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 步回婷就觉得有一只手在推她，她昨天睡的晚，翻了个身， 还嘟囔着：“再睡一会儿， 再睡一会儿。”
谢阿婆都被这丫头逗笑了，但手上没停， 同时还在步回婷的耳朵边念叨起来：“婷丫头， 你昨天是怎么说的， 都已经答应阿婆了， 可不能耍赖啊。”
怎么是谢阿婆的声音， 步回婷清醒了几分，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甜甜地叫了句：“阿婆～”
“撒娇也没用， 快去洗脸，然后吃早饭。”
看着谢阿婆的背影，步回婷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谢阿婆嫁到邻村的孙女回来了， 那孙女婿给谢阿婆带了不少东西，两人就吃了个午饭就回去了。
谢阿婆琢磨着这些东西她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就将步回婷叫了过来，这是常有的事情，步回婷是个孤女，谢阿婆最是疼她，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 疼她跟疼亲孙女一样。
步回婷也不客气， 当即就来了，没想到菜上桌， 林阿嫂也来了，步回婷这才知道，不光是吃饭，还有其他的事情。
步回婷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这个年纪总是要议亲的，谢阿婆和林阿嫂都有这样的意思，要问步回婷抓上来的鱼是什么鱼，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要问步回婷中意哪个，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饭桌上，谢阿婆和林阿嫂一来二去，就将步回婷忽悠得不知天南地北了，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步回婷答应了，明日要见一见那个人。
步回婷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又倒了回去，谢阿婆在窗边喊道：“婷丫头，我可看见了。”
吓得步回婷马上又坐起来。
早上吃的东西很简单，基本上是昨天晚上剩下来的，谢阿婆又另外蒸了两个馒头，一个给步回婷一个给她自己。
步回婷一面吃，一面笑眯眯道：“我就知道阿婆对我最好了，我等会儿去河里抓两条鱼，感谢阿婆。”
谢阿婆看着步回婷长大，哪能不知道步回婷心里那些鬼主意，她拍了拍步回婷的手，“你有这个心意，阿婆知道了，见过那个人再去。”
步回婷的小脸登时垮了，忽然她又支棱起来，她问道：“阿婆，那个人会抓鱼吗？”
步回婷的算盘很简单，要是那人不会抓鱼，她就故作嫌弃，连抓鱼都不会，她不喜欢。
谢阿婆一顿，让步回婷以为算盘打中了，她的心雀跃起来，眼睛都亮了亮，结果就听见谢阿婆说：“会的。”
谢阿婆还补充道：“还是个抓鱼好手，与你正好相配。”
看着谢阿婆脸上的笑容，步回婷不由得怀疑谢阿婆是故意的，早知道她就不问会不会抓鱼了，村里长大的孩子，有哪个不会爬树摸鱼的，她就应该问读过那什么……四书五经，好像是这些个名字，问读过这些没有。
步回婷愤恨地咬了一口馒头。
“就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底下。”
步回婷背对着谢阿婆挥了挥手，谢阿婆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步回婷这个孩子，答应了下来就一定会去的。
希望等会儿会有好消息，谢阿婆这样盼望着，将肉都留着，等着步回婷回来，再煮给她吃。
不知道是不是步回婷的错觉，好像全村人都知道她要议亲的事情了，个个见她都笑得意味深长，让她头皮发麻，手一直在胳膊上抹来抹去。
到了那槐树底下，果然有一个人，穿着粗布麻衣，看身量好像要比步回婷高上一些，就是因为这个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才很奇怪，步回婷气呼呼地过去，“喂。”
她的手还没碰到那人的肩膀，那人就转过身来，步回婷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长的可真好看啊。
只是一照面，步回婷心里就摇摇欲坠，这可不行，可要是让她继续恶言恶语，她也做不到，她干巴巴地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才瞎叫的。”
叫人喂不太礼貌，步回婷努力找补。
夏思山笑了笑，“我叫夏思山。”
她说自己名字了，那我是不是也得，也得……步回婷磕磕绊绊：“我叫步回婷。”
夏思山点了点头，“我知道，谢阿婆告诉过我了。”
谢阿婆能把她的名字告诉别人，就不把夏思山的名字告诉她，步回婷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满意，夏思山解释道：“是我主动问的。”
