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云暮的身上都是血,连带着发丝上也都是血,脸色惨白,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易碎的瓷娃娃,竟是根本探不到气息。

  醉须君看着怀中的人惊恐万分,尤其是他的身上都是伤,到现在还有鲜血再涌出来,不敢去碰更不敢出声,仿佛人已经死了。

  慌忙去探他的脉,发现还能探到,虽然微弱但还是能探到。

  刚刚悬着的心也在此时终于是放了下来,还好还好,人还活着。

  从没有同这一刻这般的害怕,害怕这个人会死在自己的面前。

  甚至他抱着岁云暮的手都在发抖,心中的恐惧久久无法平复。

  在刚刚看到岁云暮浑身是血的被掐住脖子的瞬间,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害怕自己晚一步人就死了,真的怕。

  将人紧紧抱在怀中,能够轻微的感受到他的呼吸,那么的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这也使得他连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就怕自己惊扰到他,一直等到片刻后,他才沙哑着嗓音出声,“微云我回来了,别怕,我回来了。”话音都带上了颤意。

  站在不远处的紫袍男子看着突然出现的醉须君当即就认了出来,同时眉头皱起,没想到醉须君能这么快回来,看来北地是被清理掉了。

  顿时心中涌现几分不耐,北地是鬼君带人过去,他到也没想过鬼君能杀醉须君,不过就是想着能拖住他。

  谁曾想,这才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醉须君就回来了。

  既然他回来了,那道门的支援肯定也过来了。

  转头看向被破的城门,不尘山护山阵法未破,现在醉须君又回来了,看来南下是拿不了了。

  鬼君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城门,转身准备离开。

  醉须君也在他离开前抬起头,看着那道紫袍身影凤眸凌厉,杀意顿现。

  “想走!”他说完便见身侧数道剑影出现,以迅雷之势直取紫袍男子。

  低头时他又去看怀中的人,看着他惨白的脸庞低头在他的额间轻轻一吻,道:“微云你等等,等我杀了他就带你回去。”话落将人抱着放在边上,又在他的身边立了阵法这才飞身迎向紫袍男子。

  虽然还没有检查过岁云暮身上的伤究竟有多少,但也清楚岁云暮的情况非常虚弱,而这些伤皆是出自眼前人之手。

  而且他也知道鬼道会将他引走,和这个人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敢动岁云暮,要他死!

  紫袍男子在剑影过来的瞬间快速避开,但还是被剑气擦到,衣摆处瞬间化为灰烬。

  又见醉须君过来,他抬手再次接下他的一掌,剧烈的动荡随之传来,光晕四散而去。

  手中化剑,快速接下他的攻势。

  刹那间,剑气翻涌,周围一片皆化为尘埃。

  紫袍男子是知道醉须君的,就是人闭关了数千年,最近才出关。

  当初闭关是因为身受重伤,现在一看,他身上的伤是已经都好了,确实是难对付。

  会想要将醉须君支开,就是因为考虑到他的实力,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人赶回来了。

  也在这时,便见一道剑影瞬间贯穿他的肩头,血雾也在顷刻间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他整个人一退,直接退出了几步之外,一手捂住自己的肩膀,一手持剑。

  看着醉须君手中的剑,他快速挡下,随即注意到天际传来声音,抬头看去见数道银光袭来,下一刻数道身穿蓝白相间弟子服的道门弟子出现。

  除了道门弟子外,还有儒门佛门弟子前来。

  很清楚,此地不能再留,光一个醉须君都没办法解决,现在儒门和佛门也来了,再继续留下去也无用。

  于是在醉须君的杀招涌现的刹那间,便见一道身影出现,快速接下醉须君的招式。

  紫袍男子也在这一瞬间身影化为黑雾,人也跟着消失了。

  醉须君看着突然消失的人并未去追而是一剑斩下阻拦他的傀儡,随即目光放在操控傀儡的柳清随身上,身侧剑光瞬间袭向柳清随。

  只见柳清随指尖拨动,清云鉴也随之翻转。

  但下一刻就被剑光斩下头颅,鲜血溅洒,最后倒在地上,连同清云鉴也掉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没有去理会,径自回了岁云暮的身边,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动手去护他的心脉。

  可才输送灵气,他就发现岁云暮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排斥,并且岁云暮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快速收手,只给他喂了续命丹准备带他回瑶台仙境。

  同时天际的众多弟子也到了陵安城下,他们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迎上鬼兵,局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儒门执事落在醉须君跟前,看到了他怀中的人,因为满身都是血,一时间也没认出来是谁。

  并没有多问,她只出声唤醉须君,“前辈。”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等等把柳清随的尸首带回道门,麻烦你们了,我现在送微云回道门,他的情况不容乐观。”醉须君说完也没在原地停留,直接乘风离开。

  岁云暮伤的太重了,他根本不敢有一丝停留,尤其是刚刚还发现他体内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不确定那是什么,必须得赶回道门去。

  儒门执事看到人离开并未多说,快速指挥众人处理后续的事。

  鬼兵数量庞大,要想把它们都杀尽,还需要点时间。

  她快步到了被斩首的柳清随跟前,看着地上的尸体,她转头去看身侧的弟子,道:“将人收起来等等带回道门。”

  既然醉须君提到要将柳清随带走,那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是。”几个弟子点头,快速上前去处理尸体。

  余光又扫到不远处的八头蛇,这会儿只剩下最后一颗头还在,其他的皆被斩下,而唯一没有被斩首的蛇头也被破开口子。

  周围一片已经被腐蚀殆尽,但脓血还在不断从八头蛇身体里流出来。

  相柳吗?

