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总裁豪门>迷迭港【完结】>第62章

  Chapter 62

  顾影对镜洗了一把脸,好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异样。下到二层空中花园,潘师良正领着佣人布置早餐。

  阳光透过花枝树木斑驳地打在雀眼木的台面上,那里有一只切割的水晶花瓶,浅浅的水里插着一把香槟粉的玫瑰,馥郁的花香压过了周边的所有花朵。

  旁边有一小张卡片,用古董钢笔写了一排典雅的花体字——

  「Apologize to my E着他,缓缓而坚定地从他掌心里挣脱了出来,“那就给我一个体面的结果。明天,可不可以?”

  “我明天有高管会。”沈时晔表现得镇定,只有喉结微不可觉地滚了滚。

  “后天……”

  “后天也没空。”沈时晔截断她的话,用目光锁着她,盖棺定论,“你该休息了,睡一觉,清醒之后再说。”

  走之前,他神色如常地在她唇边印下一个晚安吻。唇瓣吮一吮,再放开,这个吻是例行公事,没有温情缱绻,只觉得冰凉。

  聂西泽在原地站了站,发出一声短促微讽的笑,“看见了吗?他不想听的时候,你连和他谈判的机会也没有。我早就说过,你应该直接跟我走。”

  *

  顾影夜半做梦,梦见自己真的失去了姓名,成了豪门里一个面目模糊的养女。她和他结婚,成了千人羡万人慕的太平山贵妇,光阴一日日消磨在迎来送往、生儿育女、夫人交际、慈善公益事业,她离学术的殿堂越来越远,是削足适履,去穿一对不适合自己的水晶鞋。

  终于有一天,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浸透了世俗、混杂、名利的眼睛,再也看不到灵气和创造力,再也认不出自己。

  而沈时晔在旁边告诉她:对不起,我还是velyn. Your Alex.」

  用Evelyn玫瑰来缓和关系,似乎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一种约定俗成。

  “还行吗?”潘师良含笑问她,“这是少爷亲手修剪的,不过,他可能不太擅长园艺。”

  顾影低头嗅着花香再接近。”

  顾影被茶水猛地呛住,瞳孔震惊,“真的不必……!我们是有一点矛盾,但没有到这个程度!”

  潘师良一脸“我明白”的微笑,心里却在想——

  是有一点矛盾。

  可惜少爷连这个事实也不拒绝承认。

  今早凌晨在香港国际机场,他送沈时晔上了空客A380专机。纽约总部得知他临时过去出差,都很一头雾水——美股市场最近走势不好,但埃克森的几个case都还在稳步推进,账面数字也很漂亮。几位高管猜来猜去,想破头也猜不出是什么惹得太子爷不满,急急忙忙把几个case的文件发了过来。

  沈时晔这一晚上几乎没合眼,去纽约更不是为了公务,平白收到几百页文件,倒是真的做戏做全套地读了进去。他工作状态中一向气场严谨充满压迫感,只有眼底一点淡淡的黛青,出卖了他的坏心情。

  飞机临起飞,他吩咐潘师良返程,替他看顾好顾影。

  顾影一向生活得独立,哪里需要别人照顾。潘师良太了解他,只问,“你们又吵架了?”

  这个“又”字用得灵性。潘师良看着他们这段恋情一路走过来,怎么看不出,他们经历了多少次磨合与分歧。

  似乎每一次分歧,都是以顾影的退让告终。她的宽容像502胶水,将他们之间的裂痕填补得很好。可是如果胶水越用越多,原本的裂缝也会越撑越大啊。

  沈时晔盯着文件回,“没有。”

  她只是被西泽迷惑了,才会产生离开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所以他给她时间去冷却、去想通。这不是吵架,更不是闹分手,只是女孩子的撒娇和赌气。

  顾影是聪明理智的女孩,时过境迁,她一定会想明白这是意气用事。毕竟她爱着他,爱情是最不讲道理的羁绊,她怎么能说走就走?

  她不能的。

  ……对吗?

  在飞机腾空的失重感中,这一道反问骤然侵入沈时晔的意识。他的眼神里罕见地浮起游移的不确定,按在机要文件上面的指骨,因为下意识的用力,泛起了凝重的青白色。

  *

  顾影完完全全被弄得食不下咽,面无表情灌了两杯茶,终于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正在经历冷暴力。

  沈时晔风格的冷暴力。

  她不动筷子,脸色也不好看,后厨以为她不满意菜色,席面换了一轮又一轮,最后摆上来一品鲍汁炖海参。顾影的食谱里从来没有这种东西,看见这深褐色粗.长的一条,海鲜味带着霸道的腥甜涌进呼吸里。

  顾影一大早什么也没来得及吃,小鸟胃紧缩成一团,忍了又忍,别过脸阵阵反胃,“唔……”

  潘师良正在给她添汤呢,有条不紊的动作顿了顿,“小姐,要不要叫医生?”

