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完结】>第137章 手中剑

  “你这些年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一字不落的说来与我听。”

  疯了那么一通,祝临风这会儿又恢复了风光霁月的玉仙人模样,松开殷停,一招手,倒在地上的椅子扯着四条腿滑到了他屁股底下,他坐了实,拿一双还带着些水光的眸子觑着殷停。

  他或是想拿出审问的架势,只可惜眸子先露了怯,不成个模样。

  但殷停此时心境比他还不堪些,哪能注意到这占上风的大好时机呢?

  “往北去,渡无妄海,海外荒芜,是片没有修士没有妖族的荒地,有些许的凡人,日子过得比海内还困顿,却正便宜藏身。”殷停如提线木偶般答道。

  祝临风又问:“和褚寂在一道?”

  ‘褚寂’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莫名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过殷停却没听出来,他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出了海便与他分别了,大略有……”他顿了顿,秘境中的时间作不得准,重新掐指算了回,才接着道:“略有一百二十载没见过他的面。”

  这就是在海上漂了有五十年?那得是什么日子啊。

  祝临风不由得攥紧了手边的茶碗,深看着殷停,问:“苦么?”

  “苦,”殷停将这句下意识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摇头道:“不苦,虽有个把人追来,但大都是些没有毅力的蠢人,带着他们在海上兜几回圈子,便都受不了自己放弃了。”

  见祝临风像要刨根问底,殷停反问道:“师兄呢,苦么?”

  祝临风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又像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人,足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苦的不是我。”

  那是谁?殷停眉梢挑了挑,正欲追问,却又住了嘴。

  苦与不苦,彼此间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呢。

  两人齐齐沉默,过了阵,殷停理明白了思路,先开口道:“我在海外落脚那处荒山,山脉走向浑然似金鸡打鸣,我给取了个名,大鸡山。”

  祝临风被这话逗笑了,说:“你这肚里没墨的货,便是再没文采,也该取得出个鸡鸣山才是,方才你自己也说出口了,怎就叫了个大鸡山。”

  殷停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道:“师兄这可就说差了,叫鸡鸣,金鸡的山岂止几凡,我再取这名岂不是落了庸俗?倒不如大鸡山听着气派,日后百晓生替我作传,便写到——惊世奇才、风流倜傥、因果刀主,静清真人于大鸡山悟道,一朝入万象,从此只是天上人!”

  祝临风哧哧地笑,说:“你倒替自己想得周全。”

  气氛松快了,殷停见缝插针地将“重”话“轻”说,道:“也不是我自傲,一百来岁就入了万象的,能有几人?再者说了,能从褚寂那倒霉玩意手上活下来,不入万象就被半毁的秘境压死的,又有几人?”

  殷停指着自己鼻尖,说:“独我一人。”

  话音一落,祝临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下去,殷停正是心下一急,却听他说:“百来岁便入万象的,可不止你一人。”

  祝临风挑了回眉,很是自得。

  这么一来一回,殷停的皮劲又冒出了头,嘴比脑子快地脱口而出道:“师兄不该是六百,快七百岁了么?”

  “咚——”

  是茶碗被掷到了榻上,撞在头那边的雕花上,和殷停的狗头只差了半指距离。

  祝临风黑了脸,他近些年养着性子,极少动怒,许多时候他都怀疑自己修着修着是否成了和供堂上的祖师爷一般的木雕玩意儿。但在见到殷停的短短一天内,他就将凡人的喜怒哀乐挨着尝了个遍,像是醒悟过来了似的——原来我还活着,我也还是凡人。

  殷停眼睁得圆溜溜,目送着茶碗兄一路滚动,像受了惊吓似的,手上动作却不慢,反手捞起茶碗,对准祝临风又砸了回去。

  “咻——”一道风。

  祝临风眼疾手快地擒住茶碗,反向殷停瞪了回去。

  两人视线一碰撞,齐齐轻笑出声。

  殷停只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人人皆离他而去,现在梦醒了,师兄还在。

  “真好。”他收住笑,喃了声。

  “嗯。”祝临风应了声。

  这时,殷停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一点不在意的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金铃,晃了晃,又“随意”地问:“我摇了几次唤生,都未曾得到回应,”他一面观察着祝临风神色,一面“恍然大悟”道:“莫非师兄的唤生坏了?不过是件灵器,若保管不当,坏了也是有的。”

