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彗这下终于不在场上发疯了,只是对着林晓曼傻笑。
“你成了，不是假的！”林晓曼无奈地对她喊道，那种语气有点儿像哄小孩儿。
何彗几个大步往回走,然后一下将整个人扑到了林晓曼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拥抱着林晓曼。
“你说，我把这个4Lz+3T放到自由滑里怎么样？”何彗成了顶级连跳不仅士气高涨,而且野心勃勃。
林晓曼对于何彗这种成了一次就敢往成套里放的狠人,真的没有脾气。
“你也要考虑成套的体能分配，你确定你没问题？”
曾经的嚣张教练,已经沦为苦口婆心的贴心“妈妈”。
“噢，也是,可能挑战比较大。”何彗从刚才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开始思考一些实际的问题，“要是再有一种四周就好了。”
林晓曼：？再有一种四周？？
“你准备怎么安排跳跃？”林晓曼决定岔开话题,“开场先做一个4Lz,然后重复两次4T？”
何彗思考后点头，“对，把三个四周都放在节目的前半段。感觉这还挺消耗体能的。”
“行,后半段重复的三周跳是3A和3Lz。”
“总之开场还是做个夹心跳。”何彗继续,越说神情越苦恼,“但现在的问题是后面编排的跳跃都是单跳，如果改成连跳,可能......”
“可能就不太合乐。”林晓曼补充完何彗的顾虑。
何彗思考了一下，朝林晓曼坚定地说道：“先放一下音乐试试，说不定改成连跳也不奇怪呢？”
“好。”林晓曼想,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冰场上很快响起《永恒的誓约》的音乐声。
何彗省略了一些细节的表达，把重点放在理顺跳跃的编排。
但在几次尝试之后,何彗都感觉单跳改连跳的合乐度非常不好，眉头紧皱。
林晓曼看出了何彗的烦躁不安，开口安慰道：“其实可以考虑还是把连跳放在前半段，降一点难度，接个2T就行。”
对于专业选手来说，接2T是没有任何难度的事情，甚至滑出再不好，干拔都能街上。
何彗沉默片刻，说道：“我有个想法，我再试一次。”
“好，我再放一遍。”
林晓曼此刻可能并没有预料到，何彗的脑子已经完完全全形成了一套全新升级的编排。那不是简单的替换，不是按照她说的降难度，而是做了详细规划后深思熟虑的超强力升级版本。
一开场，何彗就先在场上做了一个4Lz+......3T？！
等等，确实是3T不是2T！
而且，何彗还站住了。
林晓曼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所以何彗之前那句觉得有难度，并不是放弃的意思，是吗？！
哼，何大小姐转性，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啊！
但说实话，这个跳跃由于没人能完成，目前isu给出的分值是17.7的巨分。这意味着，何彗只要能成，一个跳跃就可以立刻甩开别人。
于是，林晓曼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胸，努力接受何彗的个人发挥。
她倒要看看，何彗能继续改成什么样子。
何彗第二跳没有改变，是一个4T的单跳。因为这里节奏是较为干脆利落的重音结束，不太适合再加上小尾巴破坏氛围。
但紧接着，何彗做了一个4T+2T。
至此，这是升级后的自由滑的前半程。
林晓曼的心中慢慢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按照何大小姐上半段的改法，3A的连跳被改没了，如果想要再重复做一次3A，只有放在后半段开场的三连跳中。否则，何彗只能重复3Lz，这比起3A少了快3分的BV。
林晓曼有理由相信，何彗不可能接受任何分数往下掉的改动。
场上的何彗仿佛在隔空回应这道难解的数学问题，在场上唰的进了一个3A+1Lo+3S。
后半程的夹心跳计划没变，只是第一个跳跃变了。
“这是她自己创造的吧？”林晓曼在脑海里飞速回想至今做这个跳跃的选手，数据库显示条目为零。
不是说这个跳有多难，但就连男选手也不常做这个动作。
而偏偏场上的何彗站住了，没给林晓曼任何叫停和挑刺的机会。
跳接燕式旋转没变，接下来3A、3Lz、3F的单跳都没变，何彗从另一个方向另辟蹊径，找到了解决合乐的问题。
在这套省略细节和步伐的纯跳跃编排般自由滑中，何彗展现出极强的控制力，在跳跃上没有出现摔倒和跳空的失误。
音乐结束后，何彗朝林晓曼的方向飞奔而来。
她朝林晓曼挑眉，得意一笑：“林姐，怎么样，我是不是完美解决了不合乐的问题？”
“是。”林晓曼无奈地笑了。
