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驰电掣,刘叔将硬是只花了二十分钟,就把地图上半小时有余的路程开完。

  第一医院的vip一号病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家里有家庭医生,一般不会上医院。如果被送来检查,那肯定不是小事。

  何彗气喘吁吁地来到病房门口,惴惴不安地地推开门,穿过高级病房极具隐私性的走廊。

  路雁风正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针孔,吊瓶里的液体正缓慢地通过手背的静脉进入体内。她的脸色平静祥和,似乎进入甜美的梦乡。

  “彗彗你来了。”何建木只穿着蓝色的衬衫,衬衫上还有褶皱,西装则被随意地扔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他的脸色看上去还算平静,何彗提着的心放下了一点,想来母亲应该没什么大碍。

  “妈,她怎么了?”何彗问道。

  “她最近太累,动了胎气,多休息就好。”父亲声音中带着一丝喜悦。

  “啊?”何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妈她......怀孕了??”

  上一世,自己直到雪崩那天都是何家的独生女。而这一世,自己竟然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大抵是命运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对,现在才两个月。”何建木继续着爆炸新闻,“冰场比较冷,以后你妈妈可能不能每节课都陪你了,刘叔会全程负责接送,我有空也会来。”

  “啊,好。”

  直到离开病房,何彗的脑袋仍然还是晕乎乎的。

  *

  母亲的意外怀孕让她知道,这个世界是真实且不同的。

  很快,一个奇妙的想法在她的脑袋里诞生——既然自己想要摆脱命运的束缚去完成名为花滑的梦想,而恰好母亲的肚子里正在孕育一个新生命,何不让他/她代替自己继承家业呢?

  何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在未来将会引发了怎样一番“抓马故事”。

  此刻,她正忙着盘算如何扫清自己逐梦路上的另一大阻碍——自家父亲。

  计划第一步,何彗准备趁着父亲来看自己上课的时候,给他好好露一手。

  一个月后,在何彗的软磨硬泡之下,何建木终于得空,承担起每周六接送女儿去冰场的重任。

  车上,坐在副驾驶座的何彗一身漂亮的名牌练功服,摆着悬空的小短腿,“我今天要跳两周跳。”

  “这么厉害?”何建木打着方向盘,将车停进车位,“我们彗彗真是棒!”

  变回小学生两月有余,何彗的性子也更小孩子脾气。她哼唧一声,“我说了,我以后可是要当运动员的。”

  “是吗?”何建木只当小孩子随口说的梦想,并未放在心上,“你之前还说想要当医生呢。”

  “但我现在只想当花滑运动员!”何彗撇嘴。

  何建木没接话,只是说道:“到了,下车吧。”

  何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说服老爸这条路,道阻且长。

  算了,还是用实力征服他好了!!

  经过简单的陆地热身,何彗就蹬着冰刀在没几个人的冰面上滑行起来。

  一段时间下来,冰场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位天才少女。尤其是隔壁几个教练,都摩拳擦掌想着怎么挖墙脚呢。

  “何彗,早上好啊!”比如,面前这位满脸堆笑的大叔。

  “早上好。”

  “彗彗,今天是你爸爸送你来的?”再比如,身侧这位笑容甜美的姐姐。

  “对,之后周六他都送我。”

  顶着李教练的死亡射线,何彗泰然自若地热身完毕。

  别人都是教练安排教学内容,到了何彗这儿,则是学员一个劲儿地推着教练往前教学。李教练害怕何彗基础打得不够深,何彗却着急想要和父母证明自己的天赋。

  拗不过人人想要抢走的天才学员,李教练只好顺着何彗的心意。

  “我先来示范一下两周跳。”李教练看着一脸上位者点头的何彗,又注意到在围挡外抱胸围观的何建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他无奈地转过头,一边讲解,一边在冰上完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后外点冰两周,俗称2T。

  何彗看完后点点头,然后在冰上双手抱胸,提气转肩,在脑海里先模拟了一遍两周跳。

  看何彗迟迟没有尝试,李教练终于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笑着鼓励道:“前几遍不成功也是正常......”

  唰——

  何彗沉着冷静地点冰起跳,在空中快速地完成两圈的旋转。上一世的跳跃基础经过这几个月的反复训练,基本上捡回来了七七八八,因此两周跳并不算太难。

  “的......”李教练扶额,他到底有什么用武之地啊!!

  甚至,何彗并不是起跳就着急完成跳跃的那一类选手。她会等到最高点,在滞空下才迅速完成两圈旋转。落冰的角度很干净,是周数非常足的两周跳。

  为了巩固效果,何彗在冰场上又一连做了几次2T。

  李教练想开了,他觉得做个无情的示范机器,也挺好的。

  “那我再示范一下后内点冰两周跳吧。”李教练说完,在冰面上唰唰地跳了两次。

  复刻时间到。

  何彗看了眼场边的何建木,他正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自己。

  何彗自信满满地投去一个微笑,似乎在说,可别眨眼,瞧好咯。

  很快,冰刀在冰面上划出一道流畅而深刻的后压步弧线,少女右脚点冰,左脚内刃清晰起跳,腾空而起。

  一圈、两圈。

  在完成两整圈后,何彗完美落地,冰碴飞溅,她双手打开,身体稳定得根本不像是用那几毫米的冰刀接触。

  何彗下意识朝挡板处望去,何建木正双手交叠上下开合地给她鼓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干脆把勾手两周跳也学了吧。”受到莫大的鼓励,何彗朝李教练试探道,“后内结环和后外结环也一并学了?”

