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霄,你知道朕为什么把你留到最后吗?”

  腿肚子此刻不合时宜的异常酸胀,可别这时候抽筋啊!

  “圣……圣上,要草民自证清白,草民这几天都很努力在自证!”燕霄艰难回道。

  “但你们还是没有替朕查出,那具焦尸到底是不是朕那可怜的侄儿。”

  当然不是!

  燕霄给盛安帝这句“侄儿”的情绪波动打了三分,满分100分。

  不过对比刚才的斩首,波动为0分来看,祁楌晟还是占据了那么一点点位置的。

  “宣王,你觉得,朕应该按亲王之礼给那个焦尸送葬吗?”

  燕霄偷偷看了一眼祁珃,始终跪得端正。想到这里,燕霄才意识到,盛安帝从来没有因为宣王的腿疾就免去礼节。

  他一双好腿都跪得难受,更何况只靠一只腿支撑的祁珃。

  “回圣上,从府衙仵作的验尸推论,此人身份……确有可疑,臣等无法凿定。如果贸然公告天下,如若往后出现新的证据,恐……影响朝廷威严。”

  “威严……朕的天书宫……”都被毁成那样了……

  话戛然而止。

  “燕霄,贤王可给你安排了别的任务?”盛安帝随意的口吻,问得燕霄后背发凉。

  “请圣上明鉴!草民来盛京短短一个多月,只想找份工作养家糊口。工资才拿了一次,甚至都没来得及签劳动合同。作为贤王府编外人员,实在是领不到核心任务。”

  盛安帝皱着眉听完燕霄这通胡说八道,这人到底是打哪来的?

  眼前的御案上,府衙仵作提呈的文告正摆在最上面一页。

  记载着详尽衣着体貌、死状和死因的推测。是他,又不是他。

  “燕霄,你可想去给贤王陪葬?”

  “?????”

  燕霄想给自已掏掏耳朵,怀疑自已是不是听错了。

  狗皇帝!你不要用那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说这种恐怖的话啊啊啊!

  燕霄脸色强装镇定,内心万(草泥)马奔腾。

  伏地一磕,“圣上,草民……不想。”

  开玩笑,就算那真是祁楌晟,他俩也还没到陪葬的关系。更何况,天知道那个焦尸是祁楌晟从哪弄来的!

  “那你想做什么?”

  “草民想做的事,有很多!草民可以帮宣王查案,可以帮圣上抓洪旺!”

  还想好好经营自已的初恋。

  别让我陪葬啊。

  燕霄在内心还兼骂着祁楌晟,弄出这么个局面,让他命悬一线。浑然不觉最近自已对祁楌晟的态度,嚣张了许多。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内心的咒骂之气,更盛了几分。下次谋划之前,敢不敢先把后果跟他报备一下啊。

  谈恋爱真的是高危项目啊!

  燕霄又道:“盛京府衙不养闲人,草民这两天很卖力在证明自已。草民活着比陪葬有用啊,圣上!”

  燕霄的紧张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怕上面那位坚持陪葬的想法,那他的穿页之旅就真的玩完了。

  许久,久到燕霄的后背已经被自已的冷汗湿透。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殿宇之上传来声响。

  “那你就替朕,来主持贤王的葬礼吧。送贤王最后一程,以尽你的忠心。”

  还好还好,只要不是陪葬,都好说。

  燕霄叩头谢恩。

  盛安帝再一挥手,燕霄终于得以安全离开庆元殿,留下祁珃一人。

  燕霄走出庆元殿,夜色已如墨般深沉。在殿内,浑然不觉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四周宫灯摇曳,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亮。脚下的青石板路,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斑驳而湿滑。

  身后的殿门,像个装扮华丽的血盆大口,稍慢一步就被啃食到骨头渣都不剩了。

  燕霄怔怔走下台阶,远处宫门外的暗角,有一束金色光晕。

  在昏暗的宫墙下,光晕如同一座小小的灯塔在燕霄眼前慢慢放大。

  “陪葬”的恐惧,还没有平息,燕霄的拳头还紧紧捏着。

  待台阶走完,燕霄一步步往宫门挪动。禁军守在宫门内侧,他不敢停留。却在跨过宫门的那一瞬间,酸胀的小腿终于找回自已的意识。

  腿麻感瞬间遍布下肢,瘫软向前扑去。

  就在快要触地的前一刻,燕霄被那团金色光晕拥住。

  “别……闪了,我眼晕。”燕霄心想,这一次怎么晃了这么久,都还没消散。

  却听耳边一句,“对不起。”

  瞬间委屈感涌上心头,自已差点就被拖去陪葬了。燕霄心想,他要是给焦尸陪葬了,抱着他的这个人会给自已报仇吗?

  一口,便咬在了对方的肩头。

  属狗,是会传染的。

  “燕霄没事吧?”

  身旁响起聂滨的声音,燕霄才发现远处还站着几个人。

  “没事,跪太久了,腿麻。”口下留情,燕霄佯装只是被齐灼眼疾手快扶起身,再次装作不熟的样子。

  “殿下呢?”

  几个人不约而同看向高处的殿门。

  “这是什么?”

  庆元殿内,宣王呈上一枚锦盒。盛安帝撩开锦盒的环扣,里面是之前已经见过的几柄精致佩刀。

  那是从洪旺府上搜出的东西,来自海匪占邑之地。

  “这几柄刀,其中一把是洪府抄家时搜出,另一把……来自竹遥宫。”

  竹遥宫住的是……使臣。

  盛安帝从锦盒中,取出佩刀。两下对比,镶嵌在刀柄上的宝石,成色和款式不同。但刻在刀柄上的图腾,却有几分相似之处。

  一人立于图腾正中央,骑着一匹坐骑。一把刀柄上的坐骑是一只半牛半马的巨物,另一柄上则是半马半鱼。

  “使臣团进献那日,臣曾见过贡品里有过类似的精巧利器。臣原本只是猜测,直到从一名使臣成员里,拾得这柄刀鞘。圣上或许对此人尚有印象。”

  “是谁?”

  “便是那日,与我大盛蹴鞠赛中,南罗队列中一位身材魁梧的球员。”

  盛安帝将刀柄捏在手里,他当然记得,沈俊茂的腿便是折在那人手里,要不是燕霄力挽狂澜,盛朝险些在蹴鞠上失了颜面。

  南罗同海匪之间的关系,昭然若揭。

  西亚使臣团在宫宴之上提及的海匪之事,南罗使臣竟还厚颜无耻的附和过,贼喊捉贼。

  而比丢失几条货船更难以控制的,是舶税之于盛朝,犹如利剑在喉。

  “圣上,海匪之患已成积年顽疾,南境海岸线的防备,已迫在眉睫。眼下洪旺潜逃,极有可能逃往番境,恐怕是养虎为患了。盛朝如果坐以待毙,只怕……”

  南有海匪,北有白弥。

  盛安帝的头更痛了。

  终于,庆元殿内只剩下祁珃一人。但端跪太久,已经僵硬到无力起身。

  有些吃力的握紧身侧的手杖,颤颤巍巍站起身。

  庆元殿轮值的小太监见状,猫着腰走到宣王身边,刚伸手却被祁珃摆手避开。

  祁珃杵着手杖,缓缓退出大殿。

  站在宫门外的众人,翘首盼到夜深人静,才终于见到祁珃的身影。

  聂滨疾步上前搀扶着宣王,小心翼翼走下台阶。

  燕霄倚墙而立,看着台阶上走下来的祁珃。这一刻,他才真切感受到这位宣王,其实是一位身有残疾的老人。

  天家无父子,亦无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