  顾影摇着头,用餐巾捂着唇,“只是胃不太舒服,待一会儿就好了。”

  潘师良看出她完全没理解,不得不点明,“小姐,我是说妇科医生。”

  顾影反应三秒钟,瞳孔地震,“没有这个必要!”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然……”

  顾影打算他,斩钉截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据我所知,你们最近不止一次欠缺保护措施。”

  潘师良极力委婉,表情和语气也很正经,因而并不令人觉得冒犯。可顾影脸上像打翻了一盘胭脂水粉,红得惨不忍睹。

  她拼命安慰自己,作为专业人士,她不应该大惊小怪,繁殖,是她每天在实验室都要进行的工作。

  现在讨论的事情,只不过从细胞,变成人类的受精卵。

  她很冷静地切断潘师良的念想,“那是几天前,从常识上讲,我不会现在就有妊娠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潘师良看起来似乎有点遗憾。

  “小姐,如果有幸,这会是少,沉默一会儿,手指慢慢摩挲着花瓣,“沈先生还在书房吗?我和他约定了今早谈话。”

  潘师良抱歉地摇一摇头,“不巧,他今天飞纽约,凌晨五点就走了。”

  顾影一顿,“他没有说过今天要出门。”

  按照跨国公司的惯例,临近中国新年,纽约总部也快放春假,他本不该在这种时节去北美出差。

  “是临时决定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目前还没决定。”

  “……”顾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在餐桌前坐下,握起餐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在躲我?”

  天呐,这四个字说出来,她都觉得荒谬。

  沈时晔为了避开她,横跨一个太平洋、整个美洲大陆,不惜去到地球上离香港最远的另一端。

  “我不知道。”潘师良如实道,“少爷他从不回避问题,但是……”

  他执起英式茶壶,给顾影斟了一杯花蜜香气的的大吉岭红茶,“他也许会回避你。”

  *

  嘉宁这两天已经回了深水湾沈家主宅,此时半山没有别的主人,潘师良却保持站在餐桌边观察的习惯,把顾影当成主人来伺候,添茶、端粥、夹点心,都不假人手。

  顾影被和蔼的视线凝视着吃了两口,已经有些受不住,“阿良伯,我这里自己就可以,不用麻烦您。”

  “唔使客气。”潘师良彬彬有礼地朝她一鞠,“何况,少爷没让我跟去纽约而是留在半山,本就是为了陪伴你。”

  顾影在电光火石间破译了潘师良的话里有话。高情商:陪伴。低情商:监视。

  她心绪复杂地咽了一口茶,“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只要还有沟通的余地,我就不会做过激的选择,你不用这么紧张。”

  “并非我们过度紧张,而是家贼难防。”潘师良知道她冰雪聪明,索性将另一件事也一并告诉她,“我们向当局申请了住宅保护令,半山周边的五公里内,西泽少爷都不能爷的第一个孩子。十四年前,少爷刚刚成年的时候,深石的律师团就为这个虚拟的孩子设计好了一组股权和信托文件,它会有继承权,它的母亲也会得到一份相应的财产。可惜,这些文件尘封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启用过。”

  顾影侧了侧脸,“在你们家里,私生子也会有继承权?”

  “沈家没有私生子。”潘师良如实告诉她,“就算有,在台面上也要完全消失。”

  *

  纽约二月,全城飞雪。

  晚六点,沈时晔的车驾离开深青巨兽似的埃克森纽约总部,自曼哈顿中城返回他在中央公园东边的公寓。

  高悬路灯下,雪越下越大,鹅毛雪片纷纷打在挡风玻璃上,车辆轮毂越转越慢,最后堵在了第五大道上。

  这是纽约最纸醉金迷的街区,道路两边是成排奢侈精致的橱窗,里面高珠华服、富贵永恒,在风雪中如同一个个光鲜璀璨的礼物盒子。远处洛克菲勒中心处撑起黑伞,顺从君心地为沈时晔递上台阶,“交通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缓解不了,先生要不要下来走一走?”

