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你管这叫替身?>第59章 059

  ◎大修◎

  裴松凛凝视着他, 忽然明白言欲的不安从何而来。

  言欲是从黑市里出来的,奥科对于拍品有一套完整的介绍,裴松凛在看到他的时候, 言欲的一切已经被标注在拍品介绍中。

  言欲对他的由来一无所知, 奥科给他的标注就是一切。

  裴松凛对言欲的认知能达到80%,而言欲对他只有表面可见的10%。

  信息差的不对等, 带来的便只有不安,更何况当时的裴松凛确实还有事瞒着他。

  “抱歉, 是我的错。”裴松凛轻轻松手, 眉眼低垂, “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言欲低头靠到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又忍不住试探:“我翻旧账_脚c a r a m e l 烫_,你会讨厌吗?”

  “怎么可能讨厌,”裴松凛感觉心头塌陷了一块儿,“你觉得我不爱你, 这种误会才讨厌。”

  风冷, 言欲搭在裴松凛臂弯的指能感觉到那阵寒冷,但胸口却贴近裴松凛的心跳, 能感受到暖而有力的心跳。

  裴松凛轻轻抬手,用温暖而干燥的掌心贴着言欲的耳廓,像是交换秘密般低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嗯?”

  这人压低嗓音说话时, 声音太过磁性, 听着让人耳朵发软。

  哪怕他现在拿一瓶毒药哄着, 言欲觉得自己也会半推半就喝下去。

  他别开了视线, 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裴松凛怀里好闻的味道。

  他斟酌了一下问法, 觉得直接从楚述切入, 还不如从一切的源头:“你……你和裴家发生了什么?”

  言欲本来想问的是为什么离开T1,跑到另一个星区

  裴松凛失笑着低叹:“怎么办,最不想被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倒不是这件事情有多难以说出口,只是裴松凛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无缘无故的恨。

  裴庚对他母亲如此,他对裴庚如此。

  “T1有一项叫未来战士计划,就是通过基因筛选,将个别基因优秀的星际军官后代培养成新一代战士。”裴松凛低声道。

  这项计划听起来很新颖光荣,但实际上相当残酷。

  被帝国选中的军官和他的夫人将进行一系列严格的体能训练与基因培养,在各项数据达标后,将抽取双方的基因进行体外结合。

  而结合的生命体放由专门的培养皿中,与母体连接。

  言欲微顿,捉住了关键词:“什么叫与母体连接?”

  裴松凛发出一声冷讽,眼底敛过冷如骨髓的寒:“就是体外子宫,在母体确认怀孕之后,把胚胎挖出来放入机械中培养,但是这其间要抽母亲的血液作溶液。”

  这项所谓的培养计划,在胚胎发育的过程中会进行多次人工干预,所以胚胎的死亡率极高。

  每一次死亡,带给母体的伤害都是不可逆的。

  而当生命体发育成型时,又会被重新植入母体,完成最后阶段的孵化。

  光是听着,言欲都觉得这项计划残忍。

  这就是把胚胎挖出来,改造,放回去。

  “很多人都疑惑,为什么T1的Alpha数量只增不减,因为被检测出不是Alpha的胚胎,在结合时期就被抛弃了。”

  言欲忽然感觉毛骨悚然,可是细想却又不觉得荒诞。

  这就是所谓的“自然选择”和“优胜劣汰”。

  裴松凛幸运又不幸的是第三个结合的生命体,而他自出生起到四岁都是由专门的育儿系统负责,都没正式见过裴庚,他甚至没有父亲或者是家庭的认知。

  哪怕楚述也被勒令不许接近他,必须在观育舱外看着一个幼儿被机器人抚养长大。

  因为未来战士不需要所谓的家庭羁绊。

  裴松凛有时候觉得,他对裴家没什么感情,十有八九是裴庚亲手导致的。

  他如愿成为了顶尖的S级Alpha,裴庚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我不愿意跟你说,是担心你会觉得我很薄情。”裴松凛看着言欲的眼睫,认真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

  当时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调查清楚楚述的死因。

  言欲安静地听着,适时低声:“那你后来为什么记得……”

  既然他对家庭的观念如此稀薄,又为什么记得楚述?

