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完结】>第86章 莫不是心悦我吧?

  很明白他贱性的祝临风,闻言并未搭理,权当聒噪的虫鸣,自顾自的拾掇自己。

  待到将自己糟践的灰头土脸后,他取出琉璃镜瞥了眼印在镜面上的土黄脸色,当即拉下了脸,老大不乐意地从殷停的脚背上踩了过去。

  殷停抱着腿直叫唤,单腿蹦着,吵嚷着要祝临风给个说法。

  祝临风被自己的尊荣伤了眼,正是憋着气的当儿,偏生还有个猴头不怕死的上下撩火,他火气更盛,一脚踹在猴头的膝盖窝,将他踹了个人仰马翻。

  两人闹了阵,这才启程了。

  殷停御着剑,前头带着祝临风。若是飞太高,在空中便是明晃晃的把子,因此木剑只离地三尺,斜斜从树林间擦过。

  一面避让横林的树枝,一面留意着地形,御剑之术尚不纯熟的殷停行进得小心翼翼。

  空气被从中剖开,气流从两侧滑过,卷动了祝临风散在耳畔的乌发,一丝一缕,摩挲着殷停的鼻尖。

  他闻到了苦涩的药材清香,像把这些天的疲惫的了一遍,他忍不住探出手,捻住一缕送至鼻尖深深的嗅了口。

  祝临风突兀地觉得头皮一疼,像被蚂蚁叮了口,他瞬间就想到了是谁在捣鬼,不动声色地转过脸来,要抓殷停个正着。

  抓却是抓到了,可一见殷停捉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深嗅的模样,他心中却翻涌起极复杂的情感。

  有些胀,有些痒,他沉默地没说话。

  手中托着的头发突然变长了一截,殷停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抬起鬼迷心窍的头,却和祝临风的视线撞在一起。

  “啊!”

  他像夜探香闺被抓个正着的小蟊贼,没头没脑的惊叫了声,手下没了轻重,竟然生生将那缕头发拽断了去。

  祝临风疼得脸色青白,慢慢吸了口冷气,刚要开口,便感到一阵剧烈的颠簸,抖得他心绪不宁,他感不妙,顾不上治殷停损伤玉体的“罪”,拍了下他的胳膊,说道:“专心御剑!”

  他不动作还好,一动作殷停几乎觉得大难临头,御使的剑诀更没了章法,法力一乱,木剑如断翼的鸟,从树梢间,跌跌撞撞地栽了下去。

  所幸他反应快,及时的护住了祝临风,没叫他如花似玉的一张脸被树杈子挂花了去,否则更是死罪难逃了。

  两人重重砸在地上,惊起飞鸟无数。

  殷停垫着底,屁股被木剑硌得生疼,祝临风摔在他身上,他打量了几眼,见祖宗没全须全尾的没受伤,大大松了口气。

  祝临风探手,碰了碰殷停的侧脸。

  殷停感到脸上一凉,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他伸手去摸,一手的血,原是被树枝剌了条指长的口子。

  他大咧咧惯了,不觉得这叫什么事,用手背将血一慨,就地取材,沾了点唾沫往伤口上涂抹。

  “你脏不脏,”祝临风声音里带了嫌弃。

  殷停嘿嘿笑,“城里的少爷,哪懂我们乡野村夫的土方子。”

  态度不着调。

  祝临风取出张锦帕,递给他,“按住。”

  殷停照做。

  “把我的东西还来。”祝临风又说。

  殷停却愣了愣,心想,我什么时候敢拿你的东西了?

  他狐疑地看向祝临风,却见他的视线直落在自己的左手上,殷停顺着看去,却见掌心中躺着缕乌发。

  啊!

