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科内看着坐在餐厅内朝着他微笑招手的伊诺克,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露出厌恶与憎恨的神色来。

  “你们在外面等着。”他冷声对自己身边的马仔们说道。

  “可是……”马仔们有些犹豫。

  “没有可是。”法尔科内说道,“除非他彻底疯了,不然他不敢在公共场合动手。”

  于是,他将他的马仔们留在了外面,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今天的温度格外低,法尔科内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厚实的大衣像是裹着一大块冰,身周的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度。

  他顺手从旁边的桌子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桌旁,翘起了二郎腿。他也不开口,只是掏出了一支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口。

  伊诺克撇过头对克拉克说道:“室内吸烟,真没素质。”

  法尔科内:……

  “恭喜你啊,诺恩。”他冷声说道,“你赢了。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能让莱克斯·卢瑟站在你那边。”

  “你坐远点。”伊诺克说道。

  “怎么?你怕我?”法尔科内大笑着说道。

  “太冷了。”伊诺克说道。这家伙身上还带着外头的潮湿和寒气,伊诺克可不想受这个冻。

  克拉克闻言立刻站起来,拉着伊诺克的轮椅往后挪了挪,刚好挪到了距离中央空调更近的地方。

  法尔科内一愣,随后冷笑着说道:“那你就受着吧。”

  “你这是破罐破摔了啊?”伊诺克也笑了起来,“干嘛这么生气?又不是我害的你。我还没问你之前那几次刺杀的事情呢,虽然我也不太在意。”

  “你知道吗?”法尔科内目光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虽说你失忆了,但这讨人厌的模样真是丝毫没改。”

  “所以你到底从谁那里听来的我失忆了?”伊诺克说道,“他骗了你呐。”

  法尔科内一下没反应过来,瞳孔猛地一缩:“……你说什么?!”

  伊诺克大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久好久,才缓过气来,说道:“你怎么就信我了啊,看来那个告密的人在你心目中,可信程度还不如我!你混得也太烂了吧!”

  法尔科内:……他妈的,这小疯子!

  他被气得牙根都在发痒。

  克拉克在一旁一言不发,他看着似乎相谈甚欢、并没有什么动手迹象的两人,面色紧绷,紧张到心脏砰砰直跳。伊诺克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别紧张,我们只是聊聊。”

  只是聊聊?

  克拉克确认了他们似乎暂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能浑身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没关系,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伊诺克也已经不再是五年之后的那个黑昼了。

  就算伊诺克现在要杀了法尔科内,他也能及时拦下来。

  他可以做到。他必须得做到。

  “哼。”法尔科内瞥了一眼克拉克英俊的样貌,“你的小情人?”

  克拉克:…………不是!闭嘴!

  伊诺克乐了,他好奇道:“在你眼里,我有那么风流吗?”

  “风流?”法尔科内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充满恶意与嘲讽的笑,“这难道不是你们特洛维卡家的传统吗?你还记得你母亲有多少个情人吗?”

  伊诺克眯着眼睛笑:“那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不如我母亲呐。”

  “……哼,我不想和你废话了。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做什么的。”法尔科内冷声说道,“做个交易吧,诺恩。”

  伊诺克说道:“不做。”

  法尔科内一愣:“……你都不问问交易内容?”

  伊诺克无聊地用手拖住了下巴,懒懒地说道:“行吧,那你说说看吧。”

  “我算是这世界上仅存的,对你的过去比较了解的人了。”法尔科内说道,“有很多事情恐怕连星鸦都不清楚——比如,你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以及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都死死盯着伊诺克,放在身体一侧的手绷紧了,青筋毕现。

  坐在一旁的克拉克明显看见,他的心率在这一瞬间几乎加倍了。

  而静静坐在那里的伊诺克的心率却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人敢在你面前提起那些,对吧?”法尔科内说道。

  伊诺克轻笑着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呢?”

  “我既然有这个胆量来见你,自然是有办法证明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法尔科内说道。

  “证据也可以是伪造的。”伊诺克说道,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片刻后才接着说道,“你又如何证明这一点呢?”

  “你看过之后就知道了。”法尔科内笃定地说道,“我不相信你完完全全忘记了一切,我也不相信人能彻底抛下过去一切——只要是你经历过的,哪怕你现在忘了,我一提起来,你肯定都会有印象,或多或少。”

  “……”伊诺克听见这话,脸上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

  他说道:“那你要什么?”

  “让卢瑟停手。”法尔科内一字一句说道。

  “卢瑟是谁,我不认识啊。”伊诺克满脸无辜。

  法尔科内深吸了口气,语气更加低沉了:“不要和我玩这套,我不想打哑谜,诺恩。”

  伊诺克没说话,他的手指轻轻敲着不锈钢的勺子,眼睛盯着白色酸奶里漫开的紫红色蔓越莓果酱。鲜艳的颜色在一片纯白中被搅开,像是一幅抽象画。

  “如果我被抓了,你将永远都不知道那些过去的事情了,诺恩。”法尔科内说道,“该被灭口的,早就被灭口了,你要想清楚,或许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知情的人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志在必得。

  他不相信伊诺克会对这个提案无动于衷,他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情对伊诺克的影响,那根本就是重新塑造了他的一生。有些东西是深深刻在骨髓里的,无论他是否失去了最表层的记忆。

  伊诺克轻笑了一声,看向了克拉克,说道:“你看,他到现在都觉得,我应该会答应他。”

  法尔科内听了伊诺克的话,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约翰!”伊诺克突然高声说道,“给这位叔叔倒一杯卡布奇诺。”

  “好嘞。”柜台后面一直在愉快玩手机的餐厅老板说道。

  “按常理来说,我应该先答应你,从你那里得到我想要的情报,然后再把你送进监狱里,或者干脆把你杀了。”伊诺克又送了一勺酸奶到嘴里,不急不缓地说道。

  克拉克:……

  法尔科内:……

  听听这是人话吗?达成交易之后反手就把人给卖了,对你来说是“常理”??

