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砰地一声, 有人撞开了冷泉所在庭院的木门。
本就腐朽的门轴发出一声绵长又凄厉的哀鸣，慢慢往回收。
“程尘！你在做什么？！”明月明显是跑着过来的，她发丝凌乱, 指着沈玉的背影就大声呵斥：“谁让你留在里面的？！你个——”
明月冲到池边，被池水涌起的寒气浸了一个哆嗦, 她一把扯住沈玉的衣领——
“是你？！”明月愣了，口气稍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杨玫还睡着。
明月小声问道：“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沈玉：“热已经压下去了, 人还昏着，中间醒来过片刻, 又睡了。”
明月：“...多谢, 我先去拿些换洗的衣裳过来。”
沈玉：“就拿件大氅吧, 看她一时三刻醒不了, 一会儿我将她抱过去，干净的衣裳，等进去了以后, 你给她换上。”
明月点头，离去了。
“角落里翻找出来的，”明月说：“小姐自来了长安, 便一直非常怕热, 裘衣基本穿不上。”沈玉瞅了一眼那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裘袍，点点头。
她用臂弯小心托着杨玫的头, 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穿过杨玫的膝盖弯, 将她从水中托出。
明月连忙给杨玫盖上袍子, 沈玉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将那袍子的边角掖进杨玫身下。
*
夜风一吹, 浑身湿透的沈玉看起来瘦得像风中瑟瑟发抖的竹竿, 明月此时内心有些愧疚，刚刚怎么没有给沈玉多带一件，一会儿给她找件小姐的衣服换上，再烧一桶水...心里这样想着，她忙引着沈玉往禅房去。
沈玉并不知晓明月的心思，其实她也不在意这些，只要脱离了冰泉，她稍一运气，体内的真气就又流畅地运行起来。
穿过眼前这片竹林中的小径，就能到了。
小径间零星点了几盏小灯，除了脚下的路，周围依旧漆黑一片，只能听见竹叶沙沙地发出些声响，抬头是漆黑一片的夜空。
沈玉不喜欢朔日，不仅是月丝得不到能量的补充，还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比如——迷信，印象里，这个日子总会和一些不吉利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突然，沈玉足底感受到地面有一阵轻微的晃动。
她警惕的稳住身形。
又是一阵低沉的晃动——紧接着，南面的天空，升起了一朵金色的、极为璀璨的硕大烟花，将半边漆黑的夜空都照得犹如白昼。
那里是...皇宫？！
不知为何，沈玉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好像在梦里出现过，她就是抱着一个孩子，走在爆竹喧天的夜里。
明月有些紧张：“到底怎么了？皇宫离这里不远...会不会...”
沈玉道：“朱依依一会儿应该会过来，我们先静观其变。”
*
将杨玫安置在榻上后，沈玉开始给她烘头发。其实这活很考验对灵力的运用，稍微大力些的，可能会烤糊，只能耐心的、小股小股地输出。
待到明月拿着衣服再进来，杨玫的头发已经干了，依旧睡着，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
明月走到沈玉身侧，轻声道：“你去换套衣裳吧，别着凉了。”
沈玉此时，并未注意自己身上仍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朝下滴着水——她原本盯着杨玫看，听见明月的声音，转头本想拒绝，却被她手上拿的衣裳吸引。
沈玉：“这是...杨玫的？”
明月：“一时没找到别的，这套当时做得有些大，小姐只穿了一次，就放在这边了。”
沈玉：“...好。”
待换好衣服出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明月跑去开门，一看果然是朱依依。
朱依依脸色不是很好：“皇宫那边，好像有人叛变了，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军队，但不知道是谁的队伍。”
明月急道：“那该如何是好！小姐现在还昏睡着，不知何时才能醒。”
——“你们几个，将这院子看好了。”
门外突然传来许多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盔甲撞击兵器的声音。
程尘带着一白须老者大踏步走进来，老者瑟瑟发抖，手提一药箱。
朱依依：“程尘，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尘此时已着玄色战甲，头戴盔帽，看不清脸，他拱手道：“诸位莫急，这是国师的计划，之前太尉冯征逼得太狠，皇帝不高兴了，因此需得清理一番，最多七日，就能结束。”
他有些犹豫地向前一步，看了眼屏风——后面就是杨玫的卧榻。
“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玉：“暂时没有大碍，但还没醒。”
程尘道：“抢出来的太医，让他看看。”说着将那老者向前一推。
“战火不会烧到这里，放心，国师心里有数，程某就告辞了。”话毕，程尘决然转身。
望着程尘的背影，朱依依幽幽叹道：“真不知该怎么对待这位。”
沈玉无所谓地说了句：“随便。”就转身往屏风里去。
朱依依：“慢着——”
沈玉：“怎么了？”
朱依依：“你这衣裳，怎么短了一截？偷杨玫衣服穿了？没想到沈玉你也有这样一天...”
明月：......
沈玉：“...滚。”
朱依依哈哈大笑，一把将那老者的药箱一提：“走，咱们也进去看看。”
————
程尘有些疲惫地守在含元殿外，隔着一堵宫墙，兵器碰撞声、刀刺进肉的噗呲声、喊打喊杀不绝于耳。
他垂头阖眼，等这一场闹剧结束。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脖子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可脊椎还在隐隐作痛。
对着那片宫墙又发愣了片刻，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等到此番结束，必须将那御医处理掉...
殿内，小皇帝早已吓得半死，只敢躲在龙椅后，期间命大太监出来请了几次，程尘才不得不走进那昏暗的大殿。
“程卿！”小皇帝三步并做两步，踩着那柔软厚实的地毯向他奔来，却没料室内昏暗，地面早就因为内官们先前胡乱奔走而皱成一团，当头朝程尘一扑——
程尘：....
皇帝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站起身来，如释重负道：“你进来守在朕身边！朕就安心了！”
程尘无法，只得躬身将皇帝扶回宝座，自己干脆地往旁边一站。
——“将这门给本公主撞开！”殿外一低沉女声喝道。
宝座上的皇帝一听，整个人一下子弹起，哆嗦了起来，喃喃道：“皇...竟是皇姊么？不可能！皇姊怎么可能会害朕！不可能...”他的手力气突然变得巨大，一把抓住程尘的护腕。
程尘默默走向前去，挡在皇帝面前。
随着大门轰然倒坍，门外，站着一宫装女子，突然打开的门，让整个宫殿中的烛火摇曳乱舞，程尘看不清她的脸。
“真的是皇姊？...皇姊要杀我？”身后的皇帝却早已认了出来，他瘫软在龙椅之上。
“阿旭！”那女子急急开口朝前奔来：“你有没有事——啊！”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却见那女子往前一倒，趴了下去。
背后插着数支箭，其中一支正中后心。
“皇姊！——”
小皇帝此时双眼血红，再也顾不得什么生死，连跑带爬奔至自己姊姊身侧，颤抖着扶起她道：“皇姊，国师不是说了，让你隐姓埋名，不要再管我的事...”
“阿旭...”公主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姊姊还是....放心不下你...你年纪还这么小...”
话未说完，她的头就向一边歪去，很明显是断气了。
“啊！——是谁！？是谁射的箭？！”小皇帝崩溃大喊，然而室内静悄悄的，只有雕栏外呼啸而过的风。
——“是我。”
小皇帝抬起头，充满恨意的目光扫向前方。
程尘握住刀柄的手则一紧，等到现在，终于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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