  “给你,给你!”他像被火炭烫了手,赶紧将头发转交给了祝临风,随后一面观察着他的神色,一面双手作揖,求起饶来。

  出乎意料的,祝临风却没动怒,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束头发丝粗细的金线,合着殷停转交给他的断发,分成八股,缠在手指上,手法娴熟地编织起来。

  不一会工夫,一个小巧的物件逐渐现出轮廓。

  那是只金老虎,断发编织进额心,成了个威风凛凛的王字,多余的头发勾勒出黑色的纹路,真真活灵活现。

  殷停怔怔地看着他指尖飞舞,不明白他这是想做什么,心中七上八下的,惶惶不知所终。

  “拿来,”编完老虎的祝临风又向他伸出手。

  “我可没再拿你别的东西了!”殷停连连摆手,就差赌咒发誓。

  “把你的杀猪刀拿出来。”祝临风说得清楚了些。

  听见祝临风暂时不找自己算账,殷停大松口气,听话地将大砍刀唤了出来,转交给祝临风,念着祝临风持拿不动,他贴心的两手捧着。

  “有碍观瞻,”祝临风扫了眼粗夯的大刀,不咸不淡的下了个评语。

  殷停:“……”

  我忍!!!!

  而且什么叫杀猪刀,多侮辱刀呀,人家明明有名字,叫……

  叫什么来着?

  他看了眼遍布丑陋裂痕的刀身,这时才记起来,自己压根没给这把刀取名字。

  祝临风垂着头,取出络子将小老虎系上,再将络子绑在了刀柄上。

  “嗡——”

  他屈指弹了弹刀身,震动出沉闷的响声。

  “沾过你手的东西,我也不想要,”看向殷停,说:“送你了。”

  潇洒转身,脚步不停。

  殷停怔忪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指摸上了颜色鲜明的小老虎,温热的,带着药香。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直起身,将刀插进地里,手还包裹着小老虎,冲着祝临风的背影喊道,

  “他有名字,因果刀!”

  蓦然的,殷停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名字,待脱口而出,他才想起,这正是褚寂念过的名字。

  祝临风回过身,捋着自己的发尾,挑眉道:“因果?你口气倒不小,取这样的名,若是压不住,有你倒霉的时候。”

  这话本意是好心劝告,但祝临风性子别扭惯了,让他诚实地表达关切,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轻松。

  因而本是好心的话,叫他说来却像挑衅和嘲弄。

  殷停扛起刀,小老虎挂坠随着动作晃荡,流氓似地追上他,吹了个口哨,说道:“我还偏取定了!”

  “随你!”祝临风气结。

  ……

  要寻五蕴紊乱之地,最趁手的法宝是能寻灵望风的相灵盘,何处是浊地,何处是清地,一望便知。

  可惜殷停和祝临风都没那未卜先知的本事,那相灵盘谁也没带上,因此也就只剩下了最后的笨办法——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挨着找过去,俗称,碰运气。

  但碰运气也有窍门,既是五灵冲突,所在定有异象,地貌不同寻常。

  多为寸草不生,生灵难存的荒芜之地。

  殷停和祝临风越走越偏,直至日头高悬,一大一小的两轮大日炙烤着龟裂的大地,两人在一座荒山的阴处歇了下来。

  “这鬼天气,”殷停拧开水壶喝了口,水珠顺着喉结滚落,沾湿衣襟。

  体内积蓄的暑气被凉水一带,激发而出,从头顶蒸腾起白烟,他仰头觑眼看天,从两轮大日的移动轨迹判断着时辰。

  “两个时辰了,”他喃喃。

  自从和大师兄分头各自去寻五灵冲突之地,已过去了两个时辰,但仍旧是一无所获,殷停不免焦躁,把水壶狠狠拧紧,蹲在地上,咒骂起朱幸那头死猪。

  “动作快些,”祝临风催促道。

  殷停又灌了口水,这才静心凝神,盘膝而坐,窍穴洞开,缓缓吸纳逸散的灵气入经脉。

  地面骤起微风,沙石被一圈圈推开,扩散成涟漪,半晌,他掀开眼皮,摇头道:“此地土属灵气居多,平正中和,未有紊乱之势,”