  “你拿话点我呢?”祝临风幽幽道。

  殷停故作受惊:“岂敢,岂敢。”

  祝临风将自己的金铃取了出来,他分明也是随身携带的,见铃还在,殷停松了口气,不过细细看去,那铃上却有道头发丝粗细的剑伤,正好从铃舌的位置贯了出去——虽说唤生本没有铃舌,但那道贯口坏了阵法,是以发不出声了。

  “还真就坏了!”殷停咋呼了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批手想去夺祝临风手里那枚铃铛,却被后者举高避开了。

  殷停眼神幽怨地看了祝临风一眼,说:“是师兄自己损毁的?”

  祝临风无端被他看得心虚,假意咳嗽了声,端着架子训道:“你如今也是能开山做祖的人物了,还这般打闹,成何体统?回去坐好。”

  “哦——”殷停拖沓地应了声,磨磨蹭蹭地回了榻上,眼珠子却盯着铃上的剑伤不错眼。

  祝临风也知道不给个交代这茬是怎么也过不去了,看着着铃上的剑伤,眼神说不上是可惜,倒像有些许的怀念。

  他说:“毁了唤生,一则是怕你的仇家顺着两道铃的联系寻摸到你的藏身处。”

  殷停跟着点了点头:这倒是,往前推个八百十年,自己也算是仇家满天下的人物,还是天下单方面自封的仇家。

  “二则,”祝临风抬头看了他一眼,才接着说:“我发了誓,不到万象不复见你。”

  殷停一时缄默。

  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其中最浓墨重彩的无疑是溪止山,饶是现在,也无法轻易从那山上的惨烈回忆中全身而退。两人都心知肚明,昔年溪止山的“不得不”离别,外魔之类都是次要的,究其根本是实力在纷争之世中太过无力。没了师父,掌门庇护,他们就像失去大树荫蔽的狗尾巴草,若不能自个儿挣扎着长成大树,一株两株或者三株草抱团取暖又有什么意义呢?

  左不过还是被人一锅端的命。

  想到狗尾巴草,殷停又来了精神,问:“太平呢,怎没和你一块儿?师兄问我这许多,也该我问问你们近况,我从门中来,刘鹏……掌门师弟说得有八十年没见过你们,你们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先时你提到褚寂,”祝临风不动声色地转了话头,“五十年前,他曾在无妄海近海现身,惹得白莲教四大法王齐齐出动去拿他,不过却被和他同行的人逼退了。”

  殷停自然看出来祝临风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对褚寂的消息也颇感兴趣便没多在意——师兄都在此处,太平还能远么?

  他了解祝临风,他是宁愿自己吃一百个苦,也不远太平尝半个的,有他在,太平一准生龙活虎。

  “和褚寂同行又有能力逼退四法王联手的人,让我想想,”殷停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睛一亮,接口道:“谢白?”

  祝临风点了回头。

  “这倒不意外,只有他才能做出帮着魔头打魔头的稀奇事。”殷停性子好事,在祝临风面前也不遮掩,一说起八卦眼里蹭蹭冒火光,“他想是把褚寂当‘鱼饵’了,源源不断地引白莲教上钩,好杀个痛快。”

  “另有,师兄猜出来褚寂跟脚了?”殷停得意地“嗐”了声,就要显摆。

  “尸魂灵?”祝临风懒洋洋地截了他的卖弄,好像这事多不值一提似的,说:“若非尸魂灵,白莲教乃至于整个魔道何至死咬着他不放?魔道又非多清闲的地方。”

  殷停一下哑了火,消停了会儿,又问:“所以,太平呢?”

  显而易见,他还没揭过这茬。

  “先时又说到八十年前的事,你又是从门中来的,想是听掌门师弟提了一嘴。”祝临风再次将话头别开。

  这下饶是以殷停对祝临风的信任也隐约察觉出不对劲了,他心道:莫非是太平出了甚么事?

