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回婷沉默着， 她不看夏思山，也不继续摆弄架子上烤着的另外一条鱼，不知道过了多久， 风扬起她的发丝， 她听见旁边的夏思山惊讶地说了一句——
“鱼糊了。”
步回婷这才有所反应，她抬手去拿树枝， 和夏思山的手撞到了一起， 步回婷意味不明地将手缩回来， 看着夏思山把那条已经烤糊了的鱼拿下来， 放在旁边的芭蕉叶上。
那芭蕉叶也是夏思山吩咐人特地砍回来的， 她大抵是觉得在这院子里烤鱼， 拿碟子装， 折了氛围。
她应该无从知道， 步回婷从前在槐花村烤了鱼，也是随便撇下叶子来装，她怎么会知道呢， 这样的小事， 连聂如许都不知道。
步回婷已经很少想起聂如许了，自从被聂如许带回来之后，她的心一直挂在聂如许身上，要死心也不是那样轻易的，她总是事事都会想到聂如许头上，想起这个她第一次真心喜欢的男子。
聂如许早就不值得她去想了， 倘若她不想聂如许了， 那她又在想谁呢？
一如既往的安静， 临着的池子里蛙声连成一片，步回婷的心依旧纷乱， 她知道，夏思山请她过来，是打算听她的答案的，她们之间因着那一句话已经摆到了明面上，窗户纸捅破之后，她们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了。
步回婷扣着手指，她缓缓开口：“在槐花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
步回婷朝前一指，火还在熊熊烧着，她眸中火光一片，“我有个玩的好的朋友，是隔壁阿婶的女儿，叫阿蝉，我和阿蝉两个从小是野惯了的，槐花村也不像京城这样都是规矩，我们常去河里抓鱼，抓住了就在河边点起火来，也是这样一烤……”
她能闻见鱼散发出来的香味，是从她的记忆里飘过来的，还能听见阿蝉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步回婷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怀念槐花村的一切。
她离开槐花村还不到一年，可那些日子就虚无缥缈起来，中间仿若已经隔了几十年，其中还有阮泽语富贵荣华的一生。
如果没有夏思山的话，她早就浑浑噩噩，忘记自己是步回婷了。
步回婷偏头去看，她不知道何时已经靠在夏思山的肩膀上，夏思山还拿着帕子，擦她那些将掉未掉的眼泪，她不在想聂如许了，她想的是夏思山啊。
步回婷吓了一跳，她从夏思山的怀里出来，接过夏思山手中的帕子，不怎么有说服力地道：“我没事。”
夏思山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她的情绪，她只是将空了的手放下来，道：“抓鱼爬树这样的事情，我也经常做。”
“诶？”步回婷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夏思山，夏思山不是公主吗？皇家的规矩那样苛刻，夏思山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
步回婷的吃惊都已经摆在脸上了，夏思山笑着，没忍住抹了抹步回婷的眼角，她有些怀念地道：“我自小在宫外长大，没有养在圣上身边，我拜人为师，入了师门，与师姐师妹们住在一起。”
步回婷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回事呢，她往夏思山那边凑凑，继续问：“后来呢？”
“师父严慈相济，对我们的武学照看的紧，至于其他时候，她也不管我们，我们当时生活在山上，山间多有草木河流，大家各凭本事，或是摘果或是打猎或是抓鱼，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有一次有位师姐采了好大一把野花回去，哄师父开心了好久。”
夏思山想起来，那样的日子似乎还在眼前，她读了大学之后，每年暑假也都会回去，她长大了，还是那样的幼稚，一味地带着师弟师妹在林中胡闹，师父头发发白，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步回婷心生向往，她情不自禁地搭上夏思山的手，“夏思山，我想去，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夏思山对上步回婷的眼睛，她喃喃道：“我会带你去看的，步回婷。”
是从什么时候起，夏思山不叫她嫂嫂了？步回婷有些想不起来了，这一次步回婷没有看错，夏思山的眼底全都是爱意，全都是奔着步回婷这个人来的。
步回婷心口发烫，她有些手足无措，不受控制地问：“夏思山，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这些话，就像她在槐花村的那些过往一样，应该是要说给亲密之人听的，夏思山就这样告诉给了她……步回婷的脸跟着烫起来，可她好像也告诉给了夏思山啊。
