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春不晓【完结】>第30章 学字

  艺林空间的绘画课相较于器乐课应该粗糙很多,这是李玉娴的猜测。在她看来习字是习字,画画是画画,这两种的功课本都应是需要精力一项项练习的,然而现在李玉娴拿到课本既有字帖又有画本,显然这个班是将二者混为一谈了。

  作为古人,李玉娴似乎对这一点不太满意,甚至还特别较真,一想到就连连摇头。

  陆怀只好笑着安慰,告诉她,现代孩子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学一门艺术,他们在学校里需要学习文化课,语数外生物化,光是这些课程就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而很多家长将孩子送到兴趣班,少数是真的遵从孩子的喜爱与意愿,多数是让他们再学一门技能,又或是随波逐流,只是不想自家孩子比别人差......

  听陆怀这么说,李玉娴叹了口气不再提了,而是认真看起了课本,因为再过两天就是周六,她得去给孩子们上课了。

  “紧张吗?”陆怀端着切好的西瓜来到桌前,房间里这章书桌这两天成了李玉娴的专属座位,每晚她都会在这里研习和预备。

  “吃点西瓜,刚从井里捞上来的,很鲜甜。”

  李玉娴放下手中的自动铅笔,含住陆怀用水果叉递来的红瓤西瓜。

  “说不上来,紧张大抵还是会有罢,毕竟他们不是你,不会总对我包容。”陆怀能看出李玉娴的焦虑,即便她面上并不显露出来,又总是将话说得游刃有余,但陆怀还是察觉到了,无论是备课抑或是失眠。

  “那你要不要先那我当下试验品,你把我当成周末要见到的学生,先试试能不能让我的艺术水平提升提升?”陆怀笑着提议。

  “可以么?我瞧你最近也忙。”

  “也没有忙到一点时间都没有吧,反正你我一直在家,我什么时候有空,你什么时候就教我,就怕李老师觉得我是个坐心不定的,学不好东西。”

  李玉娴捡了一块西瓜吃着,这下眸子里映衬着笑了,嗔道:“怎会,我瞧你是个有灵性的,想来无需我多教,就会了。”

  “你这...你还是别抱太大期望了,期望越大希望越大,就把我当成个什么都不会的小朋友吧,顶多三岁,不能再多。”

  李玉娴被逗笑了,直直看着陆怀,眼神却仿佛带钩。

  陆怀不敢与她多对视,只将叉子塞进她手里:“你边吃边看,我去洗澡了。”

  说好要与李玉娴学画画写字,陆怀半点不做马虎。

  第二日就穿了旧衣裳,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等待老师莅临指导。

  李玉娴一来被她严肃认真的模样逗笑:“你真是要认真学的?我以为只是随口的玩笑话呢。”

  “我当然是认真的,我真觉得字好看的人很厉害,反正我是没什么天赋的,二十八年了,字还是那样......”

  “好罢,想学写字?”李玉娴挑了挑眉,将桌角那厚厚一沓平时练字的回宫格纸托了过来,放在陆怀面前:“好说,先临帖,把这些纸练完再说。”

  “啊?”陆怀面露苦色,不敢置信:“就这?”

  “嗯,就这。”说罢,李玉娴又将一块镇纸压在陆怀手边的字帖上。

  “干什么......”

  “用来量着写。”

  “啊?”陆怀不懂,但大为震惊。

  “像你这么大的,早已过了习字的年纪,大多笔法已然成形,因而你现在要做的,便是精准描摹先圣的运笔和架构,把正确的写法铭记于心,才能根正你早已习惯的错误写法,而这镇纸就是让你衡量先圣的运笔,从哪处写到哪处,这个撇与那个捺是怎么个结合,中间留有多少余地等等。”看陆怀呆住,李玉娴嘴角已然带着莞尔的笑:“习字切忌速成贪多,讲究的就是一个熟能生巧,巧而生通,这样吧,今日你就将这‘清’字先写上一百遍如何?”

  “.......那个,我现在还有机会反悔吗?”

  “哈哈,有的。”

  “......”

  李玉娴可真会拿捏自己,她若是说没有反悔的资格,她可能就真的会放弃,可她这么一副早有预料的姿态又说可以放弃,这不是逼她硬着头皮上吗!

  一百斤的陆怀,九十九斤的反骨。

  好在,李玉娴说的什么先练一百遍应该是故意说来吓唬她的。

  毕竟等到真写起来,李玉娴还是非常负责地与她介绍,什么是侧锋切起笔,什么是藏锋逆起笔,什么又是抬笔裹收藏锋......并且一一示范,又一一让陆怀临摹,若是陆怀实在无法理解如何运笔,她也会十分耐心地捏着她的手来教她写......

