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和徐鑫早已勾结。天书宫之事,他能从中获多少利,我不清楚。但一定能让他为了裴方锦这般出手。”

  “龙海发现裴夫人行踪时,裴夫人和孩子已经在船上被困了一日。他们逼裴夫人写下信函,原意本就是想将裴夫人扣留在南郊,直至天书宫修筑完工。那日,两条船在赤金河支流对上,是裴夫人寻到机会逃走,在船上发出异动,才让孟婷韵有所察觉。”

  “可惜在营救过程中,裴夫人身受重伤跌落河中,等龙海船行的人救起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快不行了。”

  火光被屏风挡去,只有一撮忽明忽暗闪烁在房间里,燕霄听着祁楌晟的描述,脑海里不禁呈现出那样的景象。

  “裴夫人临死之前,她托孟婷韵救她的孩子,告知个中种种。她知道那些人抓她和孩子,是为了逼裴方锦就范。她自知命不久矣,拦着孟婷韵报官,只将信物托付,只盼天书宫建成能换得孩子平安。”

  燕霄有些后悔今日在国舅府,手下留情。

  “那时候我尚不知国舅爷也牵涉其中,只能暗中打探。直到我来盛京的路上,才探得消息。南郊兰田巷的国舅府,守卫森严,不似寻常府邸。找了很多机会潜入,终于发现了孩子的踪迹。”

  燕霄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裴夫人……一定是知道,如果你们贸然报官,他们可能会对孩子不利,所以才拦着你们。难怪你……”

  “什么?”

  “没什么。”燕霄想起今早,觉得祁楌晟提到裴夫人时,神色有些黯然,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燕霄想起先前晕倒的裴方锦。

  船上的孩子,看着自已的母亲掉入河中,生死未卜。转眼又被带到陌生的密室里,整日昏睡不醒。

  思至此,燕霄突然意识到,身旁这个人又何尝不是在幼年便经历这些失亲之痛,骨肉别离。

  “还有什么想问的?”祁楌晟打断了燕霄的思绪。

  眼下的氛围,燕霄想着,要是再问责,是不是不太厚道?

  “今日岸口对巡兵痛下杀手的人……是龙海船行的吗?”

  祁楌晟侧头看着燕霄,“如果是呢?”

  如果是呢?

  燕霄眼前这个人,心中所图之事,犹如穿过一片荆棘密布的战场,踏过脚下累累白骨,才能抵达那遥不可及的终点。

  这条路,注定浸染无数鲜血,每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那些人尽显的杀招,又何尝不是祁楌晟身处这险恶之境所磨砺出的生存本能。每一次出击,都在求得一线生机。那些筹谋算计,既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盾牌。

  燕霄自我攻略着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但今日被杀招攻击的人,是他自已,如果不是有点功夫傍身,此时恐怕已成为那累累白骨中的一具。

  燕霄伸手抚上肩头的伤口,那里被祁楌晟悉心处理,药布服帖的盖在上面,静待伤口愈合。

  “伤口疼了吗?”祁楌晟问道。

  燕霄茫茫然抬起头看着对方,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难道,此刻才觉得害怕?”祁楌晟将燕霄的变化看在眼里,他忽而惊觉,他竟如此不喜欢燕霄脸上流露出除了别的表情。

  他好像只喜欢……燕霄闪着眸子,叫他金身。

  燕霄不知道自已该不该害怕,这本就是个复仇的剧本,他早已洞悉。

  而他何以自处呢。

  “今日我只告诉你兰田巷,你并没有多问。在你出发之前,龙海船行的人便已经动身了。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引起巡兵营的注意,把你们往兰田巷引。国舅府确实有我的人,但独木难支,单靠潜进去的那一两人,很难撬动它。可以硬闯,却需师出有名。”

  “所以……就算我没有去到岸口,你们也有办法在其他地方现身。是不是?”

  祁楌晟没有否认,燕霄了然。

  “我还以为自已很聪明呢,发现岸口那两人的举止异常。”燕霄自嘲道。

  “你的确很聪明,有找到线索的智慧,有应敌的实力,敢硬闯国舅府的魄力。带回了孩子,局面也刚刚好。四皇叔明日拿着你找出来的铁证进宫,跟张国舅少不得还有一场硬仗。”

  “王爷这是在安抚我?打一巴掌,给个枣。”

  “你这是在看轻自已,还是在质疑我的眼光?燕霄,你不是那种可以靠哄骗的人。诚然,很多时候我没有将话说的很直白,但你都听懂了。而我不跟你说明白,那也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透你。”

  燕霄侧头看向祁楌晟,听着对方有些无奈道:“燕霄,我看不透你。你身上的秘密太多,我有所顾及。”

  祁楌晟即便深知他无法完全洞悉燕霄潜藏的秘密,但燕霄追逐在他身上的视线仍然像磁石般吸引着自已。

  不由自主地探寻。

  想看看对方身上还有什么意外,如同翻开一本玄妙莫测的话本,期待每一个章节都有新的惊喜。

  房间里一片静谧,毫无纷扰。

  燕霄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地说自已是因为有嘴说不清,飞页记得乱七八糟,所以才故弄玄虚。

  “我没有骗你。”燕霄半天挤出这几个字,笨拙又直白。两个人要是总这么猜来猜去的,这恋爱还怎么谈!

  “好,我相信你。”祁楌晟没有等来更多的袒露,只是那简单的五个字,他似乎在冒一个很大的险。

  他要相信这个人来到自已身边,没有别的目的,没有任何人指使,喊着要签卖身契也不是美男计。

  这一路走来,盟友都是他自已选择的,燕霄是例外。

  “嗯,这是一定要的,信任是关系建立的基础。”

  燕霄回想起以前给师姐当恋爱军事,情侣要想长久,那些道理都是怎么说来着?

  可一旦套用在身旁这个人身上,又发现不行。谁家好人的男朋友是要去谋朝篡位,收复河山的。

  就当燕霄沉浸在自已的恋爱法则里找解题思路时,祁楌晟把注意力放在了燕霄的话里。

  “关系建立的基础?”

  燕霄却没有再回答,他只是侧身面向祁楌晟,伸手扶住祁楌晟的双肩,强行摆正对方身形,面向自已。

  就在祁楌晟困惑之时,就见燕霄的脸越靠越近,近到像燕霄叫嚣着要跟自已签卖身契那天。

  “把眼睛闭上。”

  两个人的嘴唇距离很近,燕霄说话间的气息隔着这一点点的距离同祁楌晟的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祁楌晟脑子里一瞬间的思考都来不及,只是照做了,他把眼睛轻轻地闭上,怔怔等着,等待着下一步可能发生的意外。

  瞬息间,他的嘴唇被另一种陌生而柔软的东西贴合,只消一刹,温热的触感随即便唤醒了他全身的血液。

  再睁眼时,一片绯色在祁楌晟眼底悄然蔓延。体内叫嚣的欲念,如熔铁般浇灌全身。

  原本被燕霄扶住的双肩,控制不住地震颤。看着眼前沉溺的燕霄,祁楌晟猛地撑开钳制,抚上燕霄的脖颈,回应这个吻,却不再留有一丝温柔。

  轻柔的捻弄被放肆的啃咬取代,只是……温存如此短暂。

  当房间里独留燕霄一人,伸手触碰到自已被咬破的嘴唇时,那份痛感才提醒他,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觉。

  “他……明明很喜欢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推开……

  燕霄抚上自已脸颊的滚烫,很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