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何彗面带笑容，优雅地向观众屈膝鞠躬致意。
直到她扶着膝盖准备下场，一迈步却猛地一软,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肌肉乳酸堆积带来的疲惫感。
何彗在索契也迎来了一场娃娃雨。大红色狐狸娃娃从四面看台落下，柔软地在冰面着陆。
没有华国杯主场时的热烈，但作为女单赛场上掀起四周跳浪潮的“始作俑者”,何彗在世界各地都有着不俗的粉丝数量。更何况,还有很多特地从华国飞来索契的冰迷，只为了在四年一度的冬奥会这个历史性时刻,亲眼见到何彗。
而何彗的家人，此刻也坐在看台上。何建木和路雁风动情地相拥在一起,路星小朋友则跑到前排，用力将娃娃丢进场地里。
何彗看着红色的娃娃落在冰面上，滑过时俯身捡起一个抱在了怀里,这才从侧面下了场。
林晓曼早早在场边等她,冰鞋套还握在手里，就迫不及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拥抱很长，林晓曼激动的心跳都传递了过来。
“还有自由滑呢。”何彗轻笑,在林晓曼耳边说道。
“......我知道。”
林晓曼很快松开了何彗,说道：“这和我觉得你短节目滑得太好了,并没有冲突。”
直白的夸奖，正中何彗的红心。
两人花了很久整理好情绪,走到kiss&cry的长凳上坐下。
何彗第一次没那么期待看到最终的分数。又或者更精确地说，她对于最后的分数没那么关注了。
真正地将所有生命力投入到冬奥赛场的短节目之后，何彗现在很释然。
“技术分47.09,节目内容分33.55，何彗的短节目得分是80.64分！”白盈为何彗的分数由衷地感到高兴,“恭喜何彗买入80分大关！目前以领先第二名7.36分的优势暂列第一。”
要知道，在赛季初，何彗还是看着图尔斯这个分数眼馋的状态。而现在，她自己也成为了80分俱乐部的一员。
林晓曼看了一圈大家的分数，乐呵道：“感觉到了冬奥会，分数都通货膨胀了啊。”
“这倒是。”
虽然自己迈入80分大关，但根据大家这水涨船高的goe，最终的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何彗下场的时候和图尔斯不经意地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瞬间电光火石。
恰巧两人的考斯滕都有红色，何彗是大片红色和亮片的组合，而图尔斯则是深红和黑色的交织。
两团火焰对撞，暗涌起伏。
“图尔斯，代表俄罗斯！”
场上的呼喊打断了视线交锋，两人默契地同时移开眼睛。
如果刚才何彗的掌声和欢呼是奔腾的河流，那么图尔斯引发的则是惊天海啸。
几乎全场的观众都在起立鼓掌，欢呼声更是连绵不绝。
林晓曼怕何彗心理落差太大，安慰道：“毕竟是人家的主场。”
“但她紧张了。”何彗突然回道。
林晓曼投来好奇的目光：“？”
“图尔斯平时不会在场上滑这么久，也不会反反复复地确认起跳位置，不断地做收紧的模拟动作。”何彗解释道，“她的笑容也有点僵硬。”
何彗的观察细致入微，但精准地揭示了图尔斯当下微妙的心理。
“没想到你对微表情也颇有研究？”
“略懂略懂。”
大概是先比完了一程，何彗和林晓曼的对话很放松。
倒是网络上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一个个紧张得手脚僵直，靠着在网络上发表重复的感叹词，度过难熬的时光。
“图尔斯的短节目配乐是耳熟能详的《卡门》。”白盈的声音翩然而至，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她也将在节目中挑战阿克塞尔三周，让我们期待一下她的表现。”
赛前图尔斯的表情比以往更严肃，但当音乐开始后，连面部的肌肉都是跟随着记忆表演的。
不过两行音符，一眸一动间已是明艳动人、风情万种。
图尔斯开场的第一个跳跃是3F。
“rippon的姿态很漂亮，周数很足。”
3F=BV 5.3+GOE 1.6
CURRENT TES 6.9
果然，图尔斯的一个跳跃就比何彗多出0.2的GOE。
网友们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也是，东道主怎么可能让女单这块金牌旁落啊。」
「啊啊啊，我现在希望图尔斯摔跤是不是心理太黑暗了？」
「对不起，我承认是阴暗。但我真的好希望何彗能给华国队拿到历史第一枚冬奥金牌啊！！」
“图尔斯现在在做的是两串旋转，她将两个跳跃，包括一个连跳都放在了后半部分，来获得更高的得分。”
图尔斯确实受到了来自何彗的压力冲击，但作为一位经验丰富且已经熬过发育关的大龄选手，她多年丰富的经验让她能够平稳地将节目推进，且表现力丝毫不减。
“后半场的开场是3Lz+3Lo。”白盈停顿片刻，“可以看到实时显示的GOE也有1.5，和何彗持平，但多出了后半段的1.1倍加成。”
冬奥会最大的两位夺冠热门，此刻正在场上激烈地进行隔空battle。
“图尔斯最后做了一个3A单跳，GOE有1.2分，同样比何彗高出0.2。”
何彗在后台看得心里堵得慌。