  怎么说呢,陆怀觉得自己也没学进去多少,倒是每每她凑过来捏着她的手时,就有点忍不住分心,明明牵手也是常事,可怎么这种情况下的贴贴更让人忍不住......

  这女人,怎么就这么会!

  陆怀气气!

  “老师,我写得怎么样?”半天光阴,陆怀压纸的手腕已经黑了大半,这会儿揉着自己的手指,怯怯将自己练了近有五十遍的成果给李玉娴看。

  李玉娴放下手中茶盏,捻过纸来一看,点头:“稍有长进。”

  “什么呀,你这才看了半秒就得出结论了啊,有没有认真看啊?”陆怀不依,而且还只是个稍有长进,这也太让人灰心了,怎么说也得是个很有长进吧!

  “我自然是认真看的,我与字画打交道了半辈子,好歹一看便知。”

  “那!才稍有长进啊......”陆怀努着嘴,闷闷不乐。

  “怎么了,对自己这个成绩不满意?”李玉娴见她一直都揉自己手和手腕,不由放下纸,拿过来替她揉:“你这揉得毫无章法,恐怕明日起来要不舒服,还是我来替你吧。”

  陆怀哼了一声,不说话。

  “你可知稍有长进在我这里算是什么等级?”

  “什么等级?”

  “在我这儿啊,最好是有长进,中等是仍需努力,次等是多多用心,因而稍有长进,已然二档的好成绩了。”

  陆怀又哼了一声,但明显轻快许多。

  “今日就练到这里吧,虽说勤学苦练是根本,但急于求成亦不可取,我们来日方长。”

  “噢!”陆怀立即将手中的笔一搁:“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

  “舅父,今日玉奴的字可有长进?”总角幼女,个头还未及堂前的玉桌高,无邪天真,嘴里还塞着一块山楂糕,吃得腮边尽是红泥。

  此时她知晓是到了该读书的时辰,便自己攀着脚凳,又伏上了书桌,肉乎乎的小手掌准备去抓拿婢女已然洗净的笔。

  “稍有长进罢。”舅父整理着案上的书卷,将一首首残诗团了团,丢进渣斗之中,虽然动作粗狂,对李玉娴说起话来却仍是温柔的。

  “舅父,今日玉奴的字可有长进。”书桌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更大些的男童,学着李玉娴奶里奶气的腔调挤眉弄眼、阴阳怪气。

  “自昀,何故取笑,你白长玉奴三岁,如今竟连字都写得不如她,若是玉奴可以替你去书院读书,怕是要早你五年考上功名,知羞不知羞!”

  舅父严厉,对自己的儿子从不心慈手软,却对这个外甥女格外宽厚,即使在外祖母家久住,也从不督促她读书写字,若不是外祖母说了一句‘督促一个也是督促,督促两个也是督促’,恐怕不会让她跟着表哥一起读书写字。

  李玉娴不懂,为何父辈们总是对家中的男孩儿如此紧张,对自己却是宽容恩待,字写的不好也不骂,打油诗写得乱七八糟也一笑而过......

  “夫子说了,我就是个榆木脑袋,就是敲一百年也不会开窍,父亲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就让我跟叔父走江湖去不好吗?踏遍三川四海五湖,行侠仗义,惩强扶弱,岂不乐哉!”

  舅父顿时被气得胡子倒拔,拿起戒尺就往孩子的臀部抽:“还想着你的行侠仗义!还想着你的惩强扶弱!别说逞匹夫之勇,你就是去做了什么百夫长千夫长,还不是一届武夫,等到了朝堂上,焉有你说话的份?”

  自昀被抽一把鼻涕一把泪,掖着自己的裤子满堂乱跳乱叫,可偏是一句饶也不求。

  “你们父子要打要闹就去旁的屋打闹,为何在我姑娘面前唱戏,去,别扰了她读书!”屋中侍读研磨的婢女早已去通知了老祖宗来,这会儿她老人家一到,进门便将父子奚落。

  “罢了罢了,玉奴来阿婆屋里去读书罢,休要理会这些莽夫。”

  李玉娴默默地看了一眼舅父和表兄,点点头,从凳子上滑下,吩咐婢女道:“你将我的东西拿来罢。”

  “是。”婢女点头。

  “外祖母。”李玉娴抓着自己龙飞凤舞的字冲到外祖母的怀里。

  “哎。”

  “外祖母,玉奴的字可有长进吗?”

  “哎,阿婆看看,哎哟,写得真好,比阿婆好多了,你父亲还是将你教得很好,不枉我总是让他督促你多读书的......”