啊这，步回婷只好道：“你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
“你我议亲，我问你的名字，实属正常，不是吗？”夏思山往步回婷的方向迈了一步，“你不问我的名字，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这才第一次见面，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可步回婷对上夏思山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蛊惑得步回婷将什么都忘了，步回婷道：“也没有。”
至于为什么不问的理由，步回婷还没想到，幸好夏思山不继续追问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微风一阵一阵袭来，快要五月了，此时的风还算是舒服，日光也并不晒人。
步回婷看着夏思山的侧脸，出乎意料地主动提议：“去走一走？”
说完她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不是应该一通刁难上去，然后让夏思山知难而退吗？怎么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起走一走。
步回婷不知道两个人互生情愫是怎么样的，但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太正常。
趁着夏思山还没有回答，步回婷想要收回刚刚那句话，才起了个不去的头，夏思山就欣然答应：“好啊。”
不去也没关系，硬生生卡死在步回婷的喉咙里，步回婷只好点了点头。
槐花村并不大，唯一排得上名号的可能只有村口的那棵老槐树，剩下的就是步回婷常去的山野，又有河，又有树林，步回婷最喜欢的就是这里，每一次都收获颇丰。
但她没想到，她会将夏思山也带到这里来。
下河抓鱼的话，步回婷想，夏思山会不会觉得她太粗鲁了，要是一个人太粗鲁的话，是不会被喜欢的吧。
那爬树呢？那些多出来的树杈子，会不会刮坏她的衣服，步回婷想到这里，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只是随便套上的，她根本没有细心挑选，再看夏思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来做大事的。
步回婷着急道：“其实我也有好看的衣服的。”
其实她拾掇拾掇也是好看的。
这话好像不能往外说，步回婷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她怎么样跟夏思山有什么关系啊，她为什么要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夏思山向她看过来，步回婷快把自己缩成一个刺猬了，夏思山道：“你现在就很好看。”
步回婷说的是衣服，心里想的是人，夏思山说的是人，心里想的也是人。
谁让你说我的，步回婷在心里静悄悄地抱怨，但面上嘴角已经上扬，她还是有些开心的。
“我听谢阿婆说，你是抓鱼好手。”步回婷漫不经心地提起。
“是啊。”
步回婷的那颗心蠢蠢欲动，她一指河里：“那要不要比一比？”
这条河里的鱼不少，有很多人来这条河抓鱼，但这其中，只有步回婷是佼佼者，抓鱼从来没有失手过。
步回婷在抓鱼这件事上面，已经是无敌了，便想着为自己找一个对手。
步回婷眼里闪动的兴奋让夏思山看了个正着，她握拳放到嘴边咳了一声，恰到好处掩藏自己的笑容，“好啊。”
“比什么？”
“你来定吧。”
“那就比一炷香的时间，谁抓的更多吧。”
“好。”
岸上没有筐，两人抓了之后就直接往岸上扔，步回婷忙里偷闲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夏思山的动作也很快，扔鱼也知道扔到远一点的地方，避免鱼再跳回河里，确实是个抓鱼好手。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到了，步回婷和夏思山同时上岸，去数自己那一方的鱼，夏思山早早数完过来了，就跟在步回婷的身后，帮她拧衣服上的水。
水滴答滴答的，就像滴在步回婷的心上。
步回婷数完了，转过身，不小心蹭过夏思山的发顶，步回婷来不及反应，手已经放在了夏思山的头上，两人目光交汇，步回婷一时尴尬得不知道是应该将手放下来，还是应该继续拍拍夏思山的头顶。
就在步回婷犹豫的时候，夏思山主动往前蹭了蹭，步回婷便趁机摸了摸，和摸村口的大黄猫是完全不一样的，步回婷有些心猿意马。
“我有十条鱼。”
步回婷沾沾自喜，伸出了手指一比，“我有十四条。”
夏思山垂下眼睑，轻声道：“那是我输了。”
像是一道风轻轻刮过步回婷的脸，步回婷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也不算是输，我们都差不多的，我请你喝鱼汤。”
