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认罪

  “师傅明鉴, 大师兄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望舒跪在地上,求情的话尚未说完就听见内殿哄然乱了起来。

  “赶紧将人按住,别让他乱动!”

  是云济的声音。

  云济修医, 将伤重的崇阿交到他手上是最好的选择。原先只是匆匆止血,现在将人带到求道大殿偏殿,考虑如何修复好被损伤的内府周围才是大事。

  这其中过程的疼痛不必过多言说,从需要一众弟子帮忙按住神智不清的崇阿就可以看得出来。

  嘈乱入耳, 望舒倏然住了口。

  不管真相如何, 崇阿身上的伤口出自木简之手已是板上钉钉。

  方才在外面众弟子已经大致交待了来龙去脉, 原本大师兄木简正带着崇阿熟悉宗门内务, 不知崇阿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二人就闹得不甚愉快, 崇阿转身想走,却毫无防备的被身后的木简捅了个对穿。

  就算崇阿有所防备也没什么用,一是因为二人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而是木简用的是翠微传给他的求道剑。

  求道剑,刃如秋霜, 被它刺到的伤口难以伤愈。

  这是翠微的佩剑,多年前为了暂时赐给了木简用来立代掌门的威, 望舒印象中那破旧剑穗便是常年悬挂与上。

  不过发白剑穗如今在莲幽手里,望舒前几日刚刚见过。

  听着内殿云济的慌张和声声撕心裂肺的无意识痛嚎,望舒忽然就住了口。

  翠微清冷冷的背着手,像是听不见内殿的哀嚎, 也听不到望舒尚未完全出口的求情。

  他是木简的师傅, 同样也是崇阿的师傅,更是斩龙宗的一宗之主。

  徇私枉法的不正之风不会从木简处开始, 自然也不可能从他这里开始。

  “不管怎么样师傅和师兄师姐们是徒儿亲人,徒儿从小跟着大师兄念书识字, 相信其中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望舒仍是昂着头,在翠微眼中倔的厉害。

  被木简带大?今日只是众目睽睽,崇阿尚且还在内殿昏迷不醒,难道她的一句“相信”就能成为木简脱罪的理由吗?

  翠微叹了一口气,为望舒单纯的有些犯蠢的心性。

  难道朝夕相处之人就全然是真心之人了?他这个徒儿还是不懂人心。

  “你可知木简为何伤人?”

  翠微居高临下,声色淡漠。他眼中的望舒依旧是跪在那里,梗着脖子没出声儿。

  “我有意在百年之后将斩龙宗托付于崇阿,前几日将这个消息透漏给了他。”

  闻言望舒倏然抬头。

  师傅要将斩龙宗宗主之位传给崇阿?

  如今听着师傅话里的意思,便是大师兄因为宗主之位心生嫉妒要杀了崇阿,甚至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都没有丝毫收敛?

  怎么可能?

  大师兄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望舒不可置信的看着翠微,不是因为他所说的宗门秘事,而是因为翠微的不信任。

  “难道师傅不相信大师兄?”

  望舒不能直接质问在师傅心里大师兄是个怎样的人,可吐出来的话也听不出来有多少委婉。

  斩龙宗亲如一家相伴这么多年,难道师傅对大师兄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吗?

  翠微又叹了一口气,觉得望舒还是不明白,事情的关键根本不在于他是否相信木简,而在于木简的所作所为被这么多人看到。

  “徒儿想去看望大师兄,望师傅准允。”

  既然现在翠微这条路走不通,望舒便想去看看大师兄木简。

  “师傅,我也想去看大师兄.”

  内殿嘈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被使唤来帮忙的弟子们纷纷退了出去,自认不小心听见“宗门机密”的云济畏畏缩缩站在望舒身后。

  天道在上,原来师傅打算把宗门之位传给小师弟?难怪大师兄做下了这样的糊涂事儿。

  可是大师兄也是欠考虑的很,偷偷的不就行了,怎么还让那么多人看见,现在更是被关进了禁闭室.

  云济觉得大师兄这事儿办的比自己还不聪明。

  “罢了,你们想看就去看。”

  翠微摆摆手让二人下去。

  或许只有亲眼见过,亲耳听到,她才能彻底相信。

  “多谢师傅。”

  望舒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同云济一前一后退了出去。看着二人离开,求道殿中寂静非常。翠微先是前往密室看过恢复原样的造梦珠,而后绕到内殿看榻上盯着呼吸微弱的崇阿。

  翠微放出一抹灵力探过崇阿的脉,眼中明明白白浮上一层满意。

  年轻的壳子,恢复力果真是上乘。

  .

