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完结】>第20章 第一美人

  “静清……”殷停在心里默默咀嚼这两个字。

  他既不满于静清的平庸乏味,又惶恐于师父竟然真的看透了他,同时他也很不服气,师父并未对姜太平说不要误入歧途,单单只对他说,岂不是说明他在师父眼里是心术不正之辈?

  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

  直到耳边传来姜太平小声地疑问,他才发觉自己已经离开思源堂,走在回抱朴斋的小路上。

  “大师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姜太平疑问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憧憬。

  想必在他的想象中,大师兄一定是一个能扛起首徒重任,爱护师弟的人吧。

  殷停强行忍住打破他幻想的冲动,促狭道:“大师兄啊,我曾见过一次。”

  “师兄见过大师兄?”姜太平巴巴地凑上来。

  殷停做作地干咳,“天机不可泄露,见了你就知道了。”

  姜太平急了,围着他说了好些央求的话,殷停这才开口:“相貌好,性格好,保护师弟,我曾受过他不少照顾。”他刻意在照顾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姜太平只把反话当真话,对传闻中的大师兄越来越期待。

  “对了,”殷停幽幽道:“这位大师兄有个小癖好……”

  ……

  此后过去两月,师父余明再未出现,殷停和姜太平成了有师父却没人管的孤儿。

  期间,小胖子刘鹏来找过他一次,从他一刻不停抱怨的嘴中,殷停得知,余英道姑果如她的外表一样,严厉古板至极。

  她膝下只刘鹏一位徒儿,因此有大把的时间精力来规整刘鹏身上的陋习。

  刘鹏对此叫苦不迭。

  殷停心里却很是羡慕,觉得刘鹏这小胖子纯属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刘鹏表演了一手指尖引火的小法术后,殷停才得知,他已成功引气入体,正式踏入仙途,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炼气修士,和他们这些凡人俗子有天壤之别了。

  “糟糕,时辰到了,”刘鹏忽然惊叫,“师父让我午时回去,下午要教我清风剑法哩。”

  他说话时,嘴角几乎翘到太阳穴,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压也压不住。

  殷停终于回过味儿来,这厮哪里是来诉苦,分明是来炫耀的!

  他恨得牙根痒痒,粗声粗气道:“滚!”

  得逞的刘鹏麻溜地滚了。

  有善尽其责的余英道姑做对比,殷停对他那位撂下徒弟不管,自个儿跑去喝花酒的师父的埋怨与日俱增。

  其实,若说余明对这两个徒弟丝毫不上心,那也是冤了他,他约莫还是用了些心思的。

  童儿秋珩曾来带话,传达余明布置的课业。

  让他们描摹符文,在将这些生得奇形怪状的符文兄认清之前不准离开抱朴斋。

  据秋珩所说,符文是天地至理的衍化自上古时代传承至今,制符布阵,包括门派功法典籍都离不开符文。

  可以说,符文就是修仙界的文字,不认识符文的人,去哪儿都是两眼一抹瞎。

  如今修士的通用符文共有三百六十枚,都是从晦涩难懂的上古符文中简化而出。

  若只是学识通用符文,殷停自然没有怨言,偏生,师父还让他们一道学古符文。

  上古符文不止是单个纹路,其中最繁复的符文写下来足有一张卷轴那般长,让毫无基础的弟子来学习,更是难如登天。

  铺开的宣纸上,如小蝌蚪般的黑色纹路不断变换位置,殷停看得眼晕,只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蝌蚪。

  “静师兄,我能进来吗?”

  殷停分辨出了来人,把案上的宣纸一合,绕出长案,拉开门,对着来人笑道:“秋珩师兄,劳你跑一趟。”

  他尚为辟谷,每日仍需要食用五谷杂粮,秋珩便是师父专门指派,负责照料他和姜太平的人。

  端着木质托盘的秋珩笑了下,“静师兄客气,先用晚膳罢。”

  托盘上摆着一碟嫩绿菜叶子,一碟雪白鸡肉和一碗小粥。

  那鸡肉极为不凡,乃是掌门豢养的灵禽,有洗筋伐髓,强身健体之效,对感应灵气也有很大帮助。

  听了他的话,殷停转过头往窗外看,天色已暮,果然是近晚了。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得,又白白耽误一天。

  其实这样没人管的状态,很符合他一开始混日子的预期,不过再从掌门那处得知脑海中的封印只有自己的法力才能打开后,他的心态便不可避免地急躁起来,更加之刘鹏也已经……

  见他愣神,秋珩没有打扰,把晚膳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途径长案时,他歆羡地瞥了眼展开的符文,而后很快别开眼,藏在袖中的手掌瞧瞧握紧。