  因为裴松凛的幼育舱里藏着一枚芯片,那是楚述的手笔,它破坏了既定程序,让裴松凛脱离了程序的管制。

  星际时代跟地星时期比起来的好处,那便是不会有记忆空白。

  只要有钱,有技术,幼儿时期的记忆随时都能翻看。

  “孩子的出生和成长,都是她不能选择的,但是她却非常努力地在自己能触及的地方尽到作为母亲的责任。”裴松凛说到这里,琥珀色的眼瞳里漾过一丝暖意,“听起来很荒唐啊,我没有家庭的观念,但是却能感觉到所谓的母爱。”

  “她在生前参与了帝国多项研究,而且最后一项还是针对人鱼的。”裴松凛说,“我以前一直想不明,既然是帝国的人才,她又顺从着帝国所有安排,从来没有勾党结派,也没有二心……为什么会死得不明不白。”

  裴松凛冷笑了一下,才道:“原来,坐在最高位的人需要一个下属死亡,是不需要原因的。”

  楚述只是知道了秘密,帝国就要让她死。

  人命,轻如鸿毛。

  言欲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重的心跳声,还有他清淡的嗓音,倏然有些眼涩。

  在过去的认知里,他向来以为裴松凛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叛离首都星到T11自立门户,大约是因为母亲早亡和父亲另娶。

  他从没想过裴松凛的身世会那么坎坷复杂。

  他好像忽然明白,裴松凛当初为什么不主动告诉他。

  这里面明显涉及了帝国的隐秘,甚至说不定会招惹麻烦,如果这是言欲的身世,他也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知晓。

  毕竟这种事情,对于当时的他来说,除了徒添担忧,没有任何益处。

  “这些东西说出来很沉重,不想让你担惊受怕地陪着我,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多说。”裴松凛低头蹭着言欲的头发,嗓音低轻而悔恨,“早知道会被你误会,还不如让你多些担心我。”

  话虽如此,但裴松凛其实是不后悔的。

  如果当时他就告诉了言欲,那么这七十年言欲一定会比现在过得还要危险。

  毕竟言上将做事不择手段,也不顾后果。

  看他不说话,裴松凛捏了捏他的脸:“但是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我的心结解开了。”

  “是么?”言欲看着他。

  裴松凛即便是笑着,但是他却能感觉到,拢在他脸上的阴霾并没有散开。

  知道是帝国杀了楚述,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言欲到底是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而是低声:“戚风会在明天到达这颗星球附近的星域,我会带刻奇三分队回去。”

  裴松凛听这句话就明白言欲的含义,顺从地点点头,视线扫过言欲的眉眼,低低淡淡地笑了:“有时候我还挺好奇的,一个域外星盗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扬名全宇宙。”

  言欲低低地疑惑了一声。

  “后来想了想,因为有你啊。”裴松凛抬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发,“辛苦了。”

  言欲微愣,头顶被裴松凛摸过的地方像还有沉重而温柔的触感残留。

  他低头,握住了裴松凛搂在腰侧的手,轻轻抬起尾指勾起。

  裴松凛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突然地做起誓立约的动作,意外地看着跟前的人:“嗯?”

  “答应我,无论之后你要做什么,都要以你的安全为首位……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不能再留下我。”

  他能撑过一个七十年,但接受不了第二个七十年。

  说完,言欲还攥紧了手心,牢牢地将裴松凛的尾指握着:“你已经跟我说好了,没法反悔。”

  细微的动作,像是蝴蝶在心脏中振翅。

  虽然他知道自己给Omega带来了多大的阴影,但言欲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他的心脏狠狠一紧。

  裴松凛细长的指节忽然一拢,瞬间就将言欲的手握在期间:“我答应你。”

  “绝对不会再留下你了,信我。”

  “好。”

  跟裴松凛交谈之后,言欲便感觉心头的结像被绕开,困扰了他一整天的焦躁和沉郁散去大半。

  而情绪回落之后,取而代之的却是困意。

  言欲竟然觉得眼皮有些倦重。

  裴松凛看着他轻揉过眉心,抬手替他捂住前额,用掌心的温度覆盖双眼:“累了吗?”

