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灵照常在屋子里打坐， 她每日都要如此调息，后殿清净，素来只有沈寒， 现下沈寒留在主峰， 后殿就只剩下了夏思山和痴灵。
夏思山将笔搁置下，满意地盯着纸上痴灵的小像， 今日痴灵交给她的功课她早就完成了， 只是痴灵还没出屋子， 她也不好去打扰痴灵修炼， 索性取了纸笔来画画， 伸出手指点了点师尊的脸， 夏思山想， 还挺像模像样的。
痴灵调息完， 伸手去开门，在最后踏出去之前，将夏思山送给她的水簪插在头上， 只是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不如夏思山，能将头发牢牢稳住。
垂下来的发丝扫过夏思山的脸，夏思山笑起来，她知道是痴灵来了，迫不及待地转身，对上痴灵的眼睛， “师尊。”
“嗯。”痴灵应一声， 手无知无觉地伸出去， 摸了摸夏思山的头，好像她就该在夏思山面前做这样的动作， 她掩下心中的疑惑，移开目光，落到夏思山的那张画上，“这是我？”
夏思山其实不太会画画，但她会捕捉神韵，因此这张画旁人一看就知道是痴灵，自不必说痴灵本人了。
寥寥几笔，长发及地，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痴灵一顿，手停在那双眼睛上，“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
“啊？”夏思山有些不理解，这只是她随便画的，不能代表痴灵在她心里的样子。
“在你心里，我不笑的吗？”痴灵继续问，她的语气一如往日，只是夹杂了几分不太明显的情绪。
夏思山总算是明白了，她也抬手放在那双眼睛上，轻轻将痴灵的手指压住，夏思山挑了挑眉，故意问道：“师尊，只是我技艺不精，这也要计较吗？”
痴灵将烫得厉害的手指抽回来，转过脸，不太自在又生硬地说：“我没有计较。”
夏思山自然是不信，痴灵不看她，她就去看痴灵，“师尊要是担心你在我心里不笑的话，不如现下笑一笑，我也好记住师尊的样子。”
夏思山这话太轻浮，痴灵大可拂袖离开，反正她是师尊，不用在乎自己在徒弟心里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她好像真的有一点在乎，她在夏思山心里是什么样子。
痴灵不常笑，但也不是不会笑，她悄悄弯了弯唇角，就要离开，却被夏思山拉住手。
夏思山另一只手点在那张纸上的空白地方，话外有话：“师尊觉不觉得，这块好像空荡荡的？”
画最重要的是相得益彰，画上的人物景物都要互相成全，痴灵看了一眼，夏思山的这幅画，余下来的空白处实在是太多，最后导致这幅画，不太协调。
痴灵对画知之甚少，但她还是给了夏思山一点微末的建议，“你可以在这个地方，在补上点什么，可以是山水，也可以是……”
“人，”夏思山接上话，将笔递给痴灵，“这里还差一个人，师尊的身边缺一个我。”
要是再加上一个夏思山，整幅画看起来确实会协调很多，痴灵很快下笔，尽管她从未作过画，但画起来，也不是太差，很快一个夏思山就跃然纸上，与痴灵并肩而立。
夏思山将画拿起来，她勾了勾唇，“原来在师尊心里，我是这个样子的，师尊不用看我，也能画出来。”
画上的夏思山正笑得开心，与真正的夏思山殊无二致。
痴灵没有答话，夏思山确实是在她心里，她能察觉到，痴灵轻咳一声，转开了话，“你今日的功课如何？”
今日痴灵布置给夏思山的功课是凝水剑，能与对方战十个回合，出乎痴灵的意料，夏思山的天赋太好，不止十个回合，几天之前，在无尽之林，夏思山还只会颤颤巍巍凝出来一个不稳的水球，到了如今，可谓是进步神速。
痴灵夸她：“百年之内，我无妄山又要出一个当世高手。”
是不是高手，夏思山倒是不在意，她只在乎，以后沈寒被赶出无妄山，她能不能直接秒了他。
当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夏思山望向痴灵，她要有足够的实力，与痴灵比肩。
咦，夏思山发现痴灵头顶上的水簪歪歪扭扭，连带着痴灵所有的头发都散落开来，她耸耸鼻子，难怪方才痴灵来，发尾会扫到她的脸。
夏思山自然而然地上前，替痴灵绾好头发，痴灵摸了摸水簪，“我不太擅长这样的事情。”
她大概有点窘迫，但又舍不下水簪。
夏思山眨了眨眼睛，“我擅长呀，以后每日我都替师尊绾发，好不好？”