  饭菜的香味充盈鼻尖,殷停肚子咕噜噜着叫,他暂时放下了烦躁心绪,走到几边,捧着木碗,埋头苦吃。

  往日秋珩送完一日三餐并不会多待,今日他却迟迟未有动作,殷停猜到他是有话要说,抹了把嘴上的鸡油,问:“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秋珩倒了碗茶,温声道:“前日,静师兄托我打探的人有消息了。”

  殷停精神一振,放下碗问:“他们在哪儿?过得可好?银子可够用?”

  “他们如今在闲隐门外镇,师兄可有话要带给他们?”

  殷停托秋珩打探的人正是田家兄弟,而外镇是依附闲隐门生存的小镇,其中居民多是闲隐门中修士的后代。

  闲隐门分外门内门,外门中多是度过了问心三关,却未能得师父眼缘成功拜入门下的弟子,这些人也算闲隐门下,主要负责与世俗交接的杂事。

  诸如在凡间开设道观,为门中寻觅传人,分发信印。

  闲隐门建门已有千载,每四十九载择一次弟子,哪怕每次能通过三关的人数极少,但多年积累下来,人数也十分可观。

  说外门弟子是支持闲隐门的基石也毫不为过,对他们师门也十分厚待,甚至允许已经不算闲隐门下的他们的后人结镇依附门派而生。

  倘若后人中有人拥有修仙资质,信印也会优先发给他们。

  顺带一提,内门中,除了余字辈的掌门和另两位师叔,便只有寥寥几位静字小辈,在殷停三人入门前,拢共只有两位师兄,一是余明门下祝临风,另一位师兄拜在掌门门下,外出游历多年,至今未归。

  殷停偶然听洒扫的童子说过,除了这几位明面上的长辈,门中其实还有一位老祖宗,辈分比山还高,便是掌门见了也只能自称弟子。

  初次听闻这些事时,殷停不由感到咂舌,闲隐门人既然凋敝至此,师长们为何不愿放低收徒的门槛,真不怕将来香火断绝吗?

  他转念又想,过去这许多年只收了两名弟子,而今一口气收下三人,到底是他们天赋好到门中无法视而不见,真和了师长眼缘,还是说,门中已经在放低门槛,就从他们这一批开始……

  他止住念想,心说,我是天分高,剩下两个是放低门槛。

  ……

  言归正传,殷停对秋珩说:“劳师兄转告,让他们在外镇中等待我一待,不日我会将他们接入门中。”

  在秋珩点头答应后,他起身进内室取出用方巾包好的银钱递给秋珩,“这包银子,也请师兄帮忙转交。”

  门中有规定,内门弟子在引气入体后,能任意择选两位门客。

  殷停打算选田家兄弟,一则他需要有人帮着处理杂事,田家兄弟的缺心眼,不,憨厚,他信得过。

  二则,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如今他虽没有得道,但勉强算寻了个靠得住的安身之所,没道理再让田家兄弟受乱世磋磨。

  “师兄,”秋珩把银子往回推,摇摇头说:“外镇中不用俗世银钱,”他翻手取出张两头钻孔,中系红绳的半手竹片,“此物唤作篾,外镇中一切买卖,皆用篾钱往来。”

  他将竹片递给殷停。

  殷停接过,入手带着丝丝凉意,拿起查看,竹片表层像上了层蓝釉,比较寻常竹片颜色更深,竹片中部绘制着歪歪扭扭的纹路,不时闪现荧光。

  蓝膜和纹路应当是为了防止有人伪造而做上的标志。

  见殷停面有难色,秋珩善解人意道:“师兄若是为篾钱发愁,师兄倒是能相助一二。”

  殷停心中升起警觉。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和秋珩相交泛泛,托他打听田家兄弟的消息,他也付出了一碗珍珠鸡肉做酬劳,二者算是两清了。

  秋珩如今这上赶着送钱的作态,虽说不至于有奸盗的心思,但有求于他是跑不了的。

  想着秋珩也曾帮过自己的忙,殷停并未把话说死,只说,“不好白拿师兄的财物,不知师兄可有事需要师弟略尽绵力?”

