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完结】>第43章 刀剑之礼

  天宇降下华光在三架马车前形成一条宽阔的银色光带,浩大的宣告经久未散,在缭绕的回响中,生着腿的瓜果,直立行走的兔狲,威风凛凛的大虫,四翅大鹰……

  不可计数的精怪从林中、天上、水里接连现身,朝圣一般趴伏在银带两侧,发出的各类声音交织,并不显得杂乱,反而透出庄严的旋律。

  殷停和刘鹏头碰着头,身子挤着身子的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半边身子几乎快掉出去。

  上方的揉了揉眼睛,半晌憋出句,“真他娘的气派。”

  被按在下方的刘鹏正挤得难受,刺了句:“有辱斯文!”

  “你说句来听听?”殷停啧一声,按着刘鹏的后脑勺往下压。

  刘鹏摇头晃脑,佯装学问:“真真他娘的气派!”

  殷停:“……”

  两人从缩回车厢,同时看向对面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而显得成竹在胸的绮秀。

  “外面是怎么回事?”刘鹏问。

  绮秀淡淡道:“就你们看见的那么回事,天主继位乃堂皇耀耀之事。按照族制,千里一诏,万妖相送,称为巡礼。”

  刘鹏的五官挤在一起,心中像打翻了五陈醋。试想若是他刘爷有一日回刘家,整个外镇的人都出来跪地迎接,什么叫光耀门楣?这就叫光耀门楣!

  只想一想,他的虚荣心便膨胀到极点。

  更别说,真切享受着皇帝待遇的绮秀了!

  他再度看向绮秀,眼里写满了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嫉恨。

  一旁的殷停在第一时间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更快,他便察觉不对——绮秀的神色不对,他显得太过镇定,在那镇定中甚至有一丝隐晦的担忧。

  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正是飞扬神色,给些甜头便上天的年岁,怎会有这般处变不惊的深沉城府?

  殷停留了个心眼。

  正当他想再问问巡礼时,外间却再生变故。

  遮蔽天地的银丝如银蛇狂舞,抽出接连不断的呼啸,银道两侧朝圣的精怪几乎在瞬息之间便被银丝卷飞到空中,爆成漫天血泥,将银道染成赤色。

  血腥味直冲鼻尖,殷停几欲作呕。

  刘鹏吓不住,哆哆嗦嗦地往前一探身,猛地攥着绮秀的衣襟往前扯,直把人扯的趔趄。

  “这他娘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绮秀血色尽褪,方才隐晦的担忧加深成极致的恐惧将它的五官扯得扭曲,嘴唇颤抖着一开一合,

  “来了——”

  “贫道余英,前来劫道,请护道者不吝赐教!”遥遥传来的女声叱咤让殷停和刘鹏齐齐打了个激灵。

  殷停连滚带爬地突到车架前,躲在马屁股后仰头张望。

  长凳啪一声倒地。

  刘鹏松开绮秀,紧随其后。

  第一架马车前,一名身着道袍,右手持拿拂尘,左手持拿细剑,五官清淡,眉宇间却透着狠厉煞气女冠凌空而立。

  拂尘伸长,将三架马车的木轮紧紧裹缚,女冠左手细剑下斜,剑尖直指第一架马车。

  殷停和刘鹏对视一眼,皆流露出惊疑之色。

  冷面罗刹?

  师父?

  ……

  剑尖所指的,盘膝坐于车架上正在喝酒余明嘻笑之色尽敛,随手将酒葫芦一掷,姿态严整地飞向空中。

  “允。”

  余明倏地一掐手诀,衣袖鼓胀间,一道黄符飞射而出,直向余英袭去,黄符迎风见长,待到欺近她身内,已有半墙大小。

  黄符像一条游弋黄蛇,闪着金光,从足尖往上,紧紧将余英缠绕。

  眼见自家师父被裹成粽子,刘鹏急得直搡殷停胳膊,“快叫你师父停手!大家都是同门,作甚喊打喊杀,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问我,我问谁?殷停心想。

  “他们都打到天上去了,是你会飞还是我会飞?”殷停说:“何况你没听见吗,是英师叔前来截道,我师父只是被动接下。“

  “截道,截道。”刘鹏喃喃了两句,重新回到了车厢。

  紧接着殷停便听见里面传来问话声,急忙钻回了车厢。

  “你说不说,巡礼到底是要做什么?截道又是怎么一回事?”刘鹏再次拽住绮秀衣襟。

  似是被卡得难受,绮秀咳了两声,视线在刘鹏脸上转了转,最后定在方进来的殷停身上,眼里含着怨毒,尖声道:“意思是,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殷停,若不是你,我便不会在门中失控犯下屠戮同门的大罪!我便不会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妖魔!”

  操,和小爷有屁的关系,殷停心中咒骂连连,几乎压不住想告诉绮秀实情的冲动,但一想到魔种的诡谲,他又犹豫了。

  “可去你娘的!”刘鹏一挥拳头,狠狠将叫嚣的绮秀砸倒。

  他如此激动当然不是真和殷停有多兄弟情深,他在意的是绮秀口中的“你们”,这不明摆着胖爷的命他也想要吗。

  “你个狗杂……”

  殷停从身后拦腰抱住他,同时死死捂住他的嘴,警告道:”你大可接着刺激他试试!”

