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完结】>第45章 谢白,谢雪映

  祝临风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先是被师父委以重任,带着向来看不上的师弟师妹跑路,最爱和他作对的殷停在跑路上也不肯消停,照旧说些尖刻话来气他。

  后边发生的一切,几乎像在眨眼间。

  事态快得来不及控制,气死人不偿命的殷停突然朝他扑了过来,感受着后背钝痛,刚想训斥,便看见闪烁而过的剑光。

  说来奇异,当时他并没有感到恐惧或害怕,他只是惊异于殷停与贪生怕死截然不同的表现,好似头一天认识他这个人。

  不过很快,改观的印象再次被拉入谷底。

  殷停仗着身位便宜,居然就那么自顾自逃命了,他撇下了向来亲近的姜太平,快得像一只落荒而逃的水狗,连一次回头都未曾有过。

  对他的厌恶反感达到极致,祝临风半托半抱着吓瘫软的姜太平起身,方要迈动步子,便感觉手边传来道绝强吸力。

  着眼一看,尽然是道虚空漩涡,正贪婪的附着在他的手肘上。

  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将姜太平推倒,掐动法诀,召唤芥子佩中的灵宝。

  然而他的召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在短暂的惊慌后,祝临风否定了是芥子佩被封禁这一可能,因为不止芥子佩中的灵宝,就连他随身佩戴于身外,一个念头便能催动的灵宝也陷入了沉寂中。

  只剩下一个可能。

  他无法修行,所携带灵宝中皆是提前填充他人法力,再以相应的法诀催动,而以法诀催动他人法力,势必产生滞涩。

  只要抓住这个不如意的间隙,提前以异种灵气将灵宝和法诀的联系阻断,便能阻止他催动灵宝。

  而会如此处心积虑针对他并且知悉他不能修行内幕的,他只能相出一人——余冲。

  以余冲元丹的境界,灵宝被禁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为今之计也只能期盼师父早日料理了麻烦来寻他了。

  他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姜太平,和跑得不见影的殷停并没有多余的期待,与其寄希望于这两个胆小鬼不如等天上落红雨更简单。

  当然,便是把他们捆一起,对他目前的困境也是起不了作用的。

  跑吧,跑得远远的。

  三个能活一个下来也是好的,到底是他连累了他们——但看到殷停真就毫不留情时,他仍觉得心像被捅了一刀,嗖嗖冒冷气。

  半边身子被陷入选漩涡,视野受限,在最后的角落,他看见了被殷停遗忘的砍刀,生得粗夯厚重,与他追求的灵动飘逸毫不相干,从不令他喜爱的一把刀。

  然而,刹那间,刀身上居然闪过一丝乌黑的光泽,一道人影如暗影般泻了出来,在他的注视中堆具成人形——殷停。

  他心尖发颤,鼻头泛酸,想用师兄的口吻训斥,“你回来做什么?”

  但他意识到,倘若真的出声,只会带着哭腔,不像师兄倒像打雷时害怕睡觉的小鬼。

  他没有说话,就那么注视着殷停徒劳无功的动作,看着他与自己一道跌进本该只有他一人的黑暗。

  ……

  像溺入深潭,比水更黏腻的液体附着而上,将眼耳口鼻,全身窍穴悉数堵死,气息不通,殷停被憋得两眼翻白。

  他想起前世见过的新闻,怀着莫大悲伤的人会用塑料袋锁住脑袋,在窒息中走向终结。

  这就是窒息的感觉?

  脑子逐渐混沌,他拼命挥舞手脚,以维持最后的清醒。

  然而这种耗费体力的行为,只会让他更快脱力,模糊的最后,他看见祝临风的脸逐渐拉进。

  后颈被温热的指腹揉捏,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嘴,祝临风的脸近无可近,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股裹挟着清苦药香的气息顺着翕开的唇齿渡了进来。

  殷停既没有捡回一命的庆幸,也没有被男人亲了的难堪。

  他只感到淡淡的萦绕不散的悲伤。

  “当!”

  耳边传来玉碎的颤响,殷停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外跌,下意识地攥住了祝临风的手腕。

  突然起来的天光刺得人闭眼,殷停贪婪的吸食新鲜空气,味觉中传来的湿润,让他意识到周围可能有水源。

  待眼珠的酸涩感稍褪,他先往四下打量。

  身边是大口喘息的祝临风,他们手边落了只碎成两半的,拳头大小的琉璃珠子。

  他们似乎就是从这珠子中出来的。

  珠上断口平滑,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劈开的,是谁救了他们?不对,又是谁要害他们?

  腾起这两个念头,他怀着寻求解答的心情向前望去。

  身前是一汪望不见边际的蔚蓝湖泊,像一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和煦的微风夹杂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令人心旷神怡——个鬼!