  她看着散落在周围的蛇头,抬步走了过去。

  鬼兵数量虽然庞大,但鬼道的那些堂主护法都已经死了,现在鬼兵犹如一盘散沙,毫无用处。

  所以她暂时也没有去顾着这些,只交给其他弟子去处理,很快就到了相柳的跟前。

  然后她惊奇的发现,相柳居然还活着,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它的气息。

  也在这时,相柳的身上传出一道白光,下一刻就看到刚刚还是极其巨大的身躯此时却快速缩小。

  儒门执事也在白光出现的瞬间快速往后一退,手上银剑立于身前,满眼警惕地看着。

  虽然相柳这会儿受了重伤,头都几乎被砍完了,但它并没有死,该小心的还是要注意,尤其还不知道相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白光消失,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小小人儿出现在眼前,此时就趴在血泊中,衣衫上布满鲜血。

  小人儿躺在地上没什么动静,儒门执事也没有上前,就这么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小人才有了动静,但可能是因为受了伤他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传出哭声,似乎是在喊疼。

  紧接着又看到他抬起头,小手伸着将边上不知是何物的东西给拖了过来抱在怀中,哭声再次传来,边哭还边喊着要爹爹。

  儒门执事见状四下看了看,然后才再次去看阿九,确定他就是相柳,只是为何相柳会变成小孩子她却不知道了。

  听着阿九的哭声,她走了过去,顺着他话道:“你的爹爹在哪里?”

  阿九听到儒门执事的话转头去看她,眼泪也跟着涌出来,哭着道:“爹爹受伤了,阿九没有保护好爹爹,阿九找不到爹爹了。”说着哭的更厉害了,下一刻还吐出血来。

  儒门执事听着他的一番话,其实并没有听明白,但也知道他说的人应该刚刚在这里,是鬼道的人吗?

  不确定,打算一会儿带他回道门再询问情况。

  见他吐血,知道是受了重伤,上前将人从血泊中抱出来,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大的血窟窿,血正在不断涌出来,阿九的脸色也更白了。

  喂他吃了续命丹,准备让人先送他去道门。

  如果真的与鬼道有关系,带回道门应该能问出什么来。

  她将人递给跟在自己身侧的弟子,道:“把他和柳清随的尸首一起送回道门。”说着便松了手准备离开。

  但才松手就看到阿九突然拉住她的衣服,下一刻又听到他说:“姐姐,你要带阿九去见爹爹吗?”

  他想爹爹,好想。

  儒门执事并不知道他口中的爹爹是谁,但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受了伤,他们会带你去疗伤,等疗伤后再带你找爹爹。”

  眼前的小孩是上古邪物相柳,但没想到人形却是个小娃娃,看上去也不过只有八九岁的年纪。

  看着他都疼成这幅模样了,还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爹爹,多少有些动了恻隐之心,且现在也不好说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总之先送回道门便是。

  阿九听到她会带自己找爹爹笑了起来,然后又拉了拉儒门执事的衣服,道:“姐姐.......”

  他才刚要说话,喉间就涌上来鲜血,直接吐了出来,本就被染红的道袍,这会儿变得愈发刺眼,脸色也更白了。

  只是他一直紧紧拉着儒门执事的衣裳不肯松手,而另一只手则抱着一条被断了头的小青蛇。

  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说其他被斩落的几颗头。

  刚刚在相柳化形时就看到那几颗头都变小了,看起来只要本体不死,其他的几颗头也不会死。

  就是她找了一圈后只找到六条小蛇,至于第七条并没有找到。

  不确定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阿九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只让弟子先将人送回去,等清扫的时候再看看。

  不过她想很大概率已经死了,周围一片都成了废墟,要真在不可能找不到。

  弟子没多留,带上柳清随的尸首离开陵安城前往道门。

  *

  醉须君一路赶回瑶台仙境,也未回寝殿而是直接去了龙泉。

  这一路过来他清晰感觉到岁云暮体内仙息的流逝,几次想要帮他稳住,但只要他一动手就会被反噬,而每一次反噬就会出现仙息消散的情况。

  再这么下去,岁云暮体内的仙息可能会完全消失,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而龙泉水是瑶台仙境的主脉,既然没办法用仙息去稳下,那就只能用瑶台仙境的主脉转移到岁云暮的身上,利用瑶台仙境来护住他的心脉。

  微云,你千万不要有事。

  他一刻都不敢停下,就怕自己慢一步岁云暮就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而死去。

  若岁云暮真的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不能没有岁云暮,他不能没有岁云暮。

  没有动情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不开一个人,而今他知道了,他不能没有这个人,不然他会疯。

