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将军， ”夏思山在院门口探头，她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道：“今日我们去看桃花。”
桃花开了， 要去看花是她们昨日夜里就定好的， 燕十和言如意同时收剑，燕十告退离开， 言如意走到夏思山身边， 夏思山将一方帕子递给言如意。
言如意接过来， 帕子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言如意展开之后发现是一枝小小的桃花， 开了两朵， 余下的还有三四个花苞， 只要插在水里就能继续开。
言如意凑近去闻， 花瓣上带着的点点露水沾到了她脸上，言如意拿着那枝桃花在夏思山眼前晃了晃，问道：“不是要与我一同去看？”
“我与父亲谈完事之后， 从桃林穿过， 忍不住想折一枝给你，让你染上三分春色。”夏思山取过那方帕子，仔细地替言如意擦去脸上的汗，连同那滴露水，都被夏思山抹得干干净净，“今日练得怎么样， 手还会疼吗？”
夏思山顺势看向言如意的手， 言如意手腕伤了之后， 虽能用剑，但很勉强， 有时候使错了力，还会让手腕上的伤雪上加霜，言如意没提，可夏思山知道，言如意大抵是一直挂怀这件事的，她曾数次瞧见言如意对着手中的玄微发呆。
言如意曾经是一剑惊鸿的少年将军，她怎么会甘心，夏思山教不了她，就连鞭子夏思山都是现学的，现代武艺终究与这个世界的武术相去甚远，她比言如意更不知道如何使力，于是夏思山只好找夏锦帮她寻一个人来教言如意。
燕十恰好在阁里，对于剑术，他是其中高手，能为少阁主夫人尽一份心力，他自然是愿意的，于是每日上午，夏思山到阁中去与夏锦议事，夏锦恐好景不长，老天要将他这条命收走，他想趁着夏思山还愿意留在燕阁，彻底把燕阁交到夏思山的手里，夏思山不在的时光，言如意便在东边的随风堂里，同燕十一起练剑。
随风堂离燕阁并不远，是早就建成，留给夏思山来住的，与燕阁隔着一大片桃林，春天开花的时候，美不胜收。
言如意绕了绕自己的手腕，“好很多了。”
刚开始跟着燕十学的时候，言如意连攻三招，剑就会从她手里掉下去，她的手腕更是疼的厉害，到了现在，她连攻十招，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夏思山握住言如意的手，掀开那一处的衣服，手腕上的那道伤疤已经浅了很多了，夏思山还算满意，那么多伤药砸下去，总是有用的。
“那我们开始？”言如意轻声问，她隐隐有些迫不及待。
言如意每日都要与夏思山过招，夏思山哭笑不得，她为言如意整理好衣服，重新搭上言如意的手，义正言辞：“言将军，不能光想着过招，也要想想别的。”
例如我，夏思山唇角上扬，没说出来的话已然写在了脸上。
“我想了啊，”言如意昂首挺胸，坦坦荡荡，“我想你了。”
她在夏思山不知道的时间里，都在想夏思山。
夏思山失笑，指腹刮了刮言如意的脸，“言将军，你脸红了。”
一剑惊鸿的言将军，原来还是会脸红的，恰如夏思山在桃林中看见的春色。
言如意捂住自己的脸，只留给夏思山一个背影，半晌，她犹犹豫豫道：“那到底还要不要过招，还要不要……”
言如意声音小下去，尾音上扬，“去看花？”
“自然是要的。”
夏思山与言如意并肩往桃林走去。
“父亲今日同你说什么了？”言如意用剑柄戳了戳夏思山，等到她坦然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言如意总算觉得，心上的伤疤也在跟着愈合。
“燕阁的消息是怎么得来的。”夏思山扭过头，将言如意的玄微扣在手里，挑了挑眉道：“言将军，你从前从不这样。”
“人是会变的，对吧，夏思山？”言如意拍了夏思山一下，桃林遥遥在望，她率先跑进花的天地里。
落英缤纷，有好些花瓣落在言如意的头发上，夏思山看着她如花的笑颜想，人当然是会变的，会变的更好，也会变得更落寞，对于言如意，夏思山自始至终都希望她越来越开心。
“夏思山，你要与我对招，却不拿剑？”言如意左看右看，夏思山甚至连鞭子都没带。
“我想着，在这里，用不着拿剑。”夏思山抬手折下一枝桃花，拿在手里，跟剑无异。
“那我也用不了拿剑。”玄微被言如意放在一边，言如意飞身上树，折了她最满意的一枝，挥动间，桃花簌簌往下掉。
“夏思山，你可要小心点，燕十师父说我如今快要胜过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假话，但言如意天赋高，又有底子在，学起剑招自然要比夏思山快。
