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洗完出来后一眼就看见坐在床边摆弄平板的蒋湛白。

  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视线,啊!要长针眼了。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蒋先生注意影响,把裤子穿上好么?”他没好气的说。

  蒋湛白倒是大大方方的:“没关系,我不怕你看。”

  呵呵,可是我怕啊。

  闻溪摸了把自己热度上来了的脸颊,要命啊,这男人的本能。

  蒋湛白见他没有特别的表示,只好遗憾的去洗澡。

  闻溪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得,这下早饭不用吃了,直接去吃早午饭。

  闻溪看了一眼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蒋湛白:“你怎么这么闲?”

  叶冕也看了过去,目光里的意思大概是“你怎么连股东大会都鸽了?”。

  蒋湛白抬头看了眼高悬的太阳,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碧蓝,云朵儿洁白,让人看着都心情舒畅。

  “你中午跟明天乐一起吃饭?”他问。

  闻溪点了点头。

  蒋湛白:“这也是我的投资,属于我工作的一部分。”

  “我记得你答应过不插手这件事。”

  “我不插手,我保留旁听的权利。”

  闻溪顿时无言以对。

  你一个一秒钟几千万上下的大老板,看得上这种规模的小投资?

  但不管怎么说,蒋湛白还是跟着来了。

  加上叶冕,原本定下的双人行,变成了热热闹闹的四人行。

  这次秦特助没跟着,叶冕当司机,三人先去接了林青鱼,再拐道去定好的菜馆。

  地方是明天乐定的,朋友的店,京都市目前比较罕见的八进宅院,被拥有者改成了菜馆,威风凛凛的两个石狮子守着大门,大门上一个金光闪闪的匾额写着“王府私房菜”五个大字。

  明天乐的这位朋友姓文,菜馆经营的比较随意,一天内只肯供应晚饭,这回为了帮他的忙才肯中午开门迎客。

  明天乐蹲在石狮子边儿上,揣着手,叼着廉价香烟,一脸的沧桑。

  他年纪不大不小,今年45了,头发半白,肤色黝黑,脸上皱纹丛生,看上去却像个六十来岁的人。

  往上数个十来年,谁没看过明导的电影呢?

  他是真正的电影鬼才,文艺片拍的堪称印象级别,至今仍旧是艺术生高考的影评热门,每一部都要拿到大学的庙堂中被重点分析的。

  真正的风云一辈,功成名就。

  跟他同辈的人物,现在哪一个不是一方大佬,有的仍然活跃在荧幕前,被当成造星之神,有的已经成功隐退,名字仍旧被人挂在嘴边,随便发个动态都能引发娱乐圈一场震动。

  只有明天乐,别人一提,只有两个字“可惜”。

  可惜,他曾用八年时间,拍了五部文艺片,三部商业片,一年出一部精品,这之后却很快江郎才尽,拍的一部差过一部,受尽嘲讽,最后终于不敢再碰电影。

  年轻时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觉得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在事业巅峰的那几年,他跟妻子相逢相爱,很快结婚,婚后妻子专心家庭,生下儿子。

  他对电影的掌控力,也延续到了家庭上。

  他对儿子要求极为严格,一不如意就非打即骂,家庭氛围十分压抑,导致他的儿子十来岁的年纪就被查出了抑郁症。

  明导对此嗤之以鼻,抑郁症么,不就是过的不开心,不如意,用以辖制父母的玩意儿么?

  他对妻子的劝告置若罔闻,儿子抑郁的时候,他也陷入灵感枯竭的状态,拍不出好的作品,精神压力也很大,对家庭的关注就更少了,甚至根本不跟儿子好好沟通,那么大已经懂事的一个孩子,他仍然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儿子病情迅速恶化,选择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跳海结束了自己分外年轻的生命。

  这条小生命的逝去,也宣告了一代名导演辉煌时代的终结,明天乐悲伤、震惊、后悔,但是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他沉浸在痛苦中,日日自毁,也因此忽略了妻子的情绪和身体,在妻子也病倒后,明天乐幡然醒悟,但已经太晚了。

  他拿出所有积蓄给妻子治病,病魔钻出一个无底洞,这些年他卖掉了所有能卖的房子、车子、珠宝等等,想尽一切办法维持着妻子的生机。

  他日日沉浸在回忆和痛苦中,后悔的无以复加,他搜集了一切跟抑郁症有关的信息,为了舒缓一下被绷的太紧的精神,他尝试着下笔,艰难的写出一个有关抑郁症的剧本。

  陪伴病痛的妻子的日日夜夜,他把这个剧本改了又改,觉得打磨好了,但他已经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只能去拉投资。

  但明导的名气已经大不如前,明天乐四处碰壁,他已经不再自信,被生活压弯的脊梁再也没挺起来过。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已经想要放弃了,然后他接到了闻溪的电话。

  于漆黑的深渊中,看到了一缕曙光。

  “你说你,怎的不听劝呐,这次找你的那个闻溪既没名气儿,又没作品,还要带资进组,你真乐意去伺候这种大爷?”文星星跟他一起蹲着,苦口婆心的一番话,说的明天乐也跟着唉声叹气。

  “星星,我也没有办法,我找遍了所有以前的旧相识,那些从前称兄道弟的躲着我,那些有钱的大老板看不上我,我真的没有办法。”

  “那要不......”