  “门内之祸起在那位法王,”祝临风言辞间对莫摇光并不客气,甚至带了点了避嫌,“他在魔教半路出家,一无人脉,二无根基,想当实权法王,昔日师门正是现摆着的投名状,可不猴急着‘祸乱师门’么?”

  话里嘲中带冷。

  这会儿殷停心中已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就他对祝临风的了解,后者向来是不在人前自揭其短的,打碎牙往肚里咽才是他的行事风格。就这一层面来说,八十年前的师门之乱也在短处的范畴中,然而他却这么揭了出来,是为了什么?

  掩盖——有什么更大的事,祝临风在瞒着自己!

  殷停瞬间正了神色,身子微微前倾,手虚握成拳放下膝盖上,看着祝临风问道:“可是太平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室内一静。

  祝临风深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有时候,你这机灵劲真是过头了。”

  殷停被他说得提心吊胆,急唤道:“师兄——”

  眼见瞒不过了,祝临风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爱端着,少有在殷停面前做出不顾形象的动作。

  “这事我琢磨几十年了,还没琢磨明白呢,”祝临风叹了口气,说:“待你随我回京里,就什么都知道了。”

  姜国,京城。

  夜里刚过丑时,本该熄灯的坊间此时却挂着盏盏“永明灯”,灯影摇晃间可见被拉得瘦长的道道人影。

  白日里午后那场突如其来的地动打了人一个猝不及防,虽然有巡查属的人造修士引着众人避难,但面对京城庞大的人数,修士终究显得捉襟见肘,还是有不少人都被埋在了垮塌屋舍底下。

  幸而因近年来地动频发,京中屋舍的建材已统一换成了能飘浮于水又坚固强韧的“轻鸿木”,托巧机属先见之明的福,尽管有不少的百姓被压,死伤者却是寥寥。

  直到夜间,巡查属并下属的凡人衙门依旧在忙着寻觅伤员,休整房屋。

  茯苓也因这场变故,被特许回育婴堂看顾弟妹。

  她在离育婴堂不远处的安置所找到了的管事和众多由育婴堂抚养的孤儿,其中也有前几日不欢而散的豆蔻。

  自她入选宫中后,豆蔻便成了一众孩子中最年长的,即使是受惊后的现在,也依旧承担着“长姐”的责任,安抚着更小的弟妹。

  茯苓还记挂着前日的的争执,担忧豆蔻不想见自己,远远看了眼,确认豆蔻没有被桃源布道一事牵连后,便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时,豆蔻却先察觉到了她的到来,转过来,低着头说道:“姊姊……”

  她低叫了声,攥了攥手指,又道:“我知错了……”

  茯苓一愣,嘴张了张。

  豆蔻接着道:“白日里,桃源……遭巡查属围剿,其中一人逃至了育英堂内,让我帮他藏身。”

  茯苓听着大惊失色,今日桃源妖人悉数被捕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朝廷不动则已,一动便是石破天惊,不止将桃源妖人全抓了,更是将所有和桃源教有过牵扯的人都下了大狱,不拘你是什么高官要员,还是皇亲国戚。

  听说,已经拿了快百来号人。

  豆蔻之所以会无事,绝不是巡查属那些仙师们老眼昏花看漏了她,或是想着她年岁小,又没真跟着去妖言惑众,亦或是看着自己入了国师门下这一层,这才轻放了她。

  可若真敢窝藏桃源妖人,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莫说豆蔻,便是育婴堂所有人,乃至于自己都逃不过雷霆之怒。

  思及此处,茯苓悬着的心反而放下了。

  豆蔻既然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育婴堂也没遭殃及,想必她定是没听信妖人蛊惑的。

  果然,便听豆蔻说道:“我虽信仙师……妖人的话,可这却是我自家的事,若是要牵连到阿恒和弟妹们,我是死也不肯的,那妖人甫一进门,我就大声喊叫,将邻近的仙师招了来,把他拿下了。”

  这时,她抬起了头,一双眸子里全是泪水,声音哽咽道:“姊姊,我错的不止一桩,那妖人听我大叫,就起了杀心,要杀我们育英堂所有人,若非仙师来得及时,只怕是……”

