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国家冬季管理中心的大教室里很热闹。

  何彗到的时候,座位上已经有不少人了,有些人她认识,但有些她却没印象。

  想来,这不仅仅是花滑队的大会。

  边景看见她,朝她挥挥手。他来得早,稳稳占据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非常不显眼。

  台上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他举着话筒,指了指第一排的座位,“大家往前面坐啊,后面来的都坐到这儿来。”

  何彗刚想找个角落坐下的脚步被迫停滞。

  “何彗,你坐这儿来。”那中年男子似乎认出了她,直接点名,断绝了她的其他念头。

  何彗认命地走到第一排,用最后的倔强挑选了边角的位置坐下。

  距离大会开始还有5分钟,又一波踩点的运动员被赶到了前排。

  “冯丽迎,你也坐到第一排来。”中年男子再次点名,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摸摸后脑勺,一阵小跑到了前排,在何彗边上坐下。

  冯丽迎是个自来熟,主动打招呼:“你好,我叫冯丽迎,是滑短道的。”

  “我是何彗,花滑队的。”

  “今天应该是出国青年训练营的集体培训吧?”冯丽迎打量了一下四周,“我还看到滑雪的人了,单板双板的都有。”

  看来冯丽迎是个消息灵通的外向姑娘。

  “你们花滑队是去哪里外训呀?”冯丽迎好奇,“我们是去匈牙利。”

  何彗:“俄罗斯。”

  “哇,那会很冷吗?匈牙利正是气候宜人的春天,我都想开溜出去玩了。”

  “不算太冷,但也不算春天吧?”何彗翻出自己上辈子去那儿旅游的回忆,回答道。

  “那还不错,不然会被冻死!”

  话音刚落,话筒里就传来中年男子的嘱咐,“大家上午好,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行前大会啊,能够来到这里的朋友相信一定是非常优秀。”

  冯丽迎坐第一排,也敢开小差。她侧头和何彗说悄悄话:“你真的很有名!你在世青赛夺冠的节目也太好看了!我们整个短道速滑队的群聊当天都爆了。”

  这听上去,有点儿夸张!

  何彗凑到冯丽迎的耳边,小声道谢,“那真是我的荣幸。”

  两人的距离因为冯丽迎的主动而拉近,大会内容没怎么听,微信倒是先加上了,甚至冯丽迎还觉得何彗在聊天软件说话说得太正式,好心地分享了诸多可爱又无厘头的表情包。

  何彗:「」

  后来,何彗在网上搜索了冯丽迎这个名字,发现她竟然是短道速滑世青赛500米和1000米的双料冠军。

  何彗还挺高兴的,好像自己认识越来越多的运动员朋友了!

  *

  五月,莫斯科。

  这次外训是和俄罗斯知名的娜塔莎教练团队一起。每个单项具体的训练时间不太一样,正好都算是分开练习。

  娜塔莎教练手下除了何彗最熟悉的安娜-维多利亚,还有目前成年组最强的图尔斯-玛丽亚,以及众多少年组冉冉上升的等待着冒头的选手们。

  ——她们拥有不俗的难度储备,随便一个少年组的队员,高级三三都是信手拈来。

  以至于一行人来到场馆的第一天,就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一些小孩子正在冰面上练习,整个场馆很安静,只能听见冰刀和冰面接触的唰唰声。

  她们刚在冰场边站定,只见眼前滑过一个看上去才十一二岁的女孩,以干拔的方式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举手的连跳。

  “这是随随便便就跳了rippon的3Lz+3T吗?”吕南风张大了嘴巴,“甚至感觉没起速??”

  吕南风是J省选拔上来的选手,今年十四岁。上个赛季正好两站都和何彗错开,所以何彗此前一次都没见到过。

  “太强了,这竟然是还没升上青年组的选手。”另一边的程冉也加入感叹的队伍。

  她是H省的代表,勉强出了3T+3T,上个赛季只分到了一站分站赛。比起吕南风的夸张又外放的性格,她大部分时候很安静。

  三位来自华国青少年女单代表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冰场边上,听着不绝于耳的唰唰声。

  “你也被她们的难度吓到了吗?”吕南风看着何彗都陷入沉思,有些不可思议,“不应该啊?你都有3A了!”

  何彗羡慕的自然不是她们的难度,而是放眼望去如雨后春笋般的好苗子。

  对于个体来说的残酷竞争,形成了一个国家一个项目跨时代的优势保持。

  “你们愣在这儿干嘛?”这次带队的是朱建勇。他在十二冬取得了好成绩,离升官看上去不远了。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娜塔莎教练,接下来两周,她会全程指导大家。”

  朱建勇的右手边站着一位穿着干练、留着金色短发的中年女子。

  她右手拿着两张纸,微微点头,用略带着口音的英语说道:“大家好!接下来的两周,希望我们能有很好的合作。”

  娜塔莎嘴角弯起,但犀利有力的眼神扫过大家的时候,还是让人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场上时不时有选手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们组的训练开始得比较早,大家可能需要辛苦些。除了冰上的项目,也有很多陆地体能和芭蕾舞的课程需要参加。”娜塔莎介绍着一些细节,陆陆续续的讲了有五分钟,才让大家去热身,

  不知道是不是何彗的错觉,她总觉得娜塔莎的目光好几次飘到了她的身上。

  “这叫比较早吗?”吕南风一边跑步,一边右手扶上太阳穴,感觉下一秒就要晕倒了,“早上6点到教室上课,那过来的路上岂不是天都还没亮?!”