  “别。”明天乐打断了他,“我已经用了你很多钱了,这地方是你家的祖业,可千万别再说什么卖房子借给我钱的话,我这不拉到投资了么,没事儿,只要剧本能拍成,别说是个没名气的小演员了,就算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我也得伺候好了,再说了闻溪可是A大表演系毕业的,怎么也能有点儿底子吧?”

  五千万啊,只是五千万。

  曾经的明天乐买一块喜欢的手表都不止五千万,而现在,他所有的钱都压在医院,别说五千万了,五万都拿不出来。

  文星星替好友感到痛惜。

  他是眼睁睁的看着抑郁症是怎么毁掉一个家庭的,愧疚和悔恨压弯了好友的傲骨,让他从一个众星拱月的大导演,变成一个落魄的普通人。

  说普通人也是美化,明天乐甚至觉得四处借钱的自己像个乞丐。

  但这次,真的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明天乐小心翼翼的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摞装订好的A4纸。

  这是他一笔一划纯手写的剧本,明天乐看着这些文字,有时觉得它们简直是自己毕生最好的作品,有时又觉得它们实在太糟糕了,一文不值。

  长年累月来自外界对他的否认,已经让他变得不自信了。

  他急需一个圈内人,来肯定和赞扬他。

  “来了。”文星星忽然道。

  明天乐立刻板板正正的站好,踩灭烟头,从口袋里掏出小小的一管口腔清新剂喷了两口,整了整自己的领带,压了压衣角,最后摘下眼睛,擦了擦镜片又戴了回去。

  他的手有些抖。

  远远的,一辆车开了过来。

  “这车......”文星星看着车头上明晃晃的车标,特殊的黄底红边儿的车牌,小声提醒好友,“这人背景不简单。”

  明天乐没听清他说什么,胡乱点了点头,暗地里深呼吸几次,排解紧张的心绪。

  很快,车子开到门口,停下。

  明天乐一个箭步冲上去,车门已经自动滑开。

  “您好,您好。”明天乐的手按在车顶,点头哈腰的要扶车上的人下车。

  “谢谢。”耳边响起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拨开了他的手,长腿一迈下了车。

  明天乐不受控制的抬头仰视着眼前的人。

  非常英俊,眼神犀利,态度从容,这是一个久居上位的成功人士,比明天乐见过的所有总们都要气派。

  这是?

  明天乐有些疑惑,闻溪不长这样啊。

  结果眼前这位年轻英俊的大老板似的人物,又回身从车内扶出一个人。

  明天乐眼前一亮。

  闻溪绝对要比几年前那几张流传在网上的照片好看很多,更绝的是,直面真人才能察觉到这个人不止脸好看,身材也很好,体态匀称,腰背挺直,站那儿就是一景儿,这个人,简直就是天生吃明星这碗饭的,还是老天爷追着喂的那种。

  “闻溪,你好你好,我是明天乐。”

  明天乐点头哈腰的,想上前去握个手,却被高大的男人牢牢的挡着,他只得小碎步的移动着身体,试图给未来的金主留下一个谦卑友好的态度。

  “你好。”闻溪拨了下前面的蒋湛白,没拨动,只得平移两步从他身后出去,资方和导演终于顺利握手。

  一黑一白两只手短暂接触几秒钟,明天乐就赶紧放开:“包间准备好了,快请进。”

  “不急。”闻溪冲着车边招手,林青鱼绕过车头走了过来,“这是林青鱼,我弟。”

  “你好你好。”明天乐又去握手,笑的十分谄媚,“听过林影帝的大名,青年才俊呐!”

  林青鱼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样明显的恭维。

  林青鱼也是看着明岛的电影长大的一代,他来的路上还有些紧张,以为要见到一个恃才傲物、养尊处优的中年人呢,结果......

  眼前这个人,说是导演,不如说是工地搬砖出来的工头,粗糙极了。

  闻溪只介绍了林青鱼,后面的蒋湛白和叶冕一字为提,两人就像两个高大帅气的保镖,跟在后面进入了王府菜馆。

  到了包间坐下,好酒好菜上来,明天乐拎着一个造型古典的酒壶率先给闻溪倒酒。

  “明导不用忙,我酒量浅就不喝了,怕耽误正事。”闻溪无奈的说。

  酒量浅?蒋湛白心中一动,有多浅?

  闻溪再三表示自己不喝,明天乐才讪讪坐下:“这是朋友专门酿的花雕,二十多年了,不如你带回去尝尝。”

  闻溪点了下头,明天乐瞬间松了口气,肯接礼物,这事儿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