  “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伊诺克说道,“恢复记忆、寻找到自己的过去一定是件必要的事情吗?”

  法尔科内闻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他低吼着说道,“就算你对你的过去丝毫不感兴趣,你也应该知道,失去记忆会让你处处受制!”

  “还行吧,我没觉得哪里受制啊,作为我唯一的敌人,你不是也马上就要进监狱了吗?”伊诺克平静说道,“但有一点你说对了,没错,我不在乎。”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微笑来:“一点也不。”

  法尔科内睁大眼睛瞪着他。

  半晌后,他说道:“……你是个怪物。”

  “谢谢。”伊诺克很有礼貌地说道。

  “那你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你那双腿究竟是怎么断的了。”法尔科内忽然笑了起来,“说实话,虽然那并不是我做的,但一回想起来就让我觉得痛快,诺恩——你当时哭得像个被强|暴的处|女一样呐!”

  克拉克瞳孔猛地一缩,蓦地抬起眼,看向了伊诺克,又看向了法尔科内!

  伊诺克听了这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垃圾话,半点没被激怒,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睛:“是吗?”

  这样的平静反应显然不是法尔科内想要看到的,他继续狂笑着说道:“这就是你,特洛维卡家族的废物,除了拖累你的父母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真是难以想象那个被扇一耳光都会哭很久的废物东西竟然会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我当年也算是看错人啦!”

  伊诺克看着疯狂笑着的法尔科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这笑容感染了一样,竟然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一旁的克拉克:…………

  你到底是怎么笑出来的!光听法尔科内说出来的那些话,克拉克自己都已经脊背发凉了!

  克拉克:救命!

  别笑了,他快要被这两个疯子给吓死了!

  法尔科内听见了伊诺克的笑声,他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一般停了下来,面色僵硬地看着笑个不停的伊诺克。

  “你真是个疯子。”法尔科内喃喃说道。

  一个人是疯到了什么程度,才会毫不在意地嘲笑自己的过去,肆无忌惮地嘲笑这个世界的荒诞与严酷?

  若非毫无关联,他甚至都要怀疑伊诺克与小丑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伊诺克也渐渐止住了笑,但他的眼里依然残留着笑意,语气轻松地说道:“谢谢你的夸奖。好了,喝杯热咖啡就走吧,外面冷。”

  法尔科内死死盯着伊诺克,他站起身便是一甩袖子,毫不犹豫地打翻了餐厅老板端上来的卡布奇诺。

  卡布奇诺直直泼向了克拉克,此人可能是已经被眼前这荒唐的一幕给惊呆了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因为闪避能力实在是太差了,结果没躲开,被泼了一裤子。

  “哦……”伊诺克很遗憾地看着他,“看来你不得不请假回家换裤子了。”

  克拉克:……

  “我不会就这么认输的,诺恩。”法尔科内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迟早会想起来的,你永远都别想摆脱那些阴影,你的过去会找上你的。”

  说完,他嘲讽笑道:“当然,我希望你能活到那一天。”

  他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的。

  他会离开这里,总有一天,他会东山再起。

  伊诺克却丝毫不在意法尔科内放下的狠话,他看着克拉克:“这咖啡看起来还挺烫,我找老板给你找点烫伤药?你先把裤子脱了吧。”

  克拉克:裤子脱了?

  ……职、职场杏骚扰啊!

  他感觉自己脸都要涨红了,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没事,我等会儿去换一条新的裤子就行了。”

  “那就好。”伊诺克说道,“没有烫到什么重要部位吧?”

  克拉克:……你倒是说说重要部位到底是什么部位啊!

  完全被无视的法尔科内:……

  他重重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法尔科内走到了餐厅的门口,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前来接他暂时离开哥谭避风头的车已经到了,只要他上了车,离开哥谭,就一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如果放任伊诺克·诺恩这样一个毫无人性存留的小疯子活着,他真的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

  诺恩现在身边除了那个看起来就不怎么能打的小情人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而且自己今天也算是单独赴会,还说了那样的话来故意刺激和恶心他。

  他了解伊诺克·诺恩,这家伙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毫无疑问是个神经质、敏感、脆弱、多疑却又足够聪明的小疯子,哪怕他失忆了,也不该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都这样了,他也没有立刻杀死自己——

  这是不是意味着,失忆的他确实已经不太会用他那个恐怖的超能力了,而且此刻也是他最为脆弱、最好对付的时候?

  法尔科内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伊诺克此刻正在他那个小情人的身边,盯着他腿上那一大滩晕开的深色咖啡污渍。

  小疯子毫无防备。

  如果他现在就杀了他——

  法尔科内的手摸向了腰间,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那是一把枪,一把用来防身的枪。

  他会被监控完完整整拍摄到杀人过程,可这又能怎么样?反正他的逮捕令已经下来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多一个故人杀人罪也无所谓了。

  现在,就是现在,是斩首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法尔科内不再犹豫。

  他趁着两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他身上,以平生仅有的速度拔出了枪,对准了伊诺克的脑袋。

  “嘭——!!!”

  他扣动了扳机。

  枪支的后坐力震得他整条胳膊都在发麻,他感觉自己的肩膀传来了一阵剧痛,估计是因为长时间不亲自开枪,不适应后坐力,受了点伤。

  但这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在这里杀了这小疯子,他就能——!

  子弹出膛的瞬间,法尔科内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张狂可怖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