但林晓曼还是要给何彗泼泼冷水，“但这样，你的体力能够支撑完美地滑完整个自由滑吗？你刚才并没有做消耗体能的步伐和表演。”
“你确定想好了，要用这个升级后的配置吗？”林晓曼收敛嘴角的笑意，眼神严肃，“不后悔？”
何彗坚定地摇摇头：“不后悔。”
说完，她转身回到冰场，三四个压步之后，再次点冰腾空而起。
还是一个4Lz+3T。
林晓曼这次心情很平静，她知道，何彗的意思是说，她已经掌握了4Lz+3T的连跳，并且有能力在自由滑配套中完成。
“我很确定。”何彗隔着三米远，朗声和林晓曼说道。
林晓曼感觉心脏被敲击了一下。
勇敢的鹰想要在高空飞翔，她不应该阻拦。
“那就继续加强体能吧。”林晓曼回以一个微笑。
*
何彗第一次使用她这套全面升级后的自由滑，是在日本福冈举办的大奖赛总决赛上。
在青年组又待了一年的孔梓秋，这次以第六名的身份挤进了总决赛。
林晓曼开启了双线执教的忙碌模式。
好在，两边时间上岔开的。
青年组女单的比赛安排在每天下午两点多的第一场，而成年组女单则是晚上黄金时段的压轴。
本次入围女单成年组总决赛的六名选手分别是——何彗、图尔斯-玛丽亚、安娜-维多利亚、真田绘里子、黛安娜-沃尔科娃和康斯坦斯-席梦娜。
俄罗斯选手占据了半壁江山，足以说明她们在花滑项目的统治地位。
短节目之后，图尔斯暂列第一，何彗落后6.02分暂列第二。要知道，能够把分差缩小到这个地步，经历了太多不容易。
最终的胜负将由之后的自由滑决出。
当大家看到各位选手上报的自由滑配置之后，议论声瞬间互联网。
没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由何彗掀起的女单四周跳热潮彻底席卷了俄罗斯。图尔斯和安娜纷纷在自由滑中加入了4S。
成不成是一回事，但加入成套的足够说明对大家何彗这只蝴蝶的重视。
总决赛的六练，堪比索契奥运会的预演。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围攻了？”林晓曼帮何彗拿着国家队的拉链外套，调侃道。
何彗抬头，看了一眼场上已经开始各自热身的另外五人，不置可否。
“总之，我相信你。”
林晓曼想到了何彗那天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
何彗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唰唰两下上了场，再次追逐风的尾巴。
几乎在何彗上场的那一秒，前方的图尔斯就立刻腾空而起，做了一个4S。
何彗微眯起眼睛，这个周数虽然有些暧昧，但已经足够有威慑力。
至少，场上的惊呼和投来的关切眼神正真实反应着所有人的心情。
嗯，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何彗收到信号，轻轻歪了下脑袋，而后脚下生风，在冰场上有力地压步行进。
林晓曼抿了下嘴，心道，完了，何大小姐这是要和人家在正式比赛前就较劲了。
花滑是非对抗性项目，通常没有面对面进行任何交战的可能性。但六分钟的赛前练习却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战场”。
只见何彗用极其明确的外刃起跳，在空中顺畅地完成了四周跳后落地。
“这是勾手四周！”在现场直播解说的白盈整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场上。
白盈今天最近连轴转出差，在看到何彗的4Lz之后，急匆匆地开始翻动身前厚厚的一叠资料。
「笑死，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报告，信号还在，何彗耍完帅之后又开始闲庭信步了～」
「导播还特地切了图尔斯的镜头，表情看上去不太好。打起来，打起来！」
在看完何彗的自由滑配置表后，白盈又花了十几秒平复一下心情。
“何彗计划在开场的时候预计完成一个4Lz+3T，让我们拭目以待。”
何彗的这套自由滑不算不知道，算完才发现BV直接突破90分大关，来到了可怕的90.7分！
白盈再次深呼吸，展现出极强的专业能力，把注意力放在了场上即将结束的六练上。
选手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场边，穿上冰鞋套回到后台。
林晓曼对于何彗一言不合就和对手在场上“干起来”的性格已经从头疼变成“赢了就好”。
“感觉怎么样？”林晓曼问道。
“感觉不错，争取clean，再刷一次世界纪录？”
林晓曼本来在喝水，一开始还好好的，听到最后一句就被呛到了。
“咳、咳咳！”
何彗贴心地把自己用来擦鼻涕的纸巾盒递给去。
林晓曼：“......”