  坐落在第五大道中心的这一家是顶级珠宝行的旗舰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宝石原石,履行预约制。Sales不认得沈时晔,但男人贵气从容的气度已经说明一切。所谓预约制是对针对普通富人抬高身价的规则,面对超级富豪时就不用玩弄这种伎俩了,sales乖觉地省略了这些步骤,笑容满面地将客人迎进门。

  沈时晔其实很少有这种“购物”的体验,平时要置办什么东西,会有管家、电话委托、买手一整个团队为他代劳,time is money,他不必浪费宝贵时间。

  不过,这家珠宝行的陈设不像商店,而像博物馆。巨大的展厅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造型立柱,上面的玻璃罩子里摆放着或具有历史印记、或具有名人效应的高阶首饰,这个是某位巨星穿戴过的,那个是为某国废黜王室设计的,在倒台之后被品牌回购。

  Emma落后几步,朝sales递出一张镀金卡片。

  sales也许不认得沈时晔的名字,但一定认得他的姓氏,因为他的母亲是这家品牌的首席vip客人。百年历史的珠宝品牌也是有傲气的,只有财力不足以做到他们的首席,还必须要有品牌认可的品味、见地,因而满打满算起来,全球只有两位数的贵妇能够达到这个级别。

  几分钟后,品牌经理现身,朝沈时晔鞠一鞠躬,“所有的系列都已经在贵宾室陈列好,先生是要现在上楼,还是再看一看展厅?”

  沈时晔抬起脸,“只用看值得买的。”

  经理在曼哈顿岛工作多年,听多了富豪们奇奇怪怪的要求,对“值得买”这个三个字有充分领悟,因而只向他展示了孤品、九位数以上的年度作品、以及刚从拍卖会上流转回来的古董珠宝。

  但这位年轻的客人真的蛮难哄,比他母亲要难伺候得多,任人家从文学历史艺术各个角度将手里的艺术品渲染了个遍,他也保持着寡言,满是心不在焉。珠宝的辉光映着他漆黑眼底,像沉默的雕像,神识飘走了,只剩下一片静穆的光。

  Emma解释,“先生上一次送给女友的是约瑟芬项链,我们的要求是,至少不要比那一次逊色。”

  经理脸上出现罕要做什么首饰?项链、冠冕、手链还是戒指?”

  沈时晔沉默一下,清淡道,“项链已经送过了。”

  经理点着头,“是了,不应当重复。”

  “至于冠冕……我女友很少去那种场合,也许很少有机会用得上。”

  “是的,这么有意个情报更加喧嚣尘上。富豪的女人也不过如此嘛,哪个男人不想咂摸咂摸滋味呢?

  至于她生于沉了一下去,明白沈时晔不接电话,还是在有意冷着她。

  “如果我说今天的事人命关天呢?他也这么无动于衷。”

  潘师良叹了一口气,离开听筒边,隔了一会儿,回来告诉她,“他给你三分钟。”

  他帮顾影转接到埃克森纽约董事办,一段电流声后,是沈时晔清浅的呼吸声。

  “顾影,也许是我上一次说得不够清楚,让你有误解。”

  香港和纽约,一边是暴雨,一边是风雪,衬得他说话的背景音极度冷寂,“实情是,既然你是我的女朋友,就不能和顾德珍这种女人再有什么关系,没有商讨的余地。”

  沈时晔只给她三分钟,顾影没有再和他争辩这件事,也不再说任何无济于事的陈情。

  站在金字塔上俯瞰众生的男人房”受了一惊,但她不知内情,更没有立场来替老板辩解,只能避重就轻,“大夫人是丧子之后精神异常的那种女人……她的话,不能尽信。”

  “疯子也许比别人都更清醒呢。”顾影手指按在眉间揉捏着,仍是云淡风轻的口吻,“哦对了,我还听说,沈先生的母亲和姨母正在为沈先生物色结婚对象,可她们应当都知道我和沈先生还义的珠宝,应该方便小姐时常佩戴。”经理已经有点回过味来,帮他续上接上下面的话,“这么大克拉的钻石也不适合做手链。”

  “那还剩下什么?”沈时晔问。

  “做耳环,短时间恐怕找不出来相同的体量的。做胸针,不那么适合年轻的女孩子。”经理微笑,“那么先生,恐怕您只能选择做戒指了。”

  Emma忍不住抬起眼睛,沈时晔的指骨在台面沉稳地敲了敲,“尽快。”

  经理颔首,朝他一鞠躬,“是,我这就去督促高级工坊,我们随时为您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