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鑫被带入堂下,不见户部其他人。有些困惑地看向堂上的宣王和刑部尚书,旁边还站着那位在蹴鞠赛上一战成名的贤王府亲随。

  “下官徐鑫,见过宣王殿下、辜大人。”

  祁珃已命人誊抄了一份裴方锦的口供,现下便不再兜圈子。

  “大胆徐鑫,圣上修筑天书宫乃得天命而延福泽。你身为户部度支司,负责天书宫一应采办,居然贪赃枉法,以次充好,你可知你已经犯了欺君之罪!”

  徐鑫听着祁珃的这一长串罪状,已经明白,问题出在裴方锦身上。

  只见徐鑫一派坦荡,“宣王殿下明察,下官冤枉啊!”

  燕霄双手交叠在胸前,听着堂下的喊冤,点了点头,常规步骤。

  “你有何冤?”

  于是,徐鑫絮絮叨叨了一箩筐。将自已接了圣命后,如何万死不辞兢兢业业肝脑涂地地为皇上办差,事无巨细做了汇报。

  总结一句话,没有证据,不能诬告。

  这也是祁珃早已料想到的。

  裴方锦的口供中,只有陈述,无半点实据。关于他妻儿失踪,推测为徐鑫所为,也只有二人在天书宫的对谈为证。

  只要徐鑫矢口否认,根本也做不得数。

  祁珃看着堂下丝毫不慌乱的徐鑫,只怕是裴方锦的话,刚好架在了盛安帝最恼怒的时刻,这才让户部成了这场诡异火势的发泄口。

  再让徐鑫报了昨夜从宫宴退下之后的行踪和对应时辰,祁珃便命人将徐鑫的证词整理归档,再将人送回了大牢。

  “殿下不审了吗?”燕霄问道。

  祁珃并未答燕霄的话,只转头朝向刑部尚书辜进桓,“辜大人,疑犯徐鑫的证词,本王已经审完了。剩下的三百多名户部属官,就辛苦辜大人了。皇上下令,这件事由盛京府衙主理,这几天就有劳辜大人在府衙办公了。”

  辜进桓一脸愠色应下,“……是。”

  祁珃交代完,便起身往大牢走去。燕霄看着辜进桓被迫屈服的样子,差点没憋住笑出声,赶紧跟着祁珃离去。

  祁珃杵着手杖,走路却不慢。

  “户部这群人,深谙官场之道。难道还指望他们能规规矩矩,跪在这里把自已的贪赃明细写出来吗?”

  “那殿下是打算从哪查起?皇上只给了三天时间。”

  “本王已经命聂滨去户部都堂了,等他回来再说。”

  祁珃走到了刘燊单独的那间牢房,“刘大人,得罪了。”

  刘燊忙不迭跪下,“宣王殿下。”

  这或许就是盛安帝的用意,盛京府衙再怎么样,也是亲王坐镇。

  “刘大人,有人状告户部徐鑫贪赃枉法,圣上下旨彻查此事。徐鑫乃户部度支司,户部自然责无旁贷。圣上旨意,是要户部上下集体查实。这几日就辛苦刘大人,配合本王一同将此案查明。”

  几句话,刘燊也拿不准宣王的态度。

  “大人身为正二品尚书,恐怕也是第一次来本王这盛京府衙。在此监牢中,也只得委屈刘大人了。本王会吩咐旁人不得打扰大人,大人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同监守的巡兵知会。”

  旁人不得打扰……

  那不是连辜进桓都不得与自已通联?

  站在牢门外的宣王,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容不得刘燊多言。

  “多谢……宣王殿下。”

  “本王也已经命人去了户部都堂,至于查到什么,查不到什么……本王自会同圣上回禀,届时会再请刘大人过堂问话。”

  刘燊此时不知该庆幸今早已摸黑进宫处理,还是该担心留有其他疏漏。

  祁珃正欲转身,忽而又想起什么。

  “刘大人,徐鑫说他昨夜回府后不久,便听闻天书宫失火。在赶往庆元殿的路上和大人碰巧相遇,之后便一同在庆元殿门口候着,是吗?”

  刘燊略略思索,点头称是。

  “燕霄,记下了吗?”

  燕霄正看戏呢,接得极快。

  “是,都记下了。”

  祁珃转头吩咐巡兵,刘燊的监牢除了自已,谁都不许探视。

  说完,便带着燕霄离开了盛京府衙。

  临出发前,祁珃给了燕霄一匹马、一把佩刀。这是燕霄穿页之后,第一次摸到自已的两位老友。

  坐骑和武器。

  影视基地的马场老板是燕霄的师兄,除了做武术指导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马场,上百匹“马演员”他都混的很熟。

  之前在无名宅,原本想买些兵器给常安练武,没想到朝廷还“限购”。

  燕霄摸着手里的佩刀,多了几分安全感。

  “怎么样,敢骑吗?”祁珃记得燕霄问自已习惯骑马时的神情,料想对方应该是会骑的。

  果然,燕霄笑了笑,一个纵身就驾了上去。讨好地拍了拍马脖子,跟它打了个招呼,便跟上了祁珃的脚步。

  没想到,祁珃却是把燕霄带到了天书宫。

  那个已经被巡兵严密封锁,任何人不得踏入的地方。

  仍然能见到一些百姓跪拜在天书宫门口,不肯离去。

  天诏的力量啊……

  燕霄扫视了一圈,跟着祁珃进了天书宫内围。

  这一次,燕霄成了搜集线索的人。

  天书宫因何起火,又都烧毁了什么,祭台之上的尸首到底是谁的,裴方锦所言是否属实,天书宫有哪些东西名不副实……

  也许是巡兵也心生畏惧,祭台之上的脚印,还保留着昨夜燕霄被巡兵押走时的痕迹。

  自宣王同盛安帝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上来过。

  燕霄走上祭台,青石路面依然黢黑一片。

  燕霄半蹲下身,伸手在祭台的地面上滑取了一块乌黑的污垢,仔细端详。

  污垢轻轻在指尖搓开,呈现出一些砂砾感的东西。

  燕霄又将污垢放在鼻尖闻了闻,只有一丝烧糊的残留味道。

  祁珃没有打扰燕霄的探查,只吩咐巡兵从祭台后方的殿宇内取下一些木料保存好。

  盛京西郊两户有名的木材商,已经由宣王的手谕请进内城,此刻正在殿宇内核查。

  他们同巡兵一样,暂未步入祭台。

  祭台中央那龛书脊,是这座天书宫最昂贵的材料。

  祁珃取过一柄刀刃和几块布巾,走上祭台,递给了还在研究污泥的燕霄。

  “用这个,取下一些木材,还有这些黑色的泥垢。这祭台,除了你,旁人都不敢上来。”

  “是吗?”燕霄诧异一笑。

  接过祁珃递来的刀刃,仔细检查着石碑下的木作地基。四周都烧成了炭黑,流光溢彩全无。墨玉石碑上刻落的颂文,字格凹槽处原本精巧的朱砂纹路,已经黝暗剥落,不复光泽。

  燕霄用刀刃顺着炭黑的纹路,一路削入,刀鞘探入到一半的位置,便取到了还没被烧过的木料。

  如今知道它不是真的金丝楠木,可到底等价黄金的差别在哪呢?

  燕霄将取下的木材交给巡兵,自已则继续在祭台四周找寻痕迹。

  直到他发现祭台的底座,一条不太明显痕迹,像是一条绳鞭抽过一般,竟留有青石路面相同的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