  “小师妹,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大师兄不会真的.”

  撞上望舒撇上来的视线,云济哼哼唧唧,畏畏缩缩的住了口。

  “难道四师兄也相信木简师兄慧为了掌门之位伤人吗?”

  云济想说信啊,怎么不信,不就是杀个人嘛。可他现在看着望舒面无表情难得开了一窍,连连摇头道:“不信,我肯定是不信的!”

  回答的又快又坚定。

  望舒这才双目注视前方,朝着禁闭室的方向过去。

  刚刚混乱之下大师兄被带走,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禁闭室常年无光,这里是用来关那些被执法堂判了惩戒的小弟子,木简来过,却从来没有被关进来过。

  他是斩龙宗掌门座下大弟子,是多年代掌门,旁人眼中的他光风霁月,永远一派从容。

  可现在烛影深深,映的往日再清隽不过的面容也忽明忽灭。

  “望舒师叔,这门掌门不至真的不能开,我就是有心也不敢呀!”

  望舒也没来过禁闭室。

  领路的值守小弟子脸快皱成了一个包子。

  面前的禁闭室关的是说一不二的代掌门,面前是两位主支师叔,可是掌门下了命令,他就是有心也不敢开了这门。

  望舒不好多过为难,从只开了两个巴掌大缝隙的石门中隔着问道:“大师兄你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伤口?”

  “是啊大师兄,我带了可多药来了!”

  云济也趴到了小窗口处,可惜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大师兄?”

  没听见里面又什么动静,云济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儿。

  “我没事。”

  这次里面终于有了声音,是木简。

  “小师弟.”

  里面的声音有些僵涩,似乎是缓了缓又接着道:“崇阿他怎么样了?”

  这次便流畅多了。

  “我已经给他上了药,只要撑过今夜就没事。”

  云济快言快语,不知道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什么从小窗中递过手去。

  “这里有之前炼药剩下来的饱食丹,大师兄你吃两颗吧。”

  她们几人早就已经辟谷,木简最为年长,这些东西对他根本没什么用处,显然这是云济想对人好有不通人情一窍,只是觉得难过的厉害,再就是埋怨木简动手就动手,竟然还让那么多人瞧见。

  静默几瞬,云济察觉到手上的东西被人捏走,这才将伸过去的胳膊收了回来。

  “师兄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云济靠着墙,没听见木简吭声儿。

  不止是望舒,云济也算是被木简看着长大的,多年来帮他兜了不少次的底。

  “师兄,白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你是会对崇阿动手的人。”

  望舒从小窗望进去,看不见人影,看得见同方才一样的黑。

  一墙之隔,俊秀的青年男子靠墙打坐,双目微阖。

  “事情就是众人所看见的那样,我动了贪欲理应受罚,你和云济回去吧。”

  纵然已经用了小清洁术,手上的粘腻之感似乎仍在。

  嫉恨,失控,还有那隐秘的一丝爽快.

  似乎从师傅说要他将治宗之法全教给崇阿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埋下了这颗祸种。

  崇阿年纪小,似乎学什么都学的很快。天赋远远超过他不说,连在师傅面前似乎只逊过望舒一头。

  木简因为嫉恨,双目闭的更紧。

  “我一直相信大师兄的为人,是不是别人说我不信,大师兄这样说我也不信,师傅同样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师兄认罪这样快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什么快不快,事实就是这样,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木简声音淡淡,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堪一面被揭开而羞耻。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眼见木简就这样匆匆认罪,望舒甚至觉得里面的不是大师兄,是个不知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妖魔。

  望舒愤愤,里面登时没在有什么声息。

  两相无言,就连一向讷然的云济也默然了起来。他瑟瑟的看了看望舒,又仔细将耳朵贴到石门上。

  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

  “只是我是大师兄,你这才觉得我是好人。望舒,不要轻信任何人,包括我,也包括你身边的其它人。”

  云济看着望舒连连摇头。

  天道在上,他可从来没有过要害小师妹的心思。

  不过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他竟然曾经想过伤害小师妹吗?

  云济陡然一个激灵,连刚才察觉的一丝不对劲也顾不上多想了。

  这两个人吵架,他该怎么办?

  “什么相信不相信的?你平白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门内有木简,门外有望舒和云济,这时候竟然凭空响起了第四道声音。

  云济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师妹手上“欻”的窜出一条细小黑影,而后扩散成一团黑雾紧紧拥在皎洁如月的仙子身后,慢慢幻化成人形。

  一个邪气非常的玄衣女修。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得在这里猜来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