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春， 柔春。”步回婷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大概是昨日哭过的缘故， 她的眼睛发涩的厉害， 室内一片昏暗，她伸手挑起帷幔， 柔春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捧着铜盆的小丫头将铜盆放下， 另外有人上前去推开窗子， 日光一下照进来， 步回婷心里一惊， 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柔春伏在床前， “快到巳时了。”
步回婷嘴唇发白， 她不停地念叨着：“完了， 完了。”
宫里皇子读书的时辰在寅时，聂如许也是按照这个时辰研读经典，步回婷只比他好上一点， 要在卯时起床梳洗， 等到她收拾好之后，来教她规矩的嬷嬷多半已经候在芳草阁了。
那嬷嬷仗着是奉的太子的命令，便一直趾高气昂，要是步回婷去晚了，轻则打手心，重则她报给聂如许， 聂如许无一例外都会罚步回婷抄书， 现如今都快到巳时了， 步回婷急的快哭出来了，聂如许肯定又要罚她了。
柔春按住手忙脚乱要起身的步回婷， 柔声道：“小姐不用慌张，桂嬷嬷告假，你今日不用学规矩了。”
“诶？”步回婷的眼泪来不及收，又笑了起来，整个人又哭又笑的，旁边的人捧了热帕子过来，步回婷将脸擦干净之后才低声问柔春：“桂嬷嬷怎么了？”
“你同公主回来之后，公主不知道何事将桂嬷嬷叫到了临月殿，公主说桂嬷嬷的规矩不够好，要她再去学两日，大概是罚了她吧，这才告了假。”
“好端端的，”步回婷拢着被子，锦被上那繁复的花样被她瞧了个正着，她喃喃道：“夏思山叫她去做什么。”
她虽是这样喃喃自语，但脸上的笑遮也遮不住，步回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中觉得畅快极了，那恼人的规矩她早就不想学了。
步回婷坐到铜镜前，拿着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她回身看着柔春，问道：“柔春，今日夏思山会再来吗？”
柔春将手里的妆盒放下，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道：“昨日公主送小姐回来的时候，倒是没说，不过我听说圣上和皇后久不见公主，有意留公主在宫中小住，临月殿离我们宫里并不远，公主和小姐又一见如故，她要是想要玩什么，肯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姐。”
“什么一见如故？”步回婷手里的梳子顿了顿，原来连柔春都看出来了吗？
“小姐昨日累了，睡的早，你是被公主抱在怀里送回来的，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公主的力气那样大，”柔春笑意盈盈地道：“你与公主不过才一日就如此亲密，不是一见如故，是什么？”
“啊？她抱我回来的？”步回婷一个怔愣，梳子掉到地上，这些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出了珍馐楼之后，步回婷便困得厉害，竟然直接睡了过去吗？
想到夏思山抱她，步回婷有些脸热，柔春点了点头，步回婷这才发现，柔春今日好像很开心，脸上的笑都没停过，步回婷搔了柔春一下，柔春最怕痒了，连忙挡住步回婷的手，“小姐，不要捉弄我。”
“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柔春扫了一眼伺候的人，大家都垂眸恭敬地站着，但等到了晚上，芳草阁里的一切消息都会经由她们这些人，传到聂如许的耳朵里去，所以柔春格外小心谨慎，连带着叮嘱步回婷要注意一言一行，可这样的事情，太子知道了就知道了吧。
“小姐，你在宫里向来烦闷，公主与你年龄相仿，你们又能玩到一处去，我当然开心了。”
柔春是在为她高兴，步回婷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夏思山，想到她说“因为你难过的话，我也会跟着难过”，步回婷握住柔春的手，认真道：“柔春，光为我开心不够的，你也要为自己开心。”
柔春还没想明白，步回婷又道：“柔春，你今日将我扮的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柔春不应，步回婷甚至拉着柔春的手撒起娇来，柔春招架不住，将搁置了的妆盒拿到手里，连声道：“好好好，小姐的样貌生的这样好看，哪一日不是漂漂亮亮的？”
步回婷对着铜镜转了转脸，不太确信地问：“真的？”
柔春按住步回婷的肩膀，看向铜镜里步回婷的脸，“真的。”