也许在很久以前，在言宅里，言如意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小姑娘神采飞扬，快要胜过某个人了。
“也不至于杀妻吧。”夏思山笑起来，手里的桃花向着言如意而去。
桃花拂过言如意的脸，只是过招，不加内力，因此言如意什么损伤也没有，只是在她眼前落下几朵桃花。
夏思山就是故意的，言如意将沾在脸上的花瓣拂去。
再看夏思山，她已经越上离的最近的一棵桃树，倚在树上看着底下的言如意，言如意生气的时候，腮帮子会鼓起来，有些像松鼠，春天了，它们也该出来了。
言如意去追夏思山，夏思山从这棵树，又到那棵树，两人绕了快大半个桃林了，言如意终于找准机会，手中的桃枝先行递出去，没与夏思山交上锋，反倒划破了头顶的彩球。
漫天的花瓣倾泻下来，言如意都不知道那彩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有片刻的迟钝，再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夏思山抱在了怀里。
周围人声鼎沸，言如意想起来，在燕阁的第一晚，夏思山就告诉言如意，她要在春天无限好的时候，与言如意成亲。
言如意抬头，影卫们正满面笑容地猫在树上洒着花瓣，这算不算春光无限好的时候。
夏思山捧住言如意的脸，吻在她那颗小痣上，“言如意，你的春天终于到了。”
言如意睫毛一颤，眼前的大雾，也终于散尽了。
……
“姑娘要寻烈酒，我这里也并非没有，只是要大漠的烈酒，我……”掌柜有些为难，看言如意的架势又是懂酒的，他可不能随意搪塞，只好就此错过这门生意。
“我原想着，很容易找的。”
这是第四家店了，言如意忍不住灰心丧气，她想着上次到大漠，没让夏思山喝上酒，这一次下山为夏思山补上。
“光有酒也不够啊，得去大漠，坐在茫茫黄沙中喝酒。”夏思山摸了摸言如意的头，安慰道。
“请问二位是要大漠的酒吗？”
夏思山和言如意同时回头，她们身后站了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也许是方才她们在店里问的时候被她听见了。
夏思山往前站了站，“你有酒？”
妇人用力点点头，“是，我有酒，只是客需要，得、得给高价。”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言如意问：“你住在什么地方？”
言如意料想她应该不会住的太远，妇人看一眼言如意，又迅速低头，“就在旁边那条街。”
妇人有没有其他心思，言如意不知道，怕就怕她心怀不轨，她道：“我们在此处等你，你取了酒回来寻我们。”
“好，好。”妇人转身的动作太急，刻意掩藏的东西露了一点出来。
是血，那妇人身上沾着血，言如意沉声道：“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是从她身上飘出来的。”
比起夏思山，言如意对血更加敏感，方才出那个店的时候，言如意就低声告诉夏思山，她闻到了血腥气。
夏思山看着那妇人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她与言如意一样担心，“原来早就跟着我们了。”
既然她跟着她们，那她们跟着她，也不算过分。
“如今打仗打的这么厉害，你不要随便出去了。”躺在床上的男人握住妇人的手，他那一直没止住的血又流在了妇人身上。
“没打仗呢，有客人要大漠的酒，我拿去换钱，给你医伤。”妇人抹了抹眼睛。
“没用的，”男人喃喃道，“我要死了，你换了钱，也自己留着。”
给死人钱，不顶用，到了下面，阎王也不认。
男人似乎又神志不清起来，他语气凄楚：“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们见人就砍，我好不容易活下来的。”
男人肩膀几乎被硬生生削下去一半，妇人如何能不知道，就连大夫都说他的命太硬，像他这样的伤势，早该死在路上的，可是他偏生撑着一口气回来了。
“会好的，会好的。”妇人摸了摸丈夫的眉眼，顾不得手上的血，就要将酒拿出去，同那两个女子换钱。
“什么地方打仗了？”言如意站在门口，面色如霜。
回答她的只有男人虚无缥缈的声音——
“我抓了一把沙子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