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成, 黎艺楠没有去医院，直接回了别墅。
走进客厅便在沙发上看到，离开前带回房间叮嘱要先休息的季习蕊, 无奈地耸了耸肩，将车钥匙放在桌面上，揉了揉酸疼的腰，叹了口气，“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你真是没有一次让我失望过。”
季习蕊递上一杯温开水，神色复杂，低声问道, “不会后悔吗？”
那块地皮，可以说是黎家最后翻身的机会了。
母亲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让那块地皮落入旁的家族手里，用它换点点, 这是季习蕊没有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思思自己的事业搞得风生水起的，又不愿意回来继任，没有下一任家主, 打造得再富丽堂皇又有何用呢。”黎艺楠捧着杯子, 轻触眼角的皱纹, 呼了口气, “我也老了, 没有以前那股冲劲了, 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年轻时是心怀抱负，爱的人都好好在身边, 满腔干劲想让公司更上一层楼, 重振家族。这种想法, 在季习蕊身体出事开始，便不复存在了，更不论现在，人老体力也不足了，哪里还有精力去操心家族的事情，只想剩下的时间安稳度过。
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季习蕊心里一阵酸涩，望着alpha衰老的容貌，记忆中柔顺的青丝藏匿着显眼的白发，总是站在自己面前挺直的后背此刻佝偻着，侧脸还有一块老人斑，身体也不如从前了，背着她爬上山顶也不觉得累，如今只是开会车，久坐一会就开始揉腰了。
她们都老了。
“很晚了，回去睡觉吧，我会在这里等她们回来的。”黎艺楠朝季习蕊说道，下意识伸手想握她的手，视线触及Omega无名指上一圈白色的印记，像被烫到似的，心头一紧，立刻移开目光，手也随即收回，“抱歉，我忘记了。”
允许她跟着，但是条件要求是不少的，其中一条就是没有许可不得随便动手动脚。
这只是季习蕊想让黎艺楠意识到她的认真严肃，加上去的一条。
“……没事。”季习蕊轻抚着无名指的一圈印记，没有起身回房间休息的打算，等孩子们回家的机会越来越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她不想错过当下任何一次。
充分体会过她的固执的黎艺楠也放弃继续劝她，上楼拿了个枕头和毛毯，在最长的沙发上放好，“不上去睡，在客厅睡可以吧，一有动静你就醒了。”
季习蕊妥协，躺下，余光看到黎艺楠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看向她，凝视着她神情里的疲惫，“你要不要去房间休息会？等会她们回来我再喊你。”
黎艺楠摇头，“我还行，不是很困。”
骗人。
季习蕊抓紧身上的毛毯，怎么肯定不困，她眼底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是凭空冒出来的吗？还有她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上药换纱布，有没有……继续伤害自己。
这些问题，只要问出来，她都可以得到答案。
但是不可以。
在这时候改变自己的态度，会功亏一篑的，黎艺楠还没有彻底断绝殉情的念头，在她没有把这荒谬的想法从脑子里彻底抛弃之前，她必须要坚持住自己的态度。
她不希望她的葬礼，是两个人的葬礼，更不希望思思同时失去双亲，哪怕她们再不合格，多么失职，对于思思那么善良的孩子来说，会是很沉重的打击。
她希望黎艺楠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由她自己思考，自己烦恼，最后深刻地认识到。
沙发是皮质沙发，和柔软的大床完全不同的体验感，黎艺楠以为季习蕊躺着应该也只能闭目休息会，大致是睡不着的，然而季习蕊躺上没多会，呼吸时身体轻微的幅度逐渐平稳，已然进入梦乡。
季习蕊浅眠，任何动静都可能将她惊醒。黎艺楠打消悄声过去季习蕊身旁的想法，坐在原位，望向Omega的眸中是赤诚炙热的爱意，和不再掩饰，喧嚣的悲痛。
一直以来陪在身边的人要离她而去，偌大的世界从此找不到一个季习蕊，而她还要苟活许多许多年，这种事情……这种事情，要让她怎么接受……
思思有自己的家庭了，有妻子孩子，还有夏小潇，比她和季习蕊更要了解她的妹妹。思思的世界是不需要她的，她也没有存在她们身边的资格，为什么不让她跟着她一起走呢……
黎艺楠不明白。
月光从窗户散进客厅，笼罩在二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伤，黎艺楠的心底充斥着无声的绝望。