  何彗抿了下嘴,还是告诉了吕南风一个噩耗:“按照莫斯科的纬度来说,五月应该五点就天亮了,而太阳会一直到晚上八点才下山。”

  吕南风:......

  “那真是......特别完美的训练计划啊。”吕南风半天,从牙缝中憋出了一句评价。

  *

  训练营第一天的强度就不小,吕南风在完成热身和陆地训练之后,已经瘫坐在长凳上,双手向后撑着,大口喘着气。

  程冉虽然比她好一些,但也累到靠着墙不说话。

  “不是,我这是还没上冰??”吕南风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她抬头看了一眼没事人一样在做拉伸的何彗,“你的体力好可怕!”

  何彗笑道:“两周下来,我相信你也会变强的。”

  吕南风嘴角抽搐,“唉。”

  她们三人上冰的训练被安排在了下午,训练的重点在于高级三周的熟练度提升。

  程冉是三人中唯一还没出高级三三的,但不得不顶着压力硬上难度。

  啪——

  当她第七次在第二跳摔倒的时候,何彗和吕南风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恭喜,这次足周了!”娜塔莎却在此刻带头鼓起掌,让原本尴尬的氛围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程冉慢慢从冰上爬起来,眼睛闪着亮光,“那我再试两次。”

  说着,她仿佛感觉不到摔倒带来的疼痛,又从压步开始加速。在长长的准备后,用外刃进入,猛地点冰起跳,来了一个3Lz。

  何彗和吕南风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程冉。

  场上的人再次点冰。

  一圈、两圈、三圈,周数没问题,只剩下最后的落冰环节。在此之前,程冉几乎都是在这里出现了失误。

  唰——

  冰刀深深地刻出一道痕迹,程冉双臂打开保持平衡,成了!

  吕南风在冰面上就原地蹦了起来,“程冉,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程冉摸摸后脑勺,有点不敢相信,“成了?”

  “成了!”何彗也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虽然程冉在后来的半个小时几乎没怎么再成过,但有了第一次的成功,还怕没有第二次吗?

  何彗想,娜塔莎应该确实有独属于自己那一套教跳跃的方法,吕南风今天高级三三的成功率在她的指点之下也有所提升。

  “你要不断练习,不能松懈。”娜塔莎看出吕南风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在于爱偷懒,甚至特地当面点穿。

  吕南风:......

  她刚准备开溜休息一会儿,这就被重新拉回了场上。

  何彗一个人在场上一丝不苟地完成着高级三三,除了个别落冰不太完美,就没有不成的。

  娜塔莎走近何彗,“你要不要试试更难的进入方式,更短的准备时间?”

  何彗现在勾手的进入是较为简单的变刃。如果要上难度,通常会改成乔克塔或者莫霍克。而有难度的进入,是goe加成的条件之一,也是增加节目观赏性的方法。

  乔克塔和莫霍克都会换足,两者的区别在于是否变刃。前者变刃,画出的是断掉中间的S,后者不变刃,画出的是断掉中间的C。

  何彗点头:“好。”

  毕竟是从上冰第一天开始就连续画图案的人,娜塔莎一说,她就明白了。

  一开始的进展并不是很顺利,何彗不太习惯两种步伐作为跳跃进入,在衔接的地方总是有点卡卡的。

  何彗摇摇头,没打算轻易放弃。

  尤其是旁边还有吕南风这个专业气氛组的。

  “何彗,你这个莫霍克好帅啊!”“嗯,乔克塔进入也好看!”

  总之,在鼓励声中尝试了更多次之后,何彗倒也慢慢找到了两种新进入的技巧。

  ......

  临走前,何彗没忍住,将心中的疑问朝着娜塔莎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你队员最大的竞争对手?”

  娜塔莎没有否认,她坦荡地回答道:“你确实是最大的竞争对手。但你既然来了,我就会一视同仁。”

  何彗嘴角扬起,这说明娜塔莎对自己和自己学员都有足够的自信。

  “更何况,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林晓曼也会发现的小建议罢了。”娜塔莎接着说道。

  一天满满的行程过后,何彗脱鞋的时候多了一丝疲惫。

  再抬头,眼前多了一个人,正靠在围挡上等她。

  这是......图尔斯?!

  图尔斯见何彗终于抬头,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喜爱:“我看了你的世青赛视频,双3A套,太漂亮了!”

  图尔斯已经穿上了冰鞋,看来马上是她单独用场地的时间。

  “谢谢。”何彗想起那天晚宴时图尔斯对自己说的话,浅笑继续道,“双3A的约定,我达成了。”

  图尔斯感慨:“是啊,很了不起......”

  “谢谢。”

  “我很期待未来和你的交手。”图尔斯在上场前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当时让何彗更加坚定要上双3A的想法。

  “我也是。”何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