夏思山抬起头，眼睛亮的让人无法忽视，“好啊。”
已经被答应的步回婷：“……”
明明早上来时，还那般地不情愿，如今怎么就成了要邀请夏思山去喝鱼汤了呢。
步回婷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我有点担心婷丫头，也不知道和人家合不合得来，可千万别去抓鱼了，弄得大家都湿漉漉的，肯定不招人喜欢。”谢阿婆与林阿嫂在院子里面说着话。
步回婷提着十几条鱼刚踏进院子，“什么不招人喜欢？”
谢阿婆一时词穷，林阿嫂接话道：“说路边的大黑，这几天总是无缘无故地叫，不招人喜欢。”
大黑？步回婷没见着，她晃了晃手里的鱼，“阿婆，今天可以煮好大一锅鱼汤了。”
一看就又是去抓鱼了，谢阿婆强颜欢笑：“是。”
她试探着问：“今天，和夏思山怎么样？”
步回婷将鱼放好，“还好吧。”
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还好是个什么意思，谢阿婆一时搞不明白。
忽然步回婷凑到谢阿婆面前，神神秘秘地问：“阿婆啊，咱们这山里有狐狸吗？”
谢阿婆不知道她问这个的用意，仔细想了想，“你林阿哥去打猎的时候，好像遇见过，雪白雪白的。”
林阿嫂正要离开，闻言附和道：“是，还挺漂亮的。”
步回婷心里一咯噔，她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会不会有狐狸精啊？”
谢阿婆：“？”
谢阿婆：“你又跑去镇子上看什么话本了？”
步回婷觑一眼谢阿婆，低头慢慢说：“我怀疑夏思山是狐狸精哦。”
怎么会有人邀请狐狸精来家里喝鱼汤啊？
谢阿婆没好气地拍了步回婷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
步回婷不通情爱，唯一知道的就是只有话本里的狐狸精有让人一见倾心的本事，她还不知道这个就叫做中意。
步回婷把手都快洗破皮了，她拧巴道：“所以我不明白嘛。”
“不明白什么？”夏思山已经换好了衣服，就站在谢阿婆的院子门口。
谢阿婆一拍大腿迎了上去，将篱笆推开，一边让夏思山进来一边碎碎念：“婷丫头也是，怎么不说你要来。”
“谢谢阿婆。”夏思山乖巧应道，进了院子就直接往步回婷的方向走。
步回婷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夏思山又道：“你不明白什么？”
步回婷不明白的，夏思山都可以为她解答。
步回婷一片恍然，推开夏思山往外走，都跑出院子里，才想起来告诉谢阿婆一声，“阿婆，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好，慢点。”谢阿婆摇了摇头，笑着对夏思山道：“永远都是冒冒失失的。”
“冒失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听见夏思山这样说，谢阿婆又试探地问：“婷丫头还特别喜欢爬树抓鱼，她太闹腾了。”
步回婷本就是个孤女，有一技之长也好傍身，可长大以后，议亲又成了她的难事。
夏思山坚定道：“我喜欢。”
无论是步回婷抓鱼的样子，还是刚刚跑开的样子，她都很喜欢，人和人本就不同，何必框在一处。
“你又喜欢什么？”步回婷回来得很快，还在气喘吁吁，脸都微微泛红。
这件是她最好看的衣服了。
她要这个样子站在夏思山面前，好让夏思山一眼就能够看见她。
夏思山走到步回婷身边，捞起袖子为步回婷扇风，“喜欢你。”
步回婷又往后退了几步，她有些震惊：“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
步回婷身后突然一空，幸好被夏思山揽住了，步回婷睁开眼睛，有些浑浑噩噩，“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再睡一会儿。”
步回婷点点头，还没睡着，她忽然又睁开眼睛，攀住夏思山的脖子，“我刚刚梦见你了。”
夏思山蹭了蹭她的鼻尖，“有什么？”
“你是个狐狸精，第一次见面就勾我。”
“什么东西？”夏思山轻笑起来，“你自个儿把持不住，就说我是狐狸精？”
步回婷埋进她的颈窝里，懒洋洋地道：“你还说喜欢我。”
“这个倒是真的。”
“不过我们是在村子里遇见的，还挺好的。”
像是没有中间那一段，从始至终都只有夏思山。
不等夏思山回应她，她又道：“如今也挺好的。”
“那快睡吧，谢阿婆的孙女要办周岁宴，别到时候又在宴席上犯困。”
“那我们去抓鱼吧，抓条大的送给宝宝吃。”
“河里的鱼都快被你抓完了。”
“说起来，在梦里，你抓鱼还输给我了。”
每每说起抓鱼这件事情，步回婷总是底气很足。
“我人都输给你了，还在乎输鱼。”
步回婷低低笑起来，她果然又困了，含糊一句：“嗯，村口的槐花香飘过来了。”
后来步回婷又入那个梦里，听见夏思山说——
“无论何时何地，我们的相逢都是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