  秋珩顺坡下驴,叹了口气,说:“师弟向往符文之学已久,奈何一直不得章法,今见师兄描摹符文,便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他对着殷停深深作揖,“可否请师兄成全,让小弟一瞻符文高妙。”

  居然是为了此事,他的话出人意料,殷停没有立时答应,也没有收秋珩的篾钱,只说明日给他答复。

  殷停在门中来回踱步,此事他本该向师父余明请教,奈何余明已多日不见踪影,想来是又风流快活去了。

  过了会儿,他走出房门,找到负责修剪桃枝的童儿,托他去九思斋请刘鹏来。

  童儿应声离开。

  余英师叔向来和自家师父不对付,两人的道场一在南一在北,距离最远,加上童儿一来一往也得花些时辰,殷停本没想着刘鹏立时便能来。

  他在屋中等着无趣,便越性去找姜太平。

  二人住得近,不会儿便到了。

  姜太平独住的木屋门户紧闭,木窗纱屉中透出亮光,他贴近去看。

  姜太平正趴在案上描写符文,一手握着笔,一手压着纸,神情专注无比,连鼻尖上沾着浓墨都未发觉。

  一股若有若无的灵光在符文上流转,天河一般从笔杆蜿蜒向他的全身。

  殷停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姜太平大抵是摸到章法了。

  他心中越发浮躁,上辈子的快餐生活加上远比孩童复杂的成年人心性,让他本就不容易沉得下心,

  虽然嘴上说,要混日子,能不能接引灵气都无所谓,左右自己也不想修仙。

  但眼睁睁看着和自己同时入门的弟子都有了建树,如何能坐得住呢?

  他心里急,步子也急,几乎带起小旋风。

  方到寓处门口,刘鹏欠扁的声音从门后响起,

  “殷师兄,这般急匆匆的是打哪回来?”

  殷停没说话,嘴角勾着,一双黑压压的眼睛剜人。

  “不就是进了屋子吗,谁叫你不下锁,”刘鹏嘀嘀咕咕从门后跨出,他手上牵了条藤蔓编织的绳索,另一头似是拴在什么东西身上。

  不过那东西完全藏在屋子里,看不清模样。

  刘鹏轻轻牵引着藤蔓往前走,偏着头轻声诱哄,“好师兄,请您尊驾稍移。”语气甚是卑微。

  殷停意识到这不是对自己说的,好奇地站在刘鹏身侧往里张望。

  那位好师兄,终于如三催四请终相见的头牌般露了面。

  两只矫健的鹿蹄迈着轻盈的步子跨过门槛,鹿脖子上的皮毛呈现棕红之色,像吻上的火烧云,鹿身却是纯白的,光洁如绵云。

  鹿头上,一对犄角强健,共有三岔,活似两棵小树。

  鹿头几乎和殷停齐平,算上那对角,足高上许多,甫一现身,暗影兜头罩来。

  殷停忍不住后退,对着刘鹏说:“你从哪偷来的鹿,养这么肥?”

  刘鹏脸色一变,还不等他说话,殷停便感到膝盖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那鹿的蹄子就踏在膝盖上,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鹿眼中跳跃的火光宛如实质。

  “师兄!好师兄!这小子天生是个傻的,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称赞师兄您体态健美,鹿中谢雪映。”

  刘鹏一面说,一面眼角抽筋似的给殷停使眼色。

  殷停会意,虽说不知谢雪映是个什么角色,依然学着刘鹏的样子奉承,

  “鹿师兄,谢雪映那小子怎么比得上您神鹿之姿,真真鹿中霸王!”

  许是被鹿屁吹得通体舒坦,那鹿得意地嘶鸣一声,松开了踩在殷停膝盖上的蹄子,刘鹏赶忙松开牵着的藤蔓,白鹿悠哉地在桃林中踱步,很快不见鹿影。

  殷停坐不起,捂着膝盖吸冷气。

  刘鹏神色瞧着有些愧疚,蹲在殷停身边帮他扇风。

  “那肥鹿究竟是哪来的?”殷停扭曲着脸,压低声音问。

  “师父养的九居鹿,一时可行千里,我寻思师兄未曾见过仙界奇珍,便哄了他来给师兄瞧,谁知他那脾气……”刘鹏苦笑。

  殷停懂了,这孙子就是想牵着鹿来显摆,无奈那位鹿兄不太配合。

  他阴恻恻地说:“刘鹏——”

  刘鹏看准他不利于行,一溜烟跑了,躲在门口说:“可是你让人唤我来的,师父也知道我来找你,你若是敢动手,师父饶不了你!”