  茯苓也听得脸色发白,想到当时的危急身上立刻蹿了层小疙瘩,万幸,万幸,若是……她赶紧打住念头不敢再想了。

  她上前两步,环着豆蔻的胳膊将人揽进了怀里,安抚道:“你们没事好,都过去了。救你们的仙师可有告知你们名姓?咱们一定得好生拜谢。”

  “仙师来去匆匆,未曾知晓名姓,”豆蔻抽着鼻子回应道:“只是有句冒犯的话,那仙师长得像……像毛熊。”

  原来是那位尊长。

  茯苓立时明白了过来像毛熊的那位是谁,说道:“这位尊长姊姊认得,他性子和善,待人最最真诚,改日我备上厚礼带着你上门谢过他。”

  豆蔻含糊地应了声,抬手环上了茯苓的腰,埋着头闷闷道:“我虽蠢笨,不辨忠奸,但谁想害我们,又是谁救了我们,却也看在眼里。只是我不明白,姊姊缘何如此信那位圣人,她是仙人,早脱了凡尘,岂敢信她眼里真正容得下这人间?”

  “正因为是仙人,”茯苓默了会儿,说道:“本该早不用受人间油锅的煎炒烹炸,却甘愿再足履地地再下油锅一回,君待我以诚,我报君以死,岂敢不信?”

  她摸了摸豆蔻的头发,说:“我们手无寸铁,身若浮萍,只有信重才是唯一的指望。”

  安抚完弟妹,茯苓抬头看向天边若隐若现的几颗星子,根据星子掐算时候。

  正当这时,她突然看见两道迅疾的流光从鸦黑色的天幕上划过,直直朝皇宫落去。

  其中一道流光先落地,一人现出身形,夺步便朝泰安宫去,却是殷停,他此时的脸色和天幕黑得如出一辙,胸膛压抑地一起一伏,好似火山即将喷发。

  另一道流光直接落到了殷停身前,伸手将他一拦,却是追上来的祝临风。

  “你是要强闯么!”祝临风阻拦道。

  “强闯?”殷停直盯着祝临风,将这两个字重重重复了一次,而后吐了口浊气,冷笑道:“我便是杀,也得杀进去!”

  这话非是玩笑,殷停也顾不上玩笑。

  甫一靠近姜国京城他便明白了祝临风遮遮掩掩地那句“等你进了京城就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哪还有不明白的——全姜国乃至全天下的孽因都集中在了皇城!

  密密麻麻几乎像一块布的因果线险些将他的视野塞满,孽因凝聚成黑压压的孽云,几乎将整座京城都埋了去!

  “我当无有天中,引得魔教大张旗鼓的威风国师是谁,”殷停以称量的眼神扫了眼祝临风,好似是头一天认识他这个人一般,“原来是师兄您啊!”

  祝临风既做了威风凛凛的国师,那从来与他形影不离的姜太平如今会是什么角色?

  ——女帝!

  有孽因必有恶果,恶果究竟会落在谁身上?

  ——太平!

  这可是修士无不谈虎色变的孽因,姜国连年造孽,这因果不知多毒,太平如何受得住?

  他护得滴水不漏的师妹,连血都舍不得让她见的师妹,哭着喊着要和他走的师妹,竟在不相见的日子里生生将自己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一想到太平如今的生不如死的处境,殷停连呼吸都是疼的。

  然而,面对殷停堪称冒犯的话语,祝临风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动作,他只是垂下了眉眼,说:“你不知内……”

  话未说完,已被殷停直顶了回去:“有何内情?究竟是多天大的内情值得把太平搭进去?”

