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轻哄声,岁云暮是半句未听进去,他看着梦境中渐渐离去的人只觉心头慌乱。

  仿佛这一别后便再也见不到了,以至于他循着二师兄的身影追了上去。

  “二师兄!二师兄别去!”

  他追着二师兄的身影快速入了一处黑暗地,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血腥味。

  下一刻,黑暗散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沼泽地,周围杂草丛生,白骨堆积更有许多配剑。

  天色暗沉,随即还下起雨来,恶臭味也是越发的厉害。

  在大雨下,还弥漫起一阵浓浓云雾,将整片沼泽地都遮盖。

  这是......腐蚀地?

  明明他不曾去过腐蚀地,可在看到眼前场景时,他竟是觉得此地就是腐蚀地,是埋葬二师兄的腐蚀地。

  他踩着泥泞在沼泽地中行走,同时唤着二师兄。

  “二师兄你在哪儿,二师兄,二师兄......”

  一遍遍的唤着,可此地却是一片寂静,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境。

  正在这时,从沼泽地中伸出许许多多早已化为白骨的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他般,不断地朝着他靠近。

  而后又见几颗头颅探出沼泽地,此时也已经化为骷髅,空洞的瞳孔中都是泥渍,正紧紧地盯着岁云暮。

  白骨手抓住岁云暮的衣摆,便闻一声脆响,衣裳被撕裂留下一道血痕。

  聚拢的白骨越来越多,不过片刻就已经将他的衣摆撕碎,脚上遍布鲜血。

  可岁云暮就好似根本未察觉到疼痛般,仍是在沼泽地中行走,寻找二师兄的踪迹。

  终于是在片刻后,他在一处杂草丛中找到了一具穿着不尘山弟子服的人,身上遍布剑伤,鲜血淋漓。

  “二师兄!”在一声惊呼下,他快步上前。

  见那人趴在草丛中,忙上前将人翻转过来。

  可在看到那人的模样时,他却是被惊得往后一退,就见那人面容溃烂,不知已经在这儿待了多久腐烂的连骨头都能看到。

  一双瞳孔大睁着,里头的眼珠子已经不见了,一株红色幼苗长出眼眶。

  “微云。”

  与此同时,溃烂的人竟是伸出手来,唤着他的名。

  岁云暮看着伸到眼前的手,以及他另一只被断了手的手臂,哪里不知眼前人就是二师兄。

  “二师兄你怎么会这样,二师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二师兄......”

  他诧异地出声,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二师兄死了,二师兄已经死了,就死在乱草丛中,是被道门抬回来的。

  “二师兄已经死了,二师兄已经死了,二师兄,二师兄!”

  终于是在一声惊呼下,他快速睁开眼,然后起身就往外头去。

  只是他此时就在床上,以至于过去时整个人都摔了下去,失魂的厉害。

  “微云!”

  醉须君原本还在安抚他,见他醒了只当是没事了,谁曾想突然就发了疯般往床边去。

  要不是他及时,怕是这人都已经摔下去了。

  将人抱回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没摔到,没摔到。”

  此时倒也是有些庆幸,庆幸今日留在仙境陪他,不然恐怕真的就摔了。

  他紧紧抱着人,小声安抚。

  正是如此,岁云暮失魂的神智才稍稍清醒了一些,眼中神色恢复了过来。

  耳边的声音还在传来,他侧眸看去见是醉须君。

  只是因梦中场景他还有些混乱,以至于有些不确定眼前人是不是醉须君。

  恍惚之下,他出了声,“君和?”嗓音有些哑。

  “是我。”醉须君听到他的唤才将人松开,看去时见他还是有些恍惚,有些心疼地抚了抚他的面庞,又道:“我在这里,别怕。”说着在他的额间落了一吻,安抚他的情绪。

  而后又将人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岁云暮也在他的话下醒转,知道自己这是又做梦了,而且又梦到了二师兄。

  这回甚至还梦到腐蚀地,梦到二师兄那时的模样。

  一身傲骨,可却死在乱草丛中。

  想到梦中的场景,他下意识攥紧醉须君的衣裳,试图压下心中的恐慌。

  终于是在片刻后他才缓和了一些,听着耳边浅浅的轻哄声,出声道:“我梦到二师兄了,他在腐蚀地,他在唤我。”

  那一声微云唤的他心口疼,就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疼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甚至他在想,是不是二师兄死的时候也在唤自己,就同梦里那样在唤自己。

  二师兄。

  “都过去了。”醉须君听着他的话轻声安抚,同时又将他抱紧了些。

  岁云暮没有作声,他只靠在醉须君的怀中,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他清楚的知道没有过去,永远不会过去,不尘山千余名弟子死在忘山关,就连他二师兄也都死在腐蚀地,没有过去。