  命人去道门请穆云烟,他才带着岁云暮下水。

  此时瑶台仙境境内大雨倾盆,早已入夜,耳边传来雀鸟的声音。

  许是冷了,岁云暮在入水的瞬间身子一颤,眉头紧锁。

  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有些承受不了,疼的指尖都在发颤。

  好疼,君和我好疼。

  薄唇紧抿,轻声唤着醉须君。

  醉须君听到了他的唤,仿佛心被揪住般疼的厉害,他将人紧紧抱在怀中,低眸靠在他的额前,这才轻声哄他,“我在,微云我在,别怕,我就在这里。”

  “君和......”岁云暮窝在他的怀中无意识地唤着他的名,一声声,嗓音暗哑,到最后声音弱了下去。

  指骨惨白,他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心口,一点点收拢紧攥着自己的衣裳,似乎是要将自己的衣裳捏碎。

  心口的位置疼得他连呼吸都快要停滞,真的好疼啊。

  醉须君也看到了他紧攥着衣裳的手,指尖上都是血迹,他握住他的手拢到自己的掌心,抱着他又往潭水中走。

  知道他疼,也知道他的心脉受损严重,在药师还没来之前,只能尽可能让他多接触龙泉水。

  很快就到了深潭处,带着他沉入水底。

  潭水冰冷,漆黑不见底,只隐约能看到有几条鱼从边上游过。

  又见鲜血顺着水流缓缓飘荡在他的眼前,清楚是岁云暮身上的伤,他没敢去动,以免加重他的伤势,只等药师过来。

  与此同时,水下传来一声龙吟,紧接着就看到一条纯白如雪的水龙从深潭底部游了上来。

  并未去水面而是盘旋在两人的身侧,最后直接钻入岁云暮的体内。

  龙吟声消失,岁云暮也在水龙入体的瞬间呕出一口黑血,疼意更甚但仙息却没有再继续流逝而是开始慢慢聚拢到他的身体里。

  疼意一直都没有消失,他缩在醉须君的怀中,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醉须君见主脉已经入了岁云暮体内,这才抱着他浮出水面。

  此时瑶台仙境内烟雾缭绕大雨倾盆,本该被聚拢在仙境内的仙气此时却在往外散,境内桃花也在顷刻间凋零,枯叶随着大雨全数打落在地。

  没了龙泉主脉,此时的瑶台仙境内已然没了往日里的生机,只有无边的黑暗。

  醉须君对此并无太多在意,他现在只在意岁云暮,至于瑶台仙境会怎么样他都不在乎。

  若没了岁云暮,他就是守着个瑶台仙境也没用,他只要微云。

  可能是主脉起了效用,岁云暮渐渐安静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跟着舒展,似乎是不疼了,气息也稳定了不少,但脸色还是很差。

  搂着人往自己的怀中又靠了一点,他才往岸边去。

  并没有离开龙泉,而是坐在潭水边。

  虽然主脉已经进入岁云暮的体内,但主脉还没有完全适应岁云暮,而龙泉能让主脉加快适应。

  看着岁云暮那身布满鲜血的衣裳,大片的鲜血顺着衣裳流淌在潭水中。

  刚刚潭水边缘还算清澈,这会儿已经被鲜血染红大片,倒像是这潭水本就是血色的。

  看着这,他只觉心疼不已,从没见他受过这么重的伤,就是之前在鬼道都不曾见过,好似随时都会离开他。

  也不敢去动他的衣服,就怕有什么其他不该碰的,只能等穆云烟过来。

  真的后悔了,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要去北地,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送他回瑶台仙境,没有亲眼看着他回瑶台仙境。

  都是自己的错,若自己当时执意送他回去,也就不会出这些事,都是自己的错。

  他自责的不行,握着他的手靠在自己的怀中,哑着音出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该放下你先去北地的,应该带着你的。”

  应该带着岁云暮的,即使没办法送他回瑶台仙境也该带着他才是,都是自己的错。

  龙潭边安静只有大雨传来阵阵淅沥声,两人的身上早已湿透,就连醉须君的白衣都带上了大片的血迹,皆是被岁云暮身上的鲜血所染。

  他紧紧地抱着岁云暮,害怕自己一松手人就没了。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恐惧,也可能是主脉开始融入岁云暮的身体,他混沌的思绪渐渐地有了几分清醒。

  喉间刺痛,下意识咳嗽了起来,心尖的疼意也随之而来。

  不过比起之前来,这会儿的疼到是好了一点,不再是钻心的疼。

  醉须君听到他的咳嗽快速去看他,指尖微颤轻抚他的面庞,将他黏在上头的发丝捋到一侧。

  看着他紧皱眉头,知道是不好受,他道:“微云哪里难受,微云?”边说边抱着他又往潭水中去了些。

  潭水能加速主脉融合,只要主脉在,岁云暮的疼痛应该会减少不少。

  正是如此,岁云暮刚刚涌上来的疼这会儿散了不少,思绪也终于清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模糊看不清什么,且此时已经天黑便更看不清东西了。

  在听到醉须君唤他时,他下意识伸出手,然后才轻声唤他,“君和?”有些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