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寺寺院西侧有一棵百年的古树, 不知从何年开始竟成了祈求姻缘的地方,树枝、绿叶被层层的红绸遮盖,远远看去好像一颗红彤彤的巨大遮光屏障。

  年轻的女子把写下生辰的红色丝带系到那树枝上便可欢喜的等待遇见自己的知心人, 有情的夫妻把写着他们名字的红绸系到一起并抛挂到枝头便能白头偕老,恩爱如初。

  以前每逢到寺里来进香, 王慕倾都经过此处,那时她羡慕着围在那里的女子, 她甚至不敢奢望自己也可以像寻常女子那样在树下许上一个小小的愿望。余夏发现王慕倾看着那里出神了好久,日日相伴, 她怎么会不懂,“人多,你可要抓紧我啊...那边好热闹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嗯。”

  相握的手, 十指相扣,更紧了一些, 两个人都怕彼此会走丢了。

  余夏添了五两的香油钱,从小沙弥那里换来了两个红绸, 她把沾好墨的笔递给王慕倾, 王慕倾还神神秘秘的遮挡住生怕让她看见, 她故意生气的撅着嘴, “你一定是不喜欢我了。”

  “我没有,我喜欢你的。”小人儿把余夏的打趣当真了,她想证明自己的心,却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 她急红了眼睛不断的重复着,“我喜欢你的, 并且会...一直喜欢...”

  “是么?那为什么你要背着我有小秘密,都不让我看你在上面写什么。”

  “我给你看...”王慕倾拿起红绸送到余夏眼前,她迫切的希望余夏看完这一眼就能相信自己,她在余夏的眼中找寻着答案,她不安定的浑身发颤。

  那红绸上面写着她们的名字,写着王慕倾对自己的爱意,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看着不安的王慕倾,看着那上面的字,余夏弯了嘴角,她何德何能能得到王慕倾的爱呢!余夏提起笔,在上面写下了“生生世世”。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承诺,是因为想把美好永远的留住吧,就像她现在,写下几个字,是她的心意,也是她的爱意。

  余夏在她的注视下把两个红绸紧紧的系在了一起,王慕倾眨巴着眼睛看着余夏,余夏再次打趣的说,“你再这么看我,我就要亲你了...”

  王慕倾红着脸低下头,扣着手指小声的说,“佛门之地...不行...不好...”她是真的在纠结余夏的话。余夏不再逗她,牵着她的手走到那颗树下。

  那里都是年轻的女子,虽然都是大胆的求姻缘,却也还是保持着女子的娇羞,个个红着脸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系上自己的丝带,闭眼默念完自己的愿望,然后不声不响的走掉。这个区域鲜少有男子出现,就像余夏和王慕倾牵手走过是会引来别人的注意的。

  翩翩的俊朗公子谁人不爱,若是余夏没有牵着王慕倾,可能真的会引来一两个大胆的姑娘过来,可偏偏她已经有了佳人。

  把那红绸抛挂到树上不是什么难事,但王慕倾想到余夏身上还有伤,便主动提出自己来。

  运动方面比较迟钝的王慕倾有些忐忑,一旁的余夏耐心的指导她,又安慰她抛不上去也没关系,只要多试几次就行了。

  连接在一起的红绸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王慕倾紧张的攥紧手指,她的表情逐渐从紧张变成欣喜...

  红绸落在最高的树枝上,重压,穿过,下降...完美的掉落在地上。欣喜变成了失落,王慕倾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

  “没关系,再来一次。”余夏鼓励着她,可再一次,再再一次,又都是失落。

  “阿贵,你看,咱们的红绸挂到了最高处,太好了,扔了一次就挂上了,你真厉害!”比她们晚过来的一对夫妻,女子大着肚子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她丈夫着急的扶着她的肚子,“这回放心了吧,咱们一定会一辈子在一起,你肚子里的孩子这次一定是个儿子...生了儿子,娘就不会逼我纳妾了...”声音越来越远,王慕倾看着那树上挂满的红绸,又看看自己手中已经沾满灰尘的,她不敢去看余夏,她怕看见她失望的样子。

  “王慕倾!看我的。”余夏把东西从她手里拿过来,可却没有着急抛出,她慢慢悠悠等来了萧山搬过梯子,才耐心的解释,“挂得越高越不稳,风吹雨淋总会掉落下来,我把咱们的绑在树枝上,永远也掉不下来。”

  “余夏,你慢点...”