  闻言,祝临风失望地叹了口气,用帕子覆着手,捻起黄土,凑到鼻尖嗅了嗅,说道:“看来此地荒芜,是为干旱之故。”

  “这得找到何年何月啊!”殷停像被抽了骨头,懒懒地倒在地上,四肢摆成大字型,半点不想动弹了。

  找了这许久,祝临风也有些丧气,加之日头毒辣,想了想,他说:“今日就到此为止罢,先回约定好的地方同大师兄汇合。”

  “走着,走着!”殷停像打了鸡血,一改颓丧模样,一个鲤鱼打挺,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

  将别在腰后的木剑拔了出来,扔在地上,木剑被法力包裹着离地三寸,殷停先跳了上去,对祝临风伸出手。

  祝临风搭手,两手相贴,殷停一用力,将他拽了来,环在身前,御剑而起。

  接触过的掌心出了细汗,殷停不动声色地在衣服上揩了揩,心间却跳得像敲鼓。

  木剑又震了震,祝临风怕又出幺蛾子,掐了把殷停虎口处的皮子,示意他专心。

  殷停这心却是无论如何也专不了了,木剑像炸开的烟花从半空中下坠,事故重演。

  祝临风拔下发间插着的树叶,黑着脸,说什么也不肯搭理他了。

  ……

  几人约定碰头的地方,便在离魍魉山五十里外的一处溪水边。

  莫摇光还未归来,殷停和祝临风靠着树干,背对着坐,中间插着传递消息用的线香,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祝临风是不想搭理人,殷停是想说话而不敢。

  但他向来是个碎嘴子,九世哑巴投生的人物,哪能憋得住呢?

  不一会儿他就在琢磨着,怎么伏低做小既能哄得银凤妹妹展颜,又不伤及自家颜面了。

  尚不等他思量清楚,莫摇光留下的线香便无风自燃了起来。

  香灰散落在地上,蠕动着排成了几个字。

  殷停和祝临风同时伸着脖子看。

  只见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三个斗大的墨字——快逃,南!

  字迹虽是香灰堆成,却有主人书写的笔势,苍劲中带着丝仓促,南字的最后一笔的香灰更是大片溃散,如同白纸上出现的刺眼的墨团。

  祝临风语气凝重,“大师兄遇见危险了,让我们向南边跑。”

  殷停此时也顾不上两人的小打小闹了,唰地夺过纸张,攥在手里,扯着祝临风,说道:“走,此处不能待了!”

  祝临风自然明白轻重,既然大师兄特意送信回来,便说明他遇上的危险是他们决计无法抗衡的,以他和殷停的小胳膊小腿,就算贸然去寻大师兄,也只会给他造成更多的负担。

  为今之计,便只有先照顾好自家了,再谋后事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当即御使着木剑,风驰电掣地窜了出去,事关小命,殷停这次飞得又快又稳。

  一气逃了二十几里,祝临风这次站在了殷停身后,警惕地向后观察飞掠而过的黄土。

  “暂且停下,我们这样乱跑反而容易出事,先寻个隐蔽的地界藏一藏。”

  他们此时正身处一片开阔的平原,四面没有植株遮挡,两人显眼无比。

  祝临风看准片南边的密林,给殷停指了个方向。

  然而,木剑却停在了空中,一动不动,祝临风疑惑地唤了声,“殷停?”

  殷停僵硬地转过身,脸色惨白一片,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妖气……”

  祝临风瞳孔一缩,“何处?”

  “四面八方!”

  话音初落,庞大无比的邪祟之气从天地的各处角落奔涌而来,一波接一波的浪潮拍得殷停透不过气,就像一只被封锁在琥珀中,逐渐窒息的虫子。

  殷停控制不了飞剑,歪歪扭扭的下降。

  天色骤暗,两轮大日像被暗幕遮挡,磅礴的妖气落下,如冬日夹杂着霜雪的细雨,贪婪的附着在皮肤上,黏湿冰冷,将每一个呼吸的孔洞封死。

  祝临风冷得厉害,便是凡人之躯,此时也感应到了如有实质的妖气。

  他豁然抬头。

  团团凝聚的乌云如压城欲摧,上方林立的各路妖族探出爪牙。

  青面獠牙者三头四臂,兽首人身者披鳞带甲,一眼扫去几乎望不到尽头,正如殷停所说,四面八方!