  言欲轻轻颔首:“……自从来到燎野,我好像很容易累。”

  因为念的是军校,后来又进入帝国军队,言欲一直对自己的体能严加锻炼,即便这段时间他的忙于奔波,但也不应该下降得那么快。

  闻言,裴松凛低头轻托他的右手,将言欲的终端打开。

  终端里有健康监测程序,裴松凛的下巴搁在言欲的肩膀上,陪他一项项查看。

  “数值都在最佳状态,我们言先生的身体似乎没什么问题呢。”他眨了眨眼睛,垂眼跟言欲对视,“是不是……因为最近我给你的标记太勤了?”

  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瞳仁像一汪湖泊,言欲不由地怔了一下。

  裴松凛贴近他的耳廓,悄声:“我好像太……纵欲了?”

  言欲:“……”

  “抱歉,失而复得,有些控制不住,这几天我忍忍。”

  这人一有机会就满嘴胡言乱语,言欲懒得跟他掰扯,转身走向浴室:“我先睡了。”

  裴松凛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背影轻轻失笑:“好。”

  在陌生的环境需要保持高度警惕的状态,体能恢复是必要的,言欲在吃完裴松凛给他精心搭配的所谓“营养餐”之后就准备休息。

  “明天需要爱的晨起服务么?”裴松凛陪在床边,黏人地靠在他的枕头上低声问。

  言欲平静地盖着自己的被子,似笑非笑:“我的生物钟很准,所以不需要。”

  裴松凛有点泄气:“你如果是自然醒,那我怎么给你早安吻?”

  可怜巴巴的,像他不能亲自叫醒言欲是多大的遗憾。

  言欲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被子往下靠了些,露出手朝他勾勾指尖。

  裴松凛眉梢微扬,顺着他的意思俯身:“怎么……”

  说完,就感觉自己的唇被两片软软的东西贴了一下。

  “那就先结账。”言欲说完,侧过身想入睡,却被裴松凛轻托下巴又吻了一遍。

  结实的深吻。

  “刚刚那个是晚安吻,这个才是预支明天的。”

  言欲闭着眼,用睡意伪装自己的紧张:“睡了,晚安。”

  “晚安,言欲。”

  *

  眼前是一条幽深的通道。

  像是某种排污系统的一环,通道呈圆形,直径大约两米。

  及膝深的水没过膝盖,前行的时候会回荡起森冷入骨的潺潺水声,浓烈的血腥味从其间传来。

  抬腿往前迈步,有种将脚踝从泥泞中艰难拔出的黏腻恶心感。

  男孩往前走了一步,膝盖碰到了沉沉的漂浮物,他垂下眼——一张被泡肿的,惨白的人脸映入眼帘。

  人脸五官破碎,泡白的头皮豁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冷冰冰的脑部义体。

  男孩俯下身,用一双幼小稚嫩的手捧起了那颗人头,寂冷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恐惧,惶惑……甚至是,没有人的情绪。

  他用绵白的指尖剥开头颅上黏连的人皮,慢慢地看着看着那块义体上的编号。

  T1-09-A2。

  首都星军部专用A2型脑义体。

  男孩小小的眉凝起,然后用手拧碎了那块铁板,冷着一张小脸继续向前。

  水流潺潺,他慢慢地往前走着,通道曲折回环,像是盘踞在巨构建筑里的迷宫。

  沉夜无尽,他像晃荡了半个世纪,终于停在了一处小小的通风口之前。

  通风口是从外部锁住的,他在管道里无法打开,除非他能把手穿过那仅仅只有一根指头宽的缝隙,然后从外面打开锁扣。

  这看起来很不可能,但小孩却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幼小白嫩的手卡进了缝隙里。

  理所当然地被卡住,他却没有气馁,而是继续用力,把指节上的血肉统统剐蹭下来,血淋淋的白骨从缝隙伸出来,像地狱使者的手,扣开了锁。

  男孩推开了通风口,用淌着血的掌心支撑,慢慢从管道里爬进通风口。

  通风口比管道更窄,他小小的身躯只能匍匐前行,湿淋淋的身体在地面蜿蜒,留下水渍。

  往前爬行许久,终于有暗淡的光从每一个通风口泄入,至此才照清楚……那水渍竟然是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