  殷停的警觉瞬间达到巅峰,在经历漩涡之后,见他们没死的幕后黑手出来给出最后一击才是合理发展,愈像这样风平浪静,反而愈显得诡异。

  就在他心神不宁,疑神疑鬼的间隙,耳边突然传来祝临风的声音,

  “看那里。”

  他侧过头看向祝临风,随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湖心。

  那里有一个人临波而立,离得太远几乎看不清面貌,但隐约能看清,那人身量极高,手中持着一柄类似于鱼竿的细长物体。

  那人足下凌立的湖面,反射着灼目白光。

  似乎是察觉到殷停和祝临风的视线,那人冰冷彻骨目光直直向两人看来,足下飘逸一般,在湖面上掠起波纹,随着他移动,白光渐近,传出喀嚓的接连不断的响动。

  殷停这才看清,那居然一条冻结湖面而成的白道。

  凝水成冰的人于殷停一丈远外的冰道上站立。

  他一头银发披肩,直直长至脚踝,肌肤如雪般透白,在阳光下如光洁无瑕的白璧。面上覆盖一条白绫,几乎遮住了自眼睛起到鼻弓的四分之三面部,只留出锋利唇线。

  他手中所持也不是鱼竿,而是一柄造型古怪的细剑,长足有人高,宽却只得两寸,剑身上蜿蜒着如冰霜一般的暗蓝纹路,剑头也不像其余长剑一般做成尖利形状,而是平整的方形。

  与其说是一把剑,不如说是一根长杆。

  殷停对这种造型的剑能不能砍人持怀疑态度,若是让他上去挥舞,恐怕还没摸到人,剑就因为无法承受力度而折断了。

  之所以肯定这是一柄剑,而不是一支更符合认知的鱼竿,是因为殷停看见了剑柄上挂着的剑穗,以及铭刻在剑身上的两个符文——鸣寒。

  鸣寒,鸣寒,怎么像在哪儿听过,殷停冥思苦想。

  “谢白,”祝临风讶然出声。

  “对了!鸣寒剑主!”

  殷停猛地想了起来,曾经刘鹏给他看过的小册子上,记载有这位高人,说是逍遥剑宗当代鸣寒剑主,还是劳什子第一美男。

  本着说不准就要死了,多看一眼吃看不了亏的想法,殷停定着眼朝谢白仔细打量。

  边看边想,脸都被挡完了,这算什么第一美男!

  祝临风强行按着他的后脖颈,将他往下压,压低声音道:“眼睛不想要了?这位剑主素以心思叵测,亦正亦邪闻名,修为又远高于你我,若你再用这起子轻佻眼神看他,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你不得!”

  “自己找死就算了,别拉着我一起。”

  索性那位谢白似乎没在意殷停这等行小人物的打量,间或说他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

  被白绫覆盖着的眼睛转向一个方位,那是殷停和祝临风背后偏西方向的一棵矮木。

  目之所及,冰凌铺地,转眼间周围的一片树木都被冻成了冰天雪地中的点缀,青白冰霜甚至蔓延到了殷停身侧。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出来,”谢白望着那个方向,平静地说了句。

  一息之后,在暗中藏匿之人似乎也发觉了自己躲无可躲,于一处漩涡中现出身来。

  殷停以余光窥视。

  新出现的人方鼻阔目,体量健硕,额上有一个圆形大肉瘤,头上总着道髻,穿藏青道袍,足踩云履之靴。

  此人甫一出现,祝临风目光一沉,顿生出果然如此之感——余冲。

  目光在余冲和碎成两半玄水珠上流转,他已对先前发生的事有了推测。

  余冲不知何时从门中脱困,一路尾随他们至今,在第二次刀剑之礼,师父无暇他顾之际悍然出手,将他们困入玄水珠中,想让他们溺闭而死。

  不知为何却遭遇谢白,将玄水珠破坏,这才让他们得已脱困。

  虽不知谢白是恰巧路过,顾念同为正道之义出手,还是率性而为,总之谢白不是和余冲一路的,至少现在不是。

  思量清楚,祝临风站起身,看也不看余冲,径直对谢白见礼道:“剑主遥拜,后生闲隐门祝临风,今日突遭门中奸人暗害,幸而谢师兄仗义出手,待我师兄弟回归门中,必有厚礼相赠。”

  这话说得祝临风心里直打鼓,毕竟这位鸣寒剑主可是出了名的性情古怪,他也拿不准他愿不愿意襄助他们,但有一点祝临风却明白,即使谢白不愿出手,能立时离去是最好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被余冲蛊了去。

  谢白向他微微侧首,哪怕隔着白绫,祝临风仍觉目光如寒剑,几乎将他刺瞎了去。

  声音如两枚寒玉交击,不带一丝活人气,

  “吾意寻心意剑主,与之论剑。”

  谢白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