痴灵垂下眼帘藏起几分被夏思山盯出来的羞涩，“自然是好的。”
“痴灵长老，这是今日前殿的蔬菜瓜果。”
前殿负责今日下山采买的康濯将手里的筐放到地上，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都在前殿住着，刚入清月峰的外门弟子还不会辟谷之术，自然需要吃饭。
所以前殿每日都有下山采买的任务，一般都是内门弟子轮流，也可顺便查看山下有无魔物伤人，至于后殿一向只有痴灵和亲传弟子，痴灵不需要吃饭，但夏思山不能不需要，痴灵才吩咐前殿每每采买，要将后殿算进去。
不知道康濯是何时来的，痴灵有意拉开和夏思山的距离。
“今日山下可有异动？”痴灵问，即使是不往后殿送这些，每日采买的人也要到后殿来向痴灵汇报情况。
“无尽之林出事之后，掌门特别嘱咐采买的人更要注意，我和其余三峰的弟子一再警惕，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才是最可怕的，以往山下多多少少会出一两件事，都是魔物伤人，要无妄山派弟子下山，而如今，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知道了，先回去吧。”
做饭是夏思山亲自动手，她不光做自己的，还会做一份给痴灵，水系的术法很方便洗东西，夏思山忍不住想，那火系应该不愁吃不到烧烤吧？
分别之际，濮飞雪邀请她上和合峰去玩，四峰虽然地势相近，但由于四位长老性子迥异，所以和合峰比之清月峰，还是有旁的不一样的东西可看的。
比如烧烤？
“师尊。”夏思山今日做了烧饼，她第一次尝试，卖相虽然不佳，但吃起来却是酥脆可口，咬破了面皮，里面的肉香就透出来。
痴灵轻轻咬了一口，皮薄馅多，她久不接触食物，忍不住流连忘返，又咬了一口，才道：“嗯？”
“清月峰有后山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自古以来，后山不都是修仙界打牙祭谈恋爱的好地方吗？夏思山也想去后山看看，要是有缘分还能逮到只兔子什么的。
夏思山心驰神往，这才是修仙的正确打开方式啊，可是痴灵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四峰都有后山，是供弟子试炼之地，万分凶险。”
痴灵看夏思山还没死心，只好明文规定，“你不许去，要等我的准许。”
痴灵是想起沈寒，后山试炼都还没闯过，就一头冲进无妄阁的境渊，痴灵怕夏思山也急功近利，步上沈寒的后尘。
她担心没有那么好的时机，可以让她刚刚赶到了。
“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师尊让我不去，我就不去。”夏思山乖巧点头，她又不是来打怪的，她是来和老婆谈恋爱的，听见痴灵这样说，她自然不会再踏足后山。
“嗯，”痴灵微微颔首，“我想着今日要去看看你的师兄。”
沈寒留在主峰，痴灵什么也没过问，更没有去看过他，到底是师徒一场。
去看沈寒？夏思山眉眼弯弯，全是坏心思——
“那师尊给师兄带两个烧饼过去吧，告诉他是我亲手做的，要是不好吃，也终归是我的一片心意。”
“师尊还记得告诉师兄，虽然他不在，你的身边还有我陪着，让他不要担心。”
“幸好师尊有两个徒弟，不然可怎么办才好。”
痴灵听不出来夏思山的言外之意，不代表沈寒听不出来。
“是你小师妹做的，她也很挂念你，还让你放心，有她陪着我。”痴灵说着话的时候，她自己都没发觉，她是温温柔柔地笑着的，师尊从没对他笑过，沈寒快把手中的饼捏碎了，师尊从前也没对他说过这样多的话。
夏思山，夏思山，好得很，给师尊做饭，还给师尊画画，还让师尊告诉他，没有他没关系，她会一直陪着师尊的，夏思山在透过师尊，对着他耀武扬威，时至今日，沈寒终于明白当日夏思山在炫耀什么——
她有了师尊，如今是她陪在师尊身边。
绵软的饼经不起沈寒的如此折腾，终于在他手里碎成两半，他的衣服上都是饼渣，沈寒压抑着嗜血的冲动，他的魔性好像更强了，只想杀人，将痴灵身边的人杀的一个都不剩。
首当其冲，自然是夏思山，这个意图抢走师尊的小师妹。
痴灵注意到沈寒的动作，“你不喜欢？”
沈寒咽下手中的饼，微微一笑，“师尊，我很喜欢。”
他喜欢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