“可我还想再漂亮一点，”步回婷小声道：“让夏思山也一眼望到我。”
“什么？”柔春在准备步回婷的妆容，一时没有听清楚，只隐约听了个一眼望到，她心里有些奇怪，这不是青玉公主说过的话吗？
步回婷摇着头，“没事，柔春，快为我上妆吧。”
今日的步回婷光彩照人，坐在廊上，不停地往门口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来一样，还有谁会来，当然只有太子了，芳草阁的人都当步回婷是想开了，不打算违逆太子了，顺从让她那张跟阮泽语七分相像的脸无比动人，是个替身都已经有如此美貌，何况是阮泽语本人。
只可惜红颜薄命，阮泽语在这人世间什么都没留下，当初东窗事发原是因为那几个奴仆不知天高地厚地乱嚼舌根子，事后那些人聂如许一个人也没放过，如今这满宫里没人敢议论步回婷和阮泽语的事情，都只是一个眼神，彼此之间就已经心照不宣。
门口传来脚步声，步回婷急急起身去看，来的人她认识，是聂如许身边的内侍边海，她不大高兴，眉眼一下子耷拉下来，柔春迎了上去，“边海公公怎么过来了？”
边海自然注意到了步回婷，一身鹅黄色衫子，浑身上下都透出来旺盛的生命力，与往常那副恹恹的样子大不相同了，看来青玉公主告诉自家主子的，不算假话，边海掩下眼中情绪，道：“太子今日有事，不能与阮小姐共进午膳了。”
步回婷闻言走到柔春身边，问道：“他怎么了？”
“圣上今日与一禅大师论道有感，留太子在宫内用午膳。”
一禅大师？步回婷还在琢磨，柔春唯恐边海看出步回婷真正的心思，忙道：“劳烦公公前来告知，公公慢走。”
柔春送边海出了芳草阁，回来时，步回婷已经眼睛发亮地盯着柔春，她低声问：“那是不是聂如许晚上也不会来了？”
连午膳的时间都是太子好不容易拨出来的，更何况是晚上，但也不一定，万一太子想着中午没过来，挑了晚上过来呢？柔春这样想着，没点头也没摇头，步回婷早就喜形于色，柔春伸手拉住要如一只蝴蝶飞出去的步回婷，小声嘱咐：“小姐不要太过张扬。”
步回婷自然知道，她快步走进了内室，在床榻上滚成一团，又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被子底下全是她压抑的笑声，不用学规矩，也不用同聂如许一起用午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夏思山来时，看见的就是隆起一团的被子，被子底下还时不时传出来几句笑声。
夏思山将被子掀开，步回婷还道：“柔春，我还要再笑一会儿。”
“笑什么？”夏思山捋了捋步回婷有些纷乱的头发，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步回婷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夏思山的眼睛，步回婷怔怔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夏思山往前凑了凑，“还是你不希望我来？”
“不是，不是，我自然是希望你来的……”步回婷语无伦次，拉过被子重新将自己罩住，在被子底下闷声道：“但你不能这个时候来啊。”
“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不好的，”夏思山又伸手去拉被子，全是阻力，夏思山停了手，“我想着午膳时分，刚好来陪你用饭，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可就走了啊。”
室内没了声音，步回婷担心夏思山是真的走了，她着急忙慌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夏思山……诶。”
夏思山哪里走了，正看着步回婷笑呢，步回婷泄气，索性在床上坐了下来，有些无精打采的，夏思山同她说笑：“总不能我来，你如此不高兴吧。”
步回婷推开夏思山摸她脸的手，“我现下一点儿也不漂亮了，你来得太晚了。”
“哪里晚了，我觉得正好啊，你还是这么漂亮。”鹅黄色的衫子包着步回婷，皮肤白里透红，像是春天里开的最好最好的一朵小黄花。
夏思山说话的时候从来认真，步回婷有些相信了，她又试探地问：“那你一眼看见我了没？”
不等夏思山说话，她先发制人：“不许说忘记了，才刚刚的事情，你不可能忘记。”
“哦？”夏思山好笑地看着步回婷，“这好像是我问你的话，那忘记的人，到底是谁呢？”
步回婷被夏思山看得心虚，她低下头，含糊道：“你告诉我就好了。”
“我进来的时候，只看见被子里鼓起来一个包，我还在想步回婷在哪儿……”
“夏思山！”步回婷气鼓鼓道。
夏思山笑得更加开心了，她戳了戳步回婷的脸道：“我想了想，才发现我满心满眼都是步回婷，步回婷在哪儿，我自然一眼就望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