  李玉娴睁开眼,陆怀那边的窗外已有光透进,一看墙上挂钟,竟然已经到了要晨起的时候。

  这个梦,可真长,真清晰啊......竟从自己的孩提,梦到了侄甥的孩提......叽叽喳喳,分外吵闹。

  “你醒了啊,我刚听见你说梦话,想着上完厕所再看看你呢。”从浴室里出来的陆怀打着哈欠,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出来,懵懵然道。

  李玉娴撑着身子坐起身来,这一夜的梦,像是将她的身心都掏空了一般,如今只剩下隐隐作痛的头:“惊了梦,头疼。”

  “啊?什么噩梦这么厉害?”陆怀闻言,惺忪的眼顿时一睁,快步走到了李玉娴床前:“你脸好红,让我摸摸,是不是发烧了。”

  李玉娴甩了甩散落在额前的长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来给陆怀摸。

  陆怀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又回去摸了摸她:“还好,没有很烫,但感觉确实是有点低烧,一会儿我拿体温计再给你量一量。”

  “嗯。”李玉娴点头。

  陆怀顺势坐到床沿:“是什么噩梦,很恐怖吗,感觉你都要应激了。”

  李玉娴有些不好意思,扶额笑答:“梦见幼时读书,父亲让我以梅花作题,在花谢之前写上十首词,梦中我冥思苦想,头脑里竟如一片白雾,无论如何怎么想都作不出来。”

  “嚯......你爸可真够黑心的,怎么一下子让小朋友写这么多出来......”陆怀心想,难怪把孩子吓得二十八岁了还做噩梦。

  “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无论我怎么发力,都写不好,这也罢了,还总是想要困觉,急得直掐自己大腿。”这一句,李玉娴都有自己调侃自己的意思,说着就笑了出来。

  “噗!”陆怀这下有点忍不住笑了:“奇了怪了,昨天我写了半天的字,做梦也是写字,写不好还被你骂了,怎么你这个在旁边看戏的,晚上做梦也是写字呢?”

  李玉娴抿了抿唇,哼笑:“想来我与乖乖心意相通,固然连梦都是做成一样的了,只是有一点我不同意。”

  “什么?”

  “你在梦中竟把我想得那么凶?你写得再不好我也会夸你,怎么会骂你。”

  陆怀:“......”

  这女人,大清早上的,又开始了?

  “噢,可能好久不学习,乍一努力,就将你的形象和我高中的班主任联系到一起了,唉,太可怕了。”

  “高中?班主任?”

  “班主任就是老师,高中是指高级中学,我们这边的孩子,从小要上六年的小学,三年的中学,三年的高中,然后再高考,考中的再去上大学,等到大学毕业都要二十多岁了,是不是很可怕?”

  “若是父母愿意供养自己的孩子读书,为他们请最好的先生,上最好的学堂,无论男女都悉心教导,不偏不倚,我倒是觉得不可怕,可怕的只是自己没有天赋,争强好胜,却落人下等。”

  陆怀:“......”

  “怎么,我说的不对?”

  陆怀想说,有被冒犯到。

  而且她本来是想要开玩笑的,李玉娴却突然这么严肃。

  “你没有发现吗,每次说到读书学习什么的,你就很严肃,一本正经的,真没意思,而且感觉还笑话我,不想跟你讲话了。”陆怀努了努嘴,准备起身走人。

  哪知床上之人先她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怎的生气了?”

  陆怀没好气道:“不生气,就是觉得没劲。”

  “如何没劲?”李玉娴无辜且发出疑问:“既是没劲,怎的我都快拉不住你,再走两步,我可要被你这头小黄牛拉下地了。”

  “什么呀!”陆怀真的越发会被李玉娴这神来之笔的比喻气到死:“什么小黄牛啊!我要被你气死了!”

  嘴上这么说,但陆怀还是仍不住分出余光来来李玉娴,见她还真被自己拉歪了身子,就不由松了这股犟劲儿。

  “我错了,我才是黄牛,我是千年黄牛精好不好,乖乖不要生气。”

  陆怀故作不答。

  “是我不会说话,一大早儿头脑发昏,惹你不高兴,我错了好不好?”

  陆怀:“......”

  陆怀还真是个好哄的人,一听李玉娴服软,就不想继续追究了。

  但是嘴上还不饶:“和黄牛精有代沟!”

  “嗯,有沟,都是我犁的沟。”

  “什么鬼呀!”陆怀知道李玉娴这又是随便曲解现代词义了,霎时又哭笑不得:“算了算了,跟你讲不明白了,起床吧,今天馋油条大饼了,得早点去市场买,晚了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牛精犁地那可是厉害的,犁出的不是代沟,是东非大裂谷。

  咱们小古人的古代生活都是靠一点点片段解锁出来的哈哈哈,今天解锁了一个乳名兼曾用名——玉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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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久等啦,今天也是欢迎多多评论收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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