怎么说呢，裁判们是懂得积沙成塔聚少离多的。在GOE还是3.0时代的索契时代，图尔斯这个分数基本就是加到顶了。
除非平地摔倒，图尔斯这套短节目的clean算是稳了，短节目第一的名次也稳了。
因此，图尔斯的接续步颇有一种胜利者庆祝、上位者巡视领地的感觉，气氛异常热烈，鼓掌声一个劲儿往耳膜里钻，甚至有把节奏加快的趋势。
热烈的《卡门》极其富有感染力，主场观众们掌声从头响到尾，没有停歇地为自家选手撑腰。
一曲结束的时候，娃娃雨是何彗刚才的两倍有余，雨势惊人，且局部地区为暴雨。
在人家的主场上和人家面对面比拼，何彗要承担的落差怎么算都不会小。
“但图尔斯顶住了压力。”林晓曼的话回应了比赛前何彗的那句。
“嗯。”何彗声音略闷。
对自己的成绩释然是一回事，对对手的成绩不自觉上心则是无法抵抗的本能。
何彗的不安并没有延续太久，裁判们很快下了宣判。
“图尔斯的短节目得分是84.73，技术分48.65，节目内容分36.08。”
“比我高了4.12分。”何彗觉得，她这辈子的数学都没此刻这么好过。
“但其实......比我想象中好？”
“以前差七八分都能往回追，现在差四分就怕了？”
林晓曼的火上浇油，让何彗刚要减小的野心火苗再次熊熊燃烧。
“谁怕了？我什么时候怕过？”何彗提高音量。
“嗯，何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这我就放心了。”
何彗努努嘴，仔细地看起新鲜出炉的小分表。
*
短节目之后第二天，马不停蹄地迎来了自由滑的对决。
如果说之前的第一回 合何彗和图尔斯的交手算是不相上下，那么即将到来的最终对决，无论如何都要将大结局进行到底。
是图尔斯在主场戴上胜利的皇冠接受最高分贝的欢呼，还是何彗强势逆转夺下金牌让东道主折戟沉沙，都将在这索契的第十四个比赛日揭晓。
李初妙比昨日来得更早，就是怕出现再次发生抢跑步机的无语事件。
但当她到达后，却发现何彗依旧早早戴着耳机开始热身了。
李初妙了解何彗的习惯，没出声打扰，自顾自干自己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
“初妙，恭喜你进入自由滑啊。”何彗拿挂在脖颈的毛巾擦了下额头的汗珠，“我又能看到独树一帜的摇滚少女了！”
“唉，我倒是想真做摇滚少女。但规则不是不让用那些音乐么？”
“唔......说不定规则会为你而变呢？”
李初妙被何彗的说法逗笑，前仰后合。
半天才缓过气来，握住何彗的双手：“何彗，你的安慰技巧有很大的提升啊！”
何彗张了张嘴，决定保持沉默。好吧，她总不能说，我不是在安慰，我是从未来而来的人？
“这次自由滑，我要是能完美发挥就心满意足了！”
何彗思考了一下李初妙的配置，其实如果能保质保量完成，说不定能拿个前十名。
“相信自己，我会在后台看你比赛的。”
“那真是我的荣幸。”李初妙嘴角微微扬起，看见自家教练，匆匆告别，“我教练终于忙完别的学员来找我了，我先走啦。”
何彗点头应声，只是心中浮起疑虑，这李初妙的教练这么重要的比赛怎么还出现得这么晚，看上去很不上心的样子。
“叙完旧了？”林晓曼双手抱胸靠在墙边，看起来等待多时。
“嗯。”何彗直截了当地把刚才的疑问问出口，“李初妙的教练还教谁啊？”
“韩国女单一姐，金惠美。”林晓曼一脸你竟然不知道吗的表情，“而且因为教练两年前开始带金惠美，李初妙就一直跟着在韩国训练啊。”
何彗挑眉，原来这中间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所以，她教练就先去找金惠美了？”
“金惠美成绩比较好嘛，最后两组没什么问题。但李初妙你也知道，能进自由滑已经是不错的表现了。”
何彗没好气地抬了下眼皮：“也不是这么一个偏心法吧？”
“其实感觉她教练迟早要做出抉择的。”林晓曼耸耸肩。
*
何彗的自由滑出场顺序这次排在了图尔斯之后，倒数第二位上场，而最后上场的是安娜。
也就是说，何彗被两位东道主完美夹在了中间。
“当夹心饼干的感觉如何？”林晓曼调侃。
“至少能够知道图尔斯拿了多少分？”
“你准备看她的分数？”林晓曼满脸写着不同意，“万一你受到影响怎么办？”
“可是让我做到完全不看不听不想，我觉得可能更难。”
以前的比赛何彗还能告诉自己专注自己就好，但到了最大国际舞台的冬奥，人无论如何是会被影响的。
就像昨天图尔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
林晓曼见拗不过何彗，松了口：“算了，确实阻止不了。不如好好算算，也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何彗点头。
自由滑的观众席依旧是售罄的火热状态，主场观众在看到图尔斯短节目后领先的情绪更是激动。
白盈听着呼啸着的声音，在对方的主场中成了一只独木舟。
她镇定了下声音，将现场信号传递回华国。
“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现在您正在收看的是2014索契冬奥会花样滑冰女单自由滑的比赛现场。我是解说员白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