  他这话是说着玩的,且不说余英会不会亲自过问小辈之间的鸡毛蒜皮,便是真发生摩擦,尚是凡胎的殷停也不是他的对手。

  经由他这一插科打诨,殷停隐含的烦闷散了些。

  刘鹏扶着他走进屋内,殷停问:“你对我师父门中的童儿秋珩可有了解?”

  他原没指望刘鹏能知道,喊他来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毕竟秋珩是他师父门下的童儿,连他都不甚了了,隔了层的刘鹏又从哪里知道呢?

  谁料,刘鹏还真知道。

  他从袖中捣鼓出一本叠得厚厚的小册子,拉开,聚光的小眼睛上下寻睃。

  殷停暗暗纳罕,又是个耳报神成精的精怪,消息竟如此灵通。

  “找到了,我就说我有印象,秋珩不是一般的童儿,他是余明师叔五年前带回来的凡人,放在门中充作半子。”

  似乎是想到殷停不了解半子的意思,他合起册子解释,“虽未正式列入门墙,也算半个弟子。”

  殷停觉得纳罕,既然是半子,为何要来找自己学符文,他本人都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哩。

  他把秋珩要学符文的事说了出来。

  刘鹏摸着下巴说:“余明师伯时常不在门中,许是他没有机会?”

  殷停觉得有道理。

  “门中师长宽厚,便是洒扫的童儿也能到外门求取符文之法,他既想学,师兄捎带着他一道便是了。”

  “说不准他其实是看师兄不得进展,假借同学之名行解惑之实呢?”

  听出刘鹏的暗讽,殷停心中暗骂,你小子等着,老子总有一天教你什么叫好好尊重师兄!

  他抢过刘鹏的册子,自个儿展开看。

  “哎哟,哎哟,殷停!你放轻些!”

  不顾刘鹏的鬼哭狼嚎,殷停放眼去看,册子上的文字以通用符文书写,经过这些天的苦学,他勉强认得。

  第一竖排写着个人名——谢白,字雪映。

  正是方才刘鹏提过的人,后面跟着一排小字,修仙界第一美男,逍遥剑宗当代鸣寒剑主。

  又是第一美男,又是名号拉风的剑主。

  啧,有什么好得意的。

  殷停酸溜溜地拉着刘鹏问:“有多帅?”

  刘鹏还在心疼被他攥皱了的册子,没好气地说:“比你帅。”

  殷停听了却不觉得是讽刺,心里美滋滋的,第一美男比去我帅,那小爷岂不是算第二美男?

  得亏刘鹏听不见他心里的话,不然非得气得七窍生烟。

  殷停接着往下看,人名大多不认识,忽然,一道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他的眼前——祝临风。

  闲隐门祝临风,人送别号多宝仙子,修仙界第一美人。

  “哈哈哈哈,”殷停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几乎背过气。

  刘鹏趁他手松,批手夺回册子,一面检查有无破损一面说道:“有何好笑,祝师姐可是我们门中唯一被群英录登记在册的女杰。”

  殷停笑得更大声,嗓音颤抖地问:“这劳什子群英录是谁编注的?”

  他实在好奇,倘若祝临风知道自己还有个仙界第一美人的名头,该作何反应。

  恐怕会当场奓毛,想着,他笑得再止不住。

  刘鹏大抵觉得他突发疯病,试探着说:“殷师兄?”

  殷停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同自己搭话,好容易缓过劲儿,他揩了揩眼角泪花子。

  “你见过祝……祝师姐?”

  “没见过,”刘鹏露出惋惜的神色,“不知第一美人该是何等风姿,他擦了擦哈喇子,亮晶晶的招子凝向殷停,语调拔高,“祝师姐几乎不在门中露面,莫说新进弟子,便是外门那些老油子,能有幸一睹师姐华容的也没有几个。”

  “听说师姐也摆在余明师叔门下,来日你定有机会得见……”

  殷停打断他,“放心,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届时师兄一定会你引荐!”

  “谢过师兄!”刘鹏喜得见牙不见眼,拱着手做礼的样子活似只大蛤蟆。

  殷停大概明白了,由于祝临风不履凡尘,偶然惊鸿一瞥,见过的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女子。

  门中了解他其实是男子的恐怕只有内门中人,而刘鹏这等新进弟子倘若没人特意知会,只怕也会被外门弟子和外界传闻误导,诸如那群英录。

  “展翼师兄,我有桩关于祝师姐秘闻要告诉你,”殷停左右细看,挡着嘴,捏足了知晓大秘密的做作腔调。

  刘鹏眼睛一亮,压低声音,“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