场上，比赛开始了。
“首先上场的是俄罗斯选手黛安娜。”白盈解说道，“大家期待的图尔斯是第五位上场，我国选手何彗则是最后。”
「女单要迈入四周跳时代了吗？」
「何彗最后上场会不会压力很大，她的配置感觉好难，而且我看图尔斯也在上四周。妈呀，真的是神仙打架！」
「楼上的，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心脏比较好，感觉女鹅牌大心脏完全不惧挑战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个上场还是刚才六练的冲击实在太大，黛安娜开场摔了一个3Lz，把连跳给摔没了。照理说，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直接在后面补上连跳。但黛安娜不知怎么的，第二个3Lz的落冰又是不稳，直接大翻身扶冰，直接两跳都没有接上连跳。
白盈贴心地为大家解释：“当节目中有两个同样的单跳的时候，第二个跳跃会被标rep，bv打七折。当然，这个跳跃是不占用连跳位置的，黛安娜依旧可以在后面进行补连跳的操作。”
但黛安娜可能被前面一系列的失误打乱了脚步，直到最后都没有补上连跳。
最后，黛安娜拿到一百刚出头的分数，估计要在所有人中垫底。
之后上场的是全美冠军康斯坦斯-席梦娜，她的表现比黛安娜稳定不少。但勾手跳错刃的系统性问题，让自由滑不可避免吃到了一个e的标注。
真田绘里子同样是勾手错刃，裁判不留情面地在主场也抓得颇为严格。
“她的这个问题应该是从青年组开始就有的，感觉一直被改过来。”林晓曼看了一眼她的分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看看安娜的发挥吧。”林晓曼手中的表翻到了新的一页。
何彗一边拉伸一边问道：“所以，你平时和我说的一些独家情报，就是这样一点点收集而来的？”
“嗯哼。”林晓曼点头。
安娜这一次和图尔斯一样，要在自由滑中挑战4S。
但一开场，她就在这个难度跳跃上直接摔倒，场内响起一片惋惜。
而且根据何彗的目测，这是一个降组的摔倒。也就是说，这个4S是不被认证的。
“看来还是操之过急了。”林晓曼撇嘴。
她心里想的是，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像何彗这样逆天的。但她没说出口，主要是怕何彗一口答应，骄傲。
其余的跳跃对于安娜来说倒没什么问题，最后拿到了一个130分的好成绩。
只是，这意味着她试图闯进金牌争夺战的尝试还是失败了。
众人的焦点重新聚集到了图尔斯和何彗的身上。
图尔斯在场上的表情很严肃，眼神却如下刀子一样坚定。
娜塔莎同样不苟言笑，她握着图尔斯的双手，两人额头贴着额头，仿佛在传递能量。
《歌剧魅影》的音乐响起，图尔斯眼神一变，挑眉开启她魅力十足的表演。
开场的第一个连跳仍然是3A+2T，图尔斯在三周的选择上重复是是A跳和Lz跳。
很快，她左右腿交叉压步，速度被完全带起来。
何彗抬眸，和观众们一样，等待着现役女单赛场上的第二个被成功认证的四周。
图尔斯的刃跳用刃很深，在场上呲起一片冰花，给观众们呈现了一个利落漂亮的起跳。
她的转速极快，几乎起跳就开始旋转，但提前转体的量并不夸张，整个动作看上去特别流畅。
三圈、四圈！
成了，何彗挑眉。
“图尔斯完成了4S，这一跳没有意外会被认证成功，这场总决赛的冠军花落谁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白盈心中隐隐有担忧，“让我们看一下图尔斯接下来的表现。”
尽管图尔斯在自由滑中加入了新的四周跳，但她仍然在后半程安排了五个跳跃。
3Lz+3T、3Lz+2T+2Lo两个连跳几乎没有空隙地被完成。
然后是3A、3F和3Lo，尤其是后半段体能接近极限的3A看上去依旧不费力气。
林晓曼的眼神愈发深沉，她知道，何彗的劲敌在何彗的内卷之下也在全面地迎来升级。
好的对手，注定能够激发出彼此的最佳状态。
场上的《歌剧魅影》还在继续。
“图尔斯这段直线接续步非常流畅，能够被定到四级。”白盈说道。
自由滑接近尾声，图尔斯的体力正在被极速消耗，滑行的速度还是受到了影响。
林晓曼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观察出什么独家消息了？”何彗凑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林晓曼神秘一笑：“暂时保密，你先认真滑冰。”
何彗暗自哼了一声。
一曲毕，图尔斯完美的自由滑迎来了场内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图尔斯和娜塔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她们一起走下场，坐在kiss&cry等待分数。
“让我们期待一下图尔斯的自由滑分数。”白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惊呼声下，图尔斯的分数出炉了！
白盈深呼吸，解说道：“图尔斯自由滑的分数是153.89分。这打破了在日本站何彗创造的152.50分，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让我们看看何彗能够用更精彩的表现逆袭拿下冠军。”
图尔斯的技术分85.37，节目内容分是68.52，足见她在裁判们心目中的地位。
看到分数的瞬间，林晓曼转头望向在场边候场的何彗，说实在的，她特别想知道此刻何大小姐的表情。
谁料，何彗脸上几乎没什么波动。
林晓曼努努嘴，准备再加上一把火：“图尔斯把你世界纪录给破了哦。”
何彗毫无波动地点点头：“没事，等我马上给破回来。”
冷静、自信、强大、临危不乱。
林晓曼愣住，她在何彗身上看到的，是那些在赛场上驰骋多年荣誉加身的老将们才有的气场。
唰的一声，何彗将外套拉链拉下，利落地扯住衣袖，将外套放到林晓曼的手中。
“等着看吧。”何彗勾起嘴角，跑步着冲到场上。
像是，在拥抱即将到来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