  而其中最伟的乌云团,电蛇奔涌,如同被锁住的囚徒,电光带来瞬间的光线,照亮了乌云上盘踞的森白骨妖!

  那是尊高达数丈的白骨大妖,空荡荡的眼眶中跳跃着等灯笼般大小的幽蓝之鬼火,关节处凸出的骨节延长,如一柄柄饱饮人血的骨镰。

  骨妖咔咔转动脖颈,向下俯身,数十节的颈骨延长,如一尾巨蟒!

  “蛇头”中跳跃的鬼火锁定了地面上如蝼蚁般微小的两道声音,空洞的大嘴张开,发出不似人声的吼叫。

  “吼!”

  周围小妖的吼声叠成巨浪,将包围阵中的两人险些震晕了过去。

  祝临风突地软倒,眼耳口鼻中皆沁出血丝,眼球险些掉出眼眶出,胸膛剧烈起伏,此时的他哪还有玉树临风的风姿,整个宛如刚从炼狱中爬出来的女鬼。

  尽管以是强弩之末,但他却不肯在妖族之前露出如此丑态,擦了擦唇间的血,缓缓挺直压弯的脊梁,如永不服输的被压在岩石之下的杂草,倔强地抬起了他的头,全身骨骼呻吟着,毫不退让地和空中的白骨巨妖对视。

  “师兄,这当儿你就别逞能了,”殷停扯出笑,唤出因果刀插进地面,抻着刀柄站起身,挡在了祝临风身前,挡下了绝大部分压力。

  或是死到临头,殷停索性破罐子破摔,胆大包天道:“银凤妹妹,如今咱们要一同赴黄泉,我也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叫我什么?”祝临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反正都要死了,我还怕你?

  殷停很是光棍,说:“银凤,银凤!听见了没银凤!”

  祝临风气得喘粗气,有心赏他个耳光,却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殷停继续嘚吧嘚,“我要说,我偏要说,像我这般英姿飒爽的少年郎,竟然连小娘子的嫩手都没牵过就死在这旮旯里……”

  他边说边喘气,“我思来想去,这也太亏了,”说这他趁祝临风动不了,转过身,闭着眼,对着他脸颊上就嘬了一口,还胆大包天的攥住了他垂下的一只手。

  满足的喟叹一声,说:“这样就不亏了。”

  祝临风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觉得自己该恼怒,小小的猴头竟然敢冒犯于他,或是挣出被殷停攥着的手,狠狠打在他的脸上,叫他再不敢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然而事实是,他什么也没做,就这么乖顺的,放任殷停牵着。

  自矜可以为他的反常行为辩解,任由殷停冒犯,是因为没力气闪躲,没有抽出手,也是因为没了力气。

  但这些,他统统都没去想,心中只一个疑惑萦绕——殷停,莫非是心悦于我?

  云头盘踞的妖物似是终于受不了两人人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视他们如无物,妖族的自尊心受到深深的伤害,咆哮着向他们奔涌而来。

  便在这时,天边突然闪过如同流星般的朔芒将厚重的云层贯破,在千数妖族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将已是瓮中之鳖的两人捞了去,朝南边疾射而出!

  “吼吼吼!!!!”

  妖物的吼声更是震耳欲聋!如蜂群一般,朝着朔芒追袭而来!

  莫摇光背上背着姜太平,臂弯下一左一右夹着殷停和祝临风,逃出了在村头被疯狗追撵的气势。

  祝临风心中既然没有深陷囹圄的大悲,亦没有天降神兵的大喜,左右莫摇光也不是第一次神兵天降,降多了也就没了新奇感。

  他垂着眼,余光若有似无地瞥向殷停,

  他,莫不是心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