

  余夏呆愣片刻,还未来得及再同她的倾倾讲半句话,就察觉出怀中的人失了力的往下沉,再然后怀中人像是沉睡苏醒过来一般,不过一分钟,怀里乖顺的小人儿性情大变,胡乱的挣脱着,“放开我,我的手好疼,我要杀了你。”

  她不知她越是挣扎,手铐里面的刺就会割伤她的手腕,再这么挣扎下去怕是要血流成河,余夏紧紧的抱着她,她的手放在怀中人的脑后,后背,不停的捋顺,念叨,像哄着一个幼稚的孩童,“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好疼...好疼...你是坏人...”暴躁的王二娘不停的咒骂,铁链跟着不停的摆动,她手臂细瘦,跟随着晃动的手铐划破了她整个手臂,她拍打着余夏,大力到余夏闷吭了几声,挣扎之中,王二娘扯下了头上的头钗,胡乱的、不停的刺着余夏的后背。

  “嗯!”余夏的脖子出了大片的冷汗,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头钗不够尖锐,可是王二娘力气大的惊人,这么一下一下,余夏觉得后背都要变成筛子。

  “不要怕,不害怕,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温柔的,又耐心的余夏,虚弱到随时都能倒下余夏,仍旧没有放开怀中人。

  就这样持续到两个人都要倒下,还是怀中人先失了力气,整个人像是一个木偶一般的松懈了下来,头钗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个被王慕倾视若珍宝,每一天都要佩戴的头钗不完整了,掉落下来的只剩一半,而另一半正插在余夏的后背。

  后背上刺着的“针”如一枚定海神针,以此为圆心正开出一个异常红艳的花朵,在白色衣衫上如一个娇艳的,有毒的,带刺的美丽玫瑰...

  {倾倾,来不及了的,你同我说晚了,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