  李教练嘴角抽搐,身体却认命地开始滑行。

  “大小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扯了个微笑,随后蹬了眼旁边虎视眈眈的其他教练,毫不含糊地完成了勾手两周(2Lz)的示范。

  何彗没有一丝停顿地完美复刻。

  李教练又将2S和2Lo连续示范,何彗像是一个影子,跟在李教练的后面无缝扒动作。

  成了!

  随着两个刃跳的落地,何彗心里为自己一口气完成五种跳跃的二周跳版本而欢呼雀跃。

  她自然朝挡板处望去,这次却没看到父亲的身影。

  人呢?何彗皱眉,开心瞬间消散了大半。

  她开始环绕四周地寻找,可愣是半天都没看到人影。何彗脚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下一个跳跃的落冰直接翻了身。

  “怎么了?”李教练好奇地问道。

  何彗扯了嘴角,“没事。”

  大概是心里烦躁,何彗不再四处张望,只是闷头练起跳跃。她双耳不闻,眼中只有这冰面和脚下的跳跃。

  其他五种跳跃不要钱似的大放送,不仅李教练看得目瞪口呆,旁边几位教练更是羡慕得双眼发红。

  何彗滑了两圈,跳得有些累。鬼使神差的,她脑袋里冒出一个新的挑战的想法。

  只见她向前滑行,踩着左脚内刃起跳,在空中迅速完成了两周半后,平稳落地,轻巧而优雅。至此,六种两周跳齐了。

  这旁边的教练直接炸了锅。

  “天......这是2A?!”

  “我靠!我没看错啊!真是阿克塞尔两周!!”

  李教练脸色彻底煞白,这是让自己做个示范机器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这一幕可让他的死对头裴教练找着反击的机会,开口就是嘲讽。“哟,还是当天才少女的教练省心啊。毕竟,你的上限也只是2A吧?”

  在赛场上就没成过3A的李教练气得翻了个白眼。

  场边已经演了好几出戏,而场上的何彗则淡定得仿佛只是早晨起床伸了个懒腰。毕竟,对女单职业选手来说,2A是必备的跳跃,职业赛场上也不乏挑战3A的勇者。

  思及此,何彗又连续跳了三个2A。这才停下,扶着膝盖微微喘气。

  不一会儿,墙上的时针走向整点,挡板处又重新出现了何建木的身影。

  何彗和李教练道别,打开门给冰刀戴上刀套,这才走上硬质的地板。

  “爸爸,你都没看到我跳两周跳。”何彗坐在长椅上脱冰鞋,小嘴翘得老高,都能挂油壶了。

  “爸爸看到了,彗彗你可棒了。刚才我就是去接了个工作电话。”何建木手里拿着何彗的外套,等她收拾好冰鞋,就递给了她。

  “你都没看到我跳阿克塞尔两周!”何彗撇过头,一脸哄不好了的大小姐做派。

  何建木连忙认错,“下周爸爸肯定把手机都关机了,看你训练。”

  “哼,这还差不多。”

  *

  2005年3月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何彗的第二次生命中多出了一个妹妹。

  妹妹名叫路星,和母亲路雁风姓。

  百日宴的时候,爸妈给路星准备了简单抓周仪式。小小的台子上摆满了玲琅满目的小物件,钢笔、画笔、算盘、百元大钞、首饰等应有尽有。

  何彗想,要是妹妹能抓算盘或是百元大钞就好了。这样,路星不就是天选继承人了嘛!何况,百元大钞这么鲜艳的颜色,小朋友应该一眼就发现了吧?

  她还不放心地偷偷在仪式开始前,给这些抓周用品的位置进行了一个调整,将百元大钞放在了最中心又最容易勾到的地方。

  “嗯,这下就万无一失了!”她在心里祈祷计划成功。

  宴会的最后,路雁风抱着路星登场,何建木则端着那盛满物件的托盘,在一旁引导着自己的二女儿完成抓周。

  路星懵懂地眨着大眼睛,手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放,半天不愿去抓东西。

  何彗看得心急,恨不得把钱塞到自家妹妹手里。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路星终于把右手从嘴里拿出来,朝着托盘的方向前进。当她的手在百元大钞上空停留的时候,何彗感觉嗓子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但路星的手路过百元大钞并未停留,而是径直朝着长条状的画笔的方向出发。

  注目礼之下,路星抓起了画笔,笑得尤其甜美。

  路雁风很欣喜,“看来我们妹妹要当画家。”

  何彗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在心里自我安慰道:“没事,抓周都是迷信。”

  当天晚上,何彗还是来到了婴儿房,对着睡着的婴儿想入非非地托腮,施下“咒语”——“星星,你可要好好长大啊。”

  何彗用手指戳了戳妹妹那软乎乎的脸颊,“以后,你就替我继承家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