  猛地,他突然忆起梦中曾看到的那人,那个与二师兄交谈的人。

  前头他也曾梦到过,虽说两回都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隐约觉得就是同一个人。

  他从醉须君的怀中挣脱出来,然后去看他,道:“我想看道门宗卷。”

  能看道门宗卷的人只有道门位高权重的几位,而除了这几人外还有两人能看,道门主事与道门剑仙。

  至于其他人皆不可翻阅,就连副主事也不可翻阅。

  他现在想看道门宗卷,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醉须君。

  “好吗?”他看着眼前的人,再次出声。

  醉须君见状也知这是非得看了,有些无奈,伸手轻抚他落在面庞边的发丝,“道门宗卷,微云应该清楚谁能看。”

  岁云暮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告诉他除了他们以外其他人不可以看,哪怕自己与他已是如此亲昵的关系。

  只是若不看宗卷,就不知当初是何人递了指令让二师兄去腐蚀地,唯有道门的宗卷才能知道。

  但也明白,事关道门之事,连醉须君都破不了。

  微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好好的怎么突然想看道门宗卷?”醉须君实在是见不得他如此,轻抚着他的面庞,而后才又将他抱坐在怀中。

  衣裳有些乱,里边儿的身形清晰可见,肤色白皙,上头落了许多红痕,一个个就像是雪地中的桃花般,惊艳无比。

  他伸手拢了拢他的衣裳,然后才靠在他的额间,又道:“是与你二师兄有关吗?”

  依着方才岁云暮的动静,会突然想看道门宗卷应该是与他的二师兄有关了。

  只是什么事会涉及到道门的宗卷,按说岁云暮的二师兄并未脱离不尘山,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不尘山的弟子罢了。

  不同于岁云暮,岁云暮如今算是脱离不尘山入了道门,是道门的先者,名号也就会被记录在宗卷中。

  但岁云暮突然问起宗卷一事,必定会有缘由。

  岁云暮没有作声,缓缓闭上眼靠在他的怀中。

  屋中极静,两人谁也未作声。

  直到片刻后,他才出声,“我梦到二师兄在去腐蚀地前曾与什么人见过,之前那回也梦到了,只是我看不清那人的脸。”

  就像是故意不让他看见般,每回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人有些熟悉,可他却又想不出哪里熟悉。

  不由得,他皱起眉来。

  “所以你怀疑他之前见的人是道门的?”醉须君听着他的话大概也知晓意思,这是猜测若丹青走之前见过道门的人,兴许两人还说了什么,也许是与腐蚀地有关。

  这样一来也就能说清为何岁云暮想看宗卷,宗卷会记录道门所有人。

  只是要想记录到出行,估摸着是难。

  且要从数以万计的人中找出一个,而岁云暮显然应该是不知道那人的容颜,毕竟只是个梦。

  兴许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只是因为岁云暮对不尘山的执念,所以才让他生出了这些念头。

  不然他不该不认识那人,即使不认识也该知道。

  可岁云暮执意,他并未驳他,只道:“你二师兄是在不尘山见的那人吗?”

  “恩。”岁云暮轻轻点头,又道:“两回梦境都是二师兄与那人见过后死了,若能寻到那个人,兴许能知道二师兄在腐蚀地发生了什么。”

  无论是腐蚀地还是忘山关,无人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都死了。

  他抬头看向醉须君,道:“君和你陪我回一趟不尘山好吗?”话落他就要去取衣裳。

  既然道门宗卷无法看,那他便去看不尘山宗卷,也许会有记录。

  醉须君一见将他给抱了回来,同时安抚般吻了吻他的眉心,然后道:“等明日再去,这会儿天都黑了,明日我再陪你去,好吗?”

  知道岁云暮这两日根本就没有睡好,不是手疼睡不了就是做噩梦,又瘦了许多。

  明明就养回来了,结果这两日梦魇又瘦了,实在是心疼的不行。

  抱着他躺了回去,还盖了被子,道:“我陪你,睡吧。”话落靠在他的发丝间,同时挥手窗户随即关上。

  月光散去,屋中陷入黑暗。

  岁云暮这么躺回去后也确实是有些累,以至于在他的轻哄声下,很快就睡着了。

  夜色朦胧,清清冷冷。

  *

  第二日天明后,岁云暮回了不尘山。

  山中孤寂,大雨倾盆。

  不尘山的宗卷被摆在无上真人的书阁内,以往除了无上真人外便无人入内。

  岁云暮入门时,就见尘土飞扬,全数往他身上扑。

  醉须君见状将他揽到怀中,而后才拂袖挡下,这才看向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