  “你乖乖的等着我下来。”

  此时的王慕倾已经不在意那红绸挂不挂得住了,她心焦的注视着蹬在梯子上的余夏,她想告诉余夏不要挂那个了,她不想挂那红绸,她不想许愿了,可她又怕说话分了余夏的心,她在下面急得团团转。

  那梯子并不如家里面的结实,甚至看上去破破烂烂,踏上去还有些颤颤巍巍的,连萧山看着都提了一口气。

  红绸被余夏绑得结结实实,她也满头大汗,她踩着一颤一颤的梯子往下,突然又心生了逗弄的心,眼看还有几阶就能落地的,她想佯装着一脚踏空,可没成想真的不受控制的失重的掉落,她以为自己能丢人的摔一下,却没想到一直关注着她的小人儿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

  双双都趔趄了一下,好在,站稳了。

  “余夏,余夏,我不任性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王慕倾紧紧的抱着她,带着哭腔。余夏心想明明说要来弄红绸的是她,要爬梯子的也是她,怎么这小家伙儿反倒怪起自己来了,再说任性,更是谈不上了,那么乖的王慕倾都算任性的话,那王二娘可能就是活祖宗了。

  “其实我刚刚是故意的,这样好骗你你抱我啊!”

  王慕倾拍打了她一下,撅着嘴嘀咕,“余夏大骗子!”

  “你知道为什么你抛不上去,我就可以,这其中有暗含着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

  “老天是在说,咱们俩的幸福还是得靠我。”余夏得意的晃了晃自己的手,王慕倾仔细想来这话也有道理,她赞同的点点头。余夏更得意的晃动手指,“你看你也同意我说的,我的手指的确很长很灵活...”她靠近王慕倾的耳朵,轻飘飘的说,“也很舒服吧...”

  王慕倾的脸红的像个煮熟了的虾子,她才反应过来余夏说的是什么,她瞪了余夏一眼,用着委屈巴巴被人欺负了的语气骂了余夏,“你...色...狼!”

  “我只色...你呀!”

  “你,你,你又这样...”

  “好了嘛,我错了还不行嘛,牵我的手嘛...”

  明明觉得这个人坏透了,又喜欢逗弄她看她着急,可偏偏这人一伸手一撒娇,她便心软的舍不得生她的气,哪怕只是一瞬间。她想牵住余夏,可余夏却坏心眼的收回了手,那眼神好像再说过,来啊,来牵我的手啊。

  王慕倾耳尖都红了,她烧红着脸主动牵起了余夏的手,可算是主动了一回,余夏嘴都要笑到耳朵后了。

  她们沉浸在这般的小心思小动作里,眼中只有彼此,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从庙里出来的两名女子,而其中一个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如今的局面,你何必执着。”今日余林氏借由叫金瑾娴出来是受人所托,也是出自她本心,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说感情有多好,但也不应该是仇人,她想着劝导一下金瑾娴,但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余夏。

  余林氏从金瑾娴的眼神中看出了憎恨,她心里咯噔一下,对于可能发现的症结的所在,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再看向那个方向,那个和余夏牵手的就是她的妻子吧,可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可余夏她是女子啊,怎么会这般!

  金瑾娴一甩衣袖转身就走,余林氏问她去哪里,金瑾娴只是不耐的语气回答,“我去求个签,大嫂也要跟着么?”余林氏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往余夏的方向走去。

  余夏对余林氏是带着感激的,喜酒那天若不是余林氏帮了她,即使她和金瑾娴什么都没有发生,被人发现共处一室也会给她带来说不清的麻烦。她以往对于余林氏的顾虑也一点一点打消了。

  “慕倾,这是大嫂。”这还是余夏第一次给她介绍家人,王慕倾乖乖巧巧的叫人,“大嫂。”

  余林氏愣了一下,她诧异的看着那个举止得体大方的女子,她惊叹她的容颜,也诧异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疯了的女子?她这般的乖巧,这般的柔弱,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

  “这是你的妻子?”

  “是,这是我的妻子王慕倾。”余夏笑了。

  心中的猜想更确定了,余林氏又同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询问王慕倾,可不可以和余夏单独聊聊。王慕倾倒是大方的同意了,余夏心知是因为喜酒那天的事,她也没有推辞,只是要求萧山和秀儿守在王慕倾身边。

  余林氏发现余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走远的王慕倾,她严肃的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是认真的么?”余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又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回答,“从没有这么认真过。”

  “她知道你是...”

  “知道。”

  “那你和金瑾娴是怎么回事?”

  “我们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你可知那一天你离开之后,金瑾娴把余庆打出了洞房,而从那日起余庆就再也没进过他们的房间...”实际上事实比余林氏说的还要严重,金瑾娴给余庆抽得是皮开肉绽,要不是被家仆发现了,金瑾娴能活活打死余庆。国公府碍于金瑾娴的身份,生生的咽下了这一口气,余邈和余庆的母亲更是第一次开口求她这个儿媳,希望她能够帮着劝劝金瑾娴,而就在刚刚,余林氏猜想金瑾娴这般的缘由恐怕就是余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那天我与她什么都没有发生,清清白白。”

  “这是你的想法,但你知道金瑾娴怎么想的么?”

  余夏愣了一下,她并不知道金瑾娴在想什么,也可以说她从来没在意过今瑾娴怎么想。她脑中一抽,面色凝重的问余林氏,“你今天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不是,是和金...”话未说完,两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