  被这么一打岔,刘鹏的头脑冷静下来,终于回想起了绮秀的可怕之处——他还真是个杂种,发起疯来要人命的杂种。

  识相地闭了嘴。

  绮秀手肘支地,侧脸吐出口血沫子,以含糊地声音说道:“巡礼也是一场试炼。闲隐门距极西之地约有八千里之遥,据族制每行千里便向大圣呼告。呼告后,会有劫道者前来,向天主行刀剑之礼,若受不住,便只有陨落一条路。”

  “这不是找死吗?”殷停大呼,“为何不能悄悄回到族中,非要如此大张旗鼓?”

  绮秀吐出颗断牙,“这是继任天主的试炼,若是逃避刀剑之礼,也就等同于放弃继任。”

  刘鹏阴测测地说:“既然下任天主是你,那你还藏在此处做甚?”他回头看向殷停,喊道:“殷停,快,我们把他扔下去,叫师父劈死他了事!”

  “你们敢!掌门承诺过会护我渡过刀剑之难,平安回到无有天!”绮秀显然被吓住了,瞪着眼外厉内荏地说:“你们要弃掌门之命不顾吗?”

  “让你别刺激他,”殷停拧了把刘鹏腰上肥肉,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我师父便是你此行的护道者,若有人前来截道,便由他出面替你接下?”

  绮秀嗤了声,没说话,默认了。

  “殷师兄,却不曾想此行如此凶险,万幸头一个来截道的是我师父,即使余明师伯敌不过她,师父最多也就宰了这小子,”他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绮秀,接着道:“不若我们这便禀明师父,央她带我们回山门吧。”

  “你过来,”殷停冲刘鹏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两人头碰着头,背对着绮秀,耳语道:“你我皆知巡礼凶险,师父,师叔,掌门师伯会不知道?他们只会比我们更清楚。”

  “就算如此,他们也让你我随行,总不至于是让我们送死吧,我且问你,英师叔待你如何?”

  刘鹏没有片刻犹豫,“虽严过于苛,却是师父谆谆教诲,拳拳之心,莫不敢忘。”

  殷停双掌一合,往后一瞥,“祝师兄也在呢,任谁都不能短了他去。”

  “师兄的意思是,”刘鹏眼睛一亮,悄声道:“这是师伯给咱们的历练?”

  殷停点头,只有这个理由才说得通。

  “掌门师伯既然未曾点明,便是希望我们自行有所觉悟。若方启程,咱们打道回府,一则丝毫未尽同门之谊显得刻薄寡恩,二则也失之勇锐,着于怯懦。”

  “岂不令师伯失望?”

  刘鹏似乎是认同了殷停的说法,但稍显犹豫道:“可是凭咱们,又能做什么?”

  “师伯应也未曾指望咱们做什么,能在师父应接不暇之际看顾好自己,便算是历练成功了罢。”

  殷停暗自思量,怪不得叫他们去择选护道法器,应当就是为了应对此行。

  护道法器……

  一想到自己那把平平无奇大砍刀,殷停不由哀怨,打定主意要死待在祝临风身边,靠着狗大户保平安。

  如若换了入道之前的殷停,再如何他也是不肯拿自己的小命犯险的,恐怕现在已经在谋划着怎么“背弃师门,”脚底抹油跑路了。

  但如今,许是真灵出窍见过的诸多风景,胎中之谜窥见的前世之因,加上与祝临风那段不知谁求来的倒霉姻缘,诸多缘由推着他,从惜命油滑的普通人逐渐向一个敢于与绝天争逍遥的的修士转变。

  除却心态上的变化,让殷停有勇气冒险的最直接底气其实是余明。

  不知为何,虽说师父既不靠谱,又怕麻烦,还是个酒蒙子。

  但只要他在,殷停便觉心安。

  两人合计完,转身看向佯装镇定的绮秀。

  殷停:“绮师兄,巡礼之路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咱们一个都活不了。我看你也不真是想死,咱们也别窝里斗了,各自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你从含章阁得了什么?”

  绮秀看着明显勾搭成奸的两人,感到憋屈无比,嘴硬道:“凭什么告诉……”

  “好了,不必再说,”殷停截话道:“刘鹏,扔他下去给师叔祭旗。”

  刘鹏左右手拧得咔咔作响,眼露出凶光地向绮秀走来。

  “等等!”

  ……

  三人围坐一团,看着地上放着的东西。

  一把系在铜环上颜色各不同的玉符,共有五枚,这就是绮秀从含章阁得来的东西。

  不顾绮秀的制止,刘鹏将铜环拎了起来,肥手来来回回踅摸玉符,随即收敛,痴迷道:“竟然是五行遁令。”

  殷停眸光一闪。

  “这令牌既然有五枚,正好咱们一人一枚,”当着绮秀的面,把玉符撸了下来,扔了块殷停,自家又揣块进怀中。

  绮秀敢怒不敢言,气得眼眶通红。

  殷停摊着手,厚颜无耻道:“我还有两个师兄弟,绮秀师兄不如大方到底,再给两枚呗。”

  绮秀一口牙几乎快咬碎,刘鹏卷起车帘子,做了个往外扔的动作。

  “给你!”绮秀闭着眼,撸下两枚玉符给殷停,至此,铜环上只剩下个光杆司令。

  揣着玉符,殷停略略心安了,看来掌门已为他们准备周全,否则这遁令为何恰好是五枚呢?

  望着车外,殷停想,难怪不用飞行法器出门,若是在天上打起来,余明便罢了,他们这几个小崽,跑都没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