  “师兄,我要带太平,带我们师妹离开,你还要拦我?”殷停道。

  祝临风拳头骤然攥紧,指甲狠狠掐进血肉,手心一圈血痕,他低声道:“纵使将她带走,姜国的因果却还是应在她身上,断不了。”

  殷停心道:“以我如今的修为,不计较生死之下未必然斩不断这因果。”

  可顾念着心头那道血符,他并未将这话说出口,只道:“我自有法子。”

  说着便从祝临风的肩侧撞了出去,朝泰安宫飞掠而去。

  陌生的万象真人在宫殿内肆意施展法力,自然惊动了值夜的巡查属修士,一群人在房顶、屋檐、墙后,远远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动静,当看清远缀着的祝临风后,纷纷松了口气。

  殷停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泰安宫门前,正当想强闯时,却见宫殿外墙上如藤蔓一般蔓延的阵法突然活了过来,歇在龙骨上的腐鸦眼珠中滑过道精光,双翅一展,发出道令人心底发寒的沙哑啼鸣。

  “呱,呱——”

  只见一道道锁链从腐鸦身上迸出,和宫墙上的藤蔓链接在一起,变成了个将泰安宫笼罩在其中的鸟笼。

  “呲啦——”

  殷停被鸟笼弹了出去,接触的手臂上的衣物已被腐蚀了干净,底下的皮肉也被腐蚀出了拳头大小的创口,能见森森白骨。

  殷停手中具现出因果刀,将腐肉剃了出去,盯着散发着不祥意味的鸟笼,眼神凝重道:“因果。”

  “这是连接在太平身上的孽因的一部分构成的困阵,即便是你,也硬闯不进去。”

  祝临风落在了殷停身侧,扫了眼他“滋滋”冒着黑烟的小臂说:“她不想见你。”

  “她今日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殷停半步不让,说着将手中的刀一挥,就要朝鸟笼上斩去。

  “铛!”

  刺耳的兵戈交击声,祝临风手中的法剑半出鞘,将殷停的刀横挡了下来。

  “你与她多年未见,并不晓得她如今的性子……”

  “多年未见……”殷停又是截话,飞身后退了一步,冷看着祝临风,道:“我这些年确实没在她身边看顾,但师兄难道也不在?太平在你的‘看顾’下仍是走差了路子,不知师兄还有何颜面拦我!”“看顾”二字语气极重。

  祝临风哑口无言。

  殷停此时已急火攻心,口不择言道:“抑或说师兄一心修行,只求飞升,故而忽视了太平,致使她落到如今的田地!”

  这话说的诛心。

  祝临风微弯了腰,像一时间被压垮了似的,宁折不弯的人,此时却被自己师弟的锥心之言,伤得挺不起脊背。

  他低着头,嘶哑着声音吼道:“你因何误会我至此!”

  殷停被吼得通体发麻,心脏抽痛不已,脚下往前迈了半步,想将祝临风扶起来,却猛地撞见了——祝临风突然抬起的,通红的眼眶。

  他愣住了。

  “我劝了,拦了,好话歹话都说遍了,甚至打断了她的腿,”祝临风眼中滚下了泪,“可她不听我的啊,殷停,你来教我,我该如何拦她,难道杀了她么!”

  殷停向前,颤抖着向祝临风伸出手,嘴唇嗫嚅着。

  “啪——”

  祝临风将他的手拍开,已是泪如雨下。

  “还有你,”祝临风瞪着殷停:“你又何曾听过我的话!在门中时,我要你戒口欲,你却每每和刘鹏厮混捎带酒食。修行时,我要你戒躁戒躁,你却冲动冒进,险些走火入魔。后来你有主意了,要走,我留不下你,更没实力留下你,我只好说‘等你回家’可你却让我等了太久——太久!”

  殷停一个音节也发不出了。

  “你留给我的只有等待,太平留给我的只有旁观,”祝临风少有这样剖心剖肺,或说他要面子了一辈子,少有的数次歇斯底里都是因为殷停。

  殷停想冲上去抱住祝临风,说无数次对不住,认无数次错,从戒口欲开始,到方才的口不择言,他错了,错得听着祝临风的嘶声,心脏死了一百回。

  “站住!”

  祝临风呵住了他,缓慢又坚定地停直了脊背,手一招,心意剑已出鞘,对准他的心脏。

  祝临风眼眶中的红不再像是泪水染出来的,更像是某种炽热燃烧的决心。

  “小停,你不是问我一心修行是为了什么吗?”

  他眼中的炽热越烧越烈,几乎将殷停,将这黯淡无光的夜幕烧透。

  “我来告诉你,是为了——”

  祝临风仿佛宣告:“不再等待!不再旁观!为了以我手中之剑,主动斩断一切胆敢桎梏的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