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楌晟站在屋里,看着门外两个人饶有意味的对视。他特地嘱咐过谭天池,在嗓子完全恢复前,最好不要出门。

  却还是挡不住谭天池那一颗看热闹的心,非要在这个时候出来瞧瞧。祁楌晟看着门外的两个人,似暗潮涌动,他准备适时出手做点什么。

  就见燕霄拿着佩刀的手,往谭天池身前一伸。

  “齐老板,能否劳烦这位小兄弟,替我传个话?”

  燕霄的动作,仿佛真的只是轻轻将谭天池拦下,有事相求。

  谭天池微扬的嘴角还未放下,侧头看向屋里的祁楌晟,毕竟燕霄这话也不是对自已说的。

  “不知,我这位副手能帮燕少侠什么忙。”祁楌晟缓步走到二人跟前。

  银饰面具下,星眸微动看着燕霄。

  燕霄讪讪收回了手,转而抱拳道:“眼下,我不便走出这府衙。能否劳烦小兄弟替我给家里姐姐传个话,今日中秋节,免得她担心。我家的地址就在……小兄弟应该知道吧?”

  最后几个字,燕霄说得极小声,递给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知,小兄弟方不方便?”

  有意拦下来试探是真,想让对方带话,也是真。

  从昨夜天书宫被抓,又被盛安帝暂时解困,命他跟在祁珃身边。

  这一天一夜,燕秋还不知道自已的去向。

  谭天池还没有答话,便见宣王祁珃得了前厅的消息,知道齐府来了人。这便顺着内院的亭廊,向议事间走来。

  “你们这是……在聊什么?”祁珃一脸倦容地走过来。

  “宣王殿下,龙海的账簿已经送到了。”祁楌晟率先答道。

  “殿下,我正托龙海船行这位小兄弟,到我家送个信。我……从昨夜就被抓进了府衙,家里人还不知道呢。今天,又是中秋……”燕霄紧跟其后说道。

  燕霄说得坦荡,倒是不见几分委屈。

  中秋二字,却触到了祁珃从皇城带出的疲乏,顿感心累。看着满园杂乱,满屋子埋头忙碌的身影。

  哪有半点中秋的样子。

  昨夜宫宴的热闹,恍如隔世。方才一路从宫里出来,也似乎没人记得今日是中秋。

  盛安帝今日不知发了几通脾气,只怕再没人敢去提醒。

  祁珃看着燕霄,“本王……差点忘了,今日是中秋。”

  燕霄还以为对方要顺着这话放自已回家,结果就听祁珃下一句,“那就让这位小兄弟替你捎个口信,你这几日还不能离开盛京府衙。”

  燕霄虽没什么期待,挺直的肩还是垮了下来。

  谭天池看着燕霄的体态变化有些好笑,见已经没有人注意到自已,脚底抹油果断开溜了。

  消失在游廊前,谭天池朝燕霄示意了一下。

  燕霄知道,对方会帮自已带话。回过头,只得默默跟上祁珃的脚步。

  天色虽然已经渐渐沉下,祁珃恍若未曾察觉,沉步走向议事间,手杖杵在地上的声音显得十分落寞。

  祁楌晟见着谭天池离开府衙,也默默跟上祁珃。看着自已这位四皇叔的背影,不禁忆起旧时。

  祁楌晟幼时便知,自已的父皇是皇族长子,而父皇的众多弟弟中,只有两位长大成人。便是如今的盛安帝和宣王祁珃。

  这位四皇叔,自年少时便忧虑甚深。自小沉静寡言的祁珃,在腿疾之后更是不常与人往来。娶过一位世家女子,那位宣王妃却因难产而死,此后祁珃也未再续弦。

  御赐的宣王宅邸就安置在府衙旁边,因腿疾不便,后来直接将两处打通,宅邸成为府衙后院,祁珃便自此一个人住着,日子过得很是平淡。

  可平淡这个词,又如何能与天家相搭。

  盛元帝殡天,盛安帝继位。祁珃原意是封地外迁,却被盛安帝一道圣旨,按在了这盛京府尹之位。

  人人都说,这位宣王孤傲清高,生性凉薄。但在祁楌晟离宫前,那些王公贵戚里,当属这位四皇叔对自已最为和善。

  而今盛安帝把天书宫引发的重担,放在祁珃肩上。大抵也是想借祁珃的手——这双跟谁都不亲厚的手,清算一众。

  要是发生了超出预料的事,盛安帝自会出来收场。在超出之前,任何结果自当由祁珃一力承担。

  那个人,一贯如此。

  议事间还在忙碌的众人,见宣王走近,起身见了见礼,又坐回去继续誊抄文告。

  燕霄跟在祁珃身后,同祁楌晟肩并肩站着。不一会儿,他发现,身旁这两个人的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而另一旁的聂滨,只一脸尽职地站在宣王右侧,随时待命。

  燕霄有些无趣,总不能就这么站在议事间门口吧。画面多诡异啊,议事间门口,四个人跟柱子似的。

  燕霄略略向左挪了一步,衣服微微擦过祁楌晟。想趁对方不注意,来一个甩肩。

  却不想祁楌晟对异常的近身反应极快,顺势再往左让了一步。

  燕霄没得逞。

  祁珃转过身的时候,两个人正在暗暗较劲。

  “你们这是……”祁珃都不知道自已站立了多久,差点忘了身后还有人。

  “殿下,是否需要即刻校核账簿?”祁楌晟拱手问道。

  祁珃被这一问,忽略了刚才想问的问题,环顾了一圈。

  “聂滨,你去厨房,让他们多预备一些吃食。”

  又转头对齐灼道:“齐老板,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校核不完。今日,只能委屈你在本王这府衙过中秋了。”

  “殿下言重了。”

  说罢,祁珃走出议事间,去了监牢。期间并未交代燕霄,但燕霄想了想,还是跟上了。

  这几天,他怕是只能当宣王跟班了。走到哪跟到哪,力证自已的清白。

  想到这里,燕霄恶狠狠地回头盯向罪魁祸首,那个已经坐回几案的祁楌晟。

  只见对方配合的看向自已,狡黠一笑。

  监牢外有一间小厅堂,如今僻出来给刑部尚书辜进桓,今日已由他问审,三百多户部属官,现下还剩两百多人待过堂。

  盛安帝一句严查,众下只得这般马不停蹄。

  祁珃动作轻缓地步入厅堂,便见堂上的辜进桓瞌睡打得正酣。此时堂下已经没有人,侧边的几名刑部吏员正在奋笔疾书。

  每个人案头上都垒着一大摞文卷。

  燕霄没有为宣王开道的职业习惯,祁珃也未吱声。

  手杖杵地的声音,终于还是被吏员听见,正欲起身,被祁珃摆了摆手。

  待祁珃顺着站岗巡兵的路径,走进监牢。终于知道吏员案头上的文卷,从哪来的。

  只见被挤得满满当当的牢房里,每个户部属官都伏在地上,人手一支笔,认认真真编写着自已的罪状书。

  这确实比审问,来得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