“两个意思。”
夏思山说完顿了顿，步回婷适时插话进来，“又要让我猜？”
步回婷后知后觉捂住了嘴，她悄悄去瞥夏思山，夏思山噙着笑，继续说下去：“第一个意思，是最重要的，也是我最想告诉你的，我的那些师兄师姐师妹师弟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人生，而这些人生，都没什么不一样的，只在各人的选择而已。”
“在这些人生中，唯一要记住的是，做你自己，只要是做自己，抓鱼爬树又如何，你自有一方自在天地。”
“做自己？”步回婷喃喃道，她的手抓住底下的布料，自从她入东宫以来，没有人告诉她要做自己，他们要她做阮泽语，在他们看来，阮泽语高高在上，可就像夏思山所说的这样，不过是两种人生而已。
也许会有人对别人的人生趋之若鹜，但步回婷更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人生，可以有一方自在天地的人生。
“第二个意思，则全是我的私人念想，步回婷，我想把这些告诉你，因为你是我的心上人。”
步回婷被夏思山的目光盯的手足无措，她语无伦次地道：“你、你这一次，为什么不要我猜了？”
她自己也没想到，回答夏思山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一句话。
夏思山轻轻笑起来，“因为第二个意思的谜底与前面两个要你猜的谜底一样，你已经都猜出来了，还要你猜，不是就没意思了？”
夏思山笃定的口气，让步回婷浑身发麻，她确实是全都猜出来了。
步回婷举起三根手指，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夏思山正襟危坐，直愣愣地看着步回婷：“问吧。”
这一次步回婷也没再避开夏思山，她迎上了夏思山的目光，问道：“第一个，你与聂如许同样身在皇室中，你没有与他勾连或是与他作对才来戏弄我的意思？”
夏思山一怔，步回婷的心一沉，她也不想问出这样的话来，可她必须要问，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耗不起皇室的连番把戏。
夏思山只是没有想到，步回婷这样果敢，她不是一时为了情爱就要上头的女子。
夏思山道：“没有，我与聂如许毫无瓜葛。”
步回婷的心定了定，只要是夏思山说的，她就相信夏思山，她继续问：“第二个，聂如许是太子，你是青玉公主，你……喜欢我这样的事情，可曾考虑过后果？”
“考虑过。”
所以夏思山才会谋划着换个太子。
“第三个，你喜欢的是步回婷还是阮泽语？”
世人都爱阮泽语，聂如许是这样，那些想要到东宫来的世家子弟都是这样，这样的人都没有真心，步回婷不要。
“是步回婷。”
夏思山坚定道：“我是为步回婷而来的。”
步回婷的心漏了一拍，夏思山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夏思山是为步回婷而来的，原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是为了她步回婷而来的。
“要答应吗？”在锦鲤池边的话，夏思山又问了步回婷一遍。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夜的星星不多，仿佛都落在了夏思山眼底，夏思山离步回婷更近了，她红唇亲启，问道：“要答应吗，步回婷？”
她的声音里染上几分暧昧，步回婷嘴上说着谁要答应你，却一下子扑进夏思山的怀里，将夏思山撞了一个踉跄，两人一起倒在草地上，夏思山在下，步回婷在上。
步回婷害怕压着了夏思山，着急忙慌地想要起来，夏思山一手环住步回婷的腰，一手捏着步回婷的后颈，两只手同时发力，将步回婷按了下来。
是个绵长的吻，亲的步回婷手脚无力，她中间还支棱起来推开夏思山，这可是在揽月殿里，揽月殿有那么多伺候的人，步回婷担心会被其他人看见。
夏思山扣住步回婷的脑袋，“不会有人发现的。”
步回婷这才有些安心，等到这一吻完了，步回婷靠在夏思山的怀里，两人的头发又缠到了一处去。
步回婷终于坦坦荡荡地说出来：“是结发。”
夏思山本想去解开的手收了回来，既然是结发，不如就多留一会儿。
“夏思山。”
“啊？”
步回婷的眼睛眨啊眨的，“这个日子，要是在山间，该吃什么了？”
“野地瓜？”
“嗯，还有桃子，就从树上摘下来就可以吃，跟孙大圣一样，六月泡也到处都是……”
步回婷如数家珍，她往夏思山的颈窝里埋了埋，“夏思山，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你是为我而来的？”
夏思山笑了笑，捧起步回婷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夏思山，是为步回婷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