不知等了多久，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打碎客厅里沉重的氛围。
季习蕊缓缓坐起，黎艺楠喊她低头，然后把灯都打开，赶过去玄关，在外面几人嘀咕摸索着钥匙时，将大门打开，她们进来后，随意问道，“点点怎么样？”
“急诊看了，说心理原因，让明天一早再去挂心理门诊的号，让专家判断之后再决定后续治疗。”黎以思应道。
那这么说，只是去看了下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吃了宵夜。”
黎艺楠扭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即将指向两点，这顿宵夜吃得也真是够晚的。
季习蕊观察着点点和筱筱，这出去一趟，貌似心情好了不少，小手虽然没拉上，但是距离近了不少，从隔着一个大人能站下的宽度，缩短到只够容纳一只小狗的宽度了。
挺挺好的，有进步了。
关系就是一点点拉近的。
“点点，不然你和我睡？”夏小潇问道。
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点点正要点头，忽的手被握住，听见筱筱坚定的否决，“不行，点点和我睡。”
黎以思看向点点，见她犹豫片刻后点头同意，才出声拍板，“那点点就拜托筱筱照顾了，时间很晚了，大家都回房间洗洗睡吧。”
夏小潇应了声，带着俩小孩先上去了。
陆梓溪把泡好的养生茶递给黎以思，绕到她身后将她一头秀发扎起，拿起湿毛巾擦拭布满细汗的脖颈，嗔怪道，“出门前都喊你把发圈带上，就不听，散着头发多热啊，看看，脖子都捂红了。”
黎以思对自己皮肤的敏感度是真的一点认知也没有，不，是觉得没所谓，一点不舒服可以忍着，红了也看不着，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半点的怜惜和重视。
“诶嘿嘿……”黎以思挠了挠额头，十分享受Omega的唠叨和照顾，讨好地笑道，“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
“下次下次，你不知道下了多少次了。”
“哈哈，你这说的什么话。”
陆梓溪：……
看着眼前戳中莫名笑点，伏在自己肩膀上笑得身体直颤的alpha，无奈又宠溺，“我说啊，我是在和你讲认真的，你在啊哈哈笑什么？”
“因为，你讲的话太好笑了，下了多少次……让我想到筱筱之前包的饺子，下多少个破多少个，什么馅的都有，最后成一锅乱炖了。”
陆梓溪听着她半斤嘲笑八两的话，失笑道，“你的饺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不，那还是好多的，之前能捞着两个完整的。”
“……也就两个。”
厨房里传出的恩爱温暖的对话，落入黎艺楠和季习蕊的耳畔，勾起了她们的回忆，眼中不约而同添上一抹怀念。
“点点的事，得告诉思思她们。”季习蕊边叠着毛毯边说道，得让她们知道，没有必要再去谢家了。
“那你呢？”黎艺楠忽然说道，与季习蕊复杂的眼眸交汇，“关于你的身体，关于你剩余的时间，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思思说？”
“……我会找时间的。”
又是这种说辞，可她剩下没多少时间了啊。
黎以思和陆梓溪走到客厅，感受到妈妈们之间僵硬的氛围，默契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黎以思坐到沙发上，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虽然体会过，但是还是没办法习惯吧，恩爱的妈妈们吵架之后凝重的气氛。
陆梓溪注意到了黎以思的紧张，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无声地安抚着，冷静地看向黎艺楠，“黎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黎艺楠眨了下眼，在心里感叹，喊季习蕊伯母，喊她就是黎阿姨，她们之间的差距连称呼上都可以体现出来。
“关于点点。”黎艺楠出声道，见对面二人瞬间警惕的模样，被季习蕊责备地瞪了眼，才继续道，“谢家那边已经答应让点点回到你们身边了。”
她倒也不是故意为之，习惯地停顿了下。
宣布完后，黎以思和陆梓溪却没有第一时间露出开心的样子，反而拧紧眉头，疑惑反问，“您是说，谢家同意放点点离开？”
黎艺楠点头，“是的。”
“为什么？”
“您做了什么？”
黎以思和陆梓溪不约而同问道，黎艺楠摆摆手，“没什么，做了个交易而已，你们只需要知道，点点可以带回去养就行了。”
其余的，她们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