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岁云暮也在此时撇过头去,就见银剑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只差分毫便能取了他的性命。

  而现在这剑被一双手握住,同时掌心处还有鲜血溢出来。

  时微末猛地一攥手中剑,下一刻力道一施,径自将这剑给折成了两段。

  侧眸看去时,见是儒门正统那儿来的弟子,眉宇一拧道:“统教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话落又去看他身后的几名弟子,眼含冷意。

  “掌教,他是道门的!”几个弟子并未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只看着岁云暮径自出声,眼底也都是恨意。

  仿佛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什么同门,而是十恶不赦的仇人。

  岁云暮到是并未在意他们的目光,就是有些不解

  儒道两门虽有些过节,不过好似还没到深恶痛疾的地步。

  他侧眸又瞥了一眼时微末,并未出声,随后取过桌上的暖茶细细品尝。

  也正是他的淡漠,那几名弟子是愈发的愤恨,提着剑还想动作。

  时微末见状又哪里不知他们想作何,手中巧劲一施,便见几人纷纷往后退出几步。

  他此时已经站在几人跟前,随后道:“此地是儒林,你们既然如此意气用事,我看这先锋之位你们也不用再试,今日就回儒门去,若是问起来便说是我让你们回去的,也好过你们哪一日死在外头了都还不知缘由。”

  原以为这几人是儒门那儿过来的,心性也该是要上乘才是,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

  若今日不是他拦着,以他们的实力,定是会死在岁云暮的手下。

  对于岁云暮来说,若是道门中人出言不逊兴许也就随意教训一番,可现在只是儒门,本就不相熟又出言不逊怎会是随意教训,定是直接要他们的命。

  只是他这话落下,却见他们几人仍是站在原地未有动作,眼底的恼意极深。

  儒林虽只是分支,但也还没到被几个不知所谓的弟子给占了去。

  他侧眸看向站在门边的梅丹青,道:“将几人带出去!”

  此时他早已没了耐心,先前便觉得儒门、插、手先锋一事有些不适,现在更是如此。

  “是!”梅丹青听着此话快步上前,然后到了他们边上,冷声道:“几位师兄,请吧。”

  话是这般说着,可里头却都是不悦。

  方才几人突然闯入,若不是拦不住,哪里会让他们如此。

  都是儒门儒生,也不知这几人是哪里来的优越感,每回同他们说话时都是不屑。

  此时竟是还想与岁云暮动手,他真是想干脆把他们都丢出儒林去才好,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几位儒生听着只觉很是气愤,可也知道此地是儒林,时微末既然都这般说了,他们若是再留着定是会受到处罚。

  虽仍是极其不甘,但也还是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议事厅内便又再次恢复寂静。

  时微末也终于是回过头去,见岁云暮正在喝茶,仿佛并未被方才的事影响。

  他也是无奈,道:“今日之事,是儒林管教不周,还望前辈莫同他们计较。”

  “掌教不如先处理你手上的伤?”岁云暮其实也明白时微末的意思,也知道他为何徒手去接剑,不过就是想以此给他出气。

  他与儒门没什么仇,即使时微末不动手,他也不会杀他们,顶多就是废了他们的修为罢了。

  至于先锋一事,他本也无意,此时更是被扫了兴致。

  将手中茶盏放下后,他才凉凉地道:“先锋一事,在下学艺不精,怕是难帮掌教,掌教还是另寻他人吧。”

  “这。”时微末见他这般说着,虽面上并未有任何情绪,但也能听得出仍是恼了。

  想也是,他将人请来,结果还未好生招待便被剑指着,还要动手杀他,这若是换作任何一人怕也是会不高兴。

  他有些无奈,本还想趁着此行正好可以宴请一番,以此来答谢岁云暮鬼道出手搭救一事,但看现在的模样,怕是以后都难交好。

  微叹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岁云暮对于他的反应自是瞧在眼里,不过他没有去在意,只询问起儒生的事,道:“听那两人的话似是与我道门有仇,掌教可知缘由?”

  看这仇好似还不小,不然也不会在知道自己这个道者出现在这儿,不管不顾就冲进来,连儒林掌教都不放在眼里。

  此时,他倒也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仇如此厉害。

  “恩?”时微末听着询问一愣,然后道:“前辈不知?”

  “何意?”岁云暮有些不解他的意思。

  时微末见状也知这是真的不知道,他又看了一眼,然后道:“前头有几个儒生让个恶道所杀,还被挖了内丹,那几人正是与他们同门的儒生,程玉静去儒门处理的便是此事。”

  “哦,还有此事?”岁云暮还真不知道有这事,他这半月都待在瑶台仙境,很多事都没有去注意。

  醉须君回来也不曾提过这事,也难怪那几个儒生为何看到自己如此憎恨,原来是因为有道者杀了他们的同门弟子。

  他低眸片刻,然后道:“那事情可有结果?”

  “还未可知。”时微末虽是儒林掌教,不过对于儒门正统的一些事也是极少知道。

  岁云暮听闻也知意思,没再询问。

  后头又坐了片刻,他才走。

  外头天色渐暗,雨落不停,清清冷冷。

  时微末见他起身也知要走,下意识道:“前辈,入夜了,不若在儒林住上一夜,等明日再走吧。”

  今日是他递了信把人唤来,没好好招待也就罢了还差点交恶。

  这会儿见他要走,出言相留。

  岁云暮没有应声,只站在门边看着外头的雨,雨声淅沥,清脆动人。

  又看了一眼,他才回眸去看时微末,道:“不必,有人来接我了。”话落才取了伞出门去。

  时微末不知他说的是何人,跟随着一同出去。

  此时庄园内没什么人,雨幕下的夜色更显寂静。

  约莫走上片刻就到了庄园门外,就见门外前头站着一道身影,同样身着白衣道袍,银丝龙纹嵌在衣裳上,细雨下好似游龙腾空般栩栩如生。

  因着夜色,倒也难瞧清来者是谁。

  不过也能瞧出其实力高深莫测,时微末大概也知道是道门的人,且同岁云暮关系匪浅。

  他看了一眼然后去看岁云暮,道:“今日之事惊扰到了前辈,在下备了些珍品,还望前辈莫要推拒。”话落从梅丹青手中接过一雕花锦盒,递了过去。

  岁云暮低眸看向他手中的锦盒,隐约能瞧出盒面上有仙息溢出来,也知道里边儿放着的东西品相极好。

  只是他并未去接,轻声道:“不用。”说完也不再去看时微末,撑着伞步下台阶。

  见醉须君站在前头,白衣上已沾染了大片雨水,可见应该已经在此地站了好一会儿。

  他看着,道:“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醉须君见他过来笑着出声,后头又接过他手中的伞,揽着他入了自己的怀。

  小心握着他的手,有些凉。

  稍稍收拢了些,他才抬眸,道:“今日玩的可开心?”

  岁云暮听着这话并未应声,只道:“道门的事可处理妥当了?”

  “恩。”醉须君应着点头,同时去捋他散落在耳畔的发丝,后头又道:“之后的事主事会处理,你难得来一趟江南,可要陪你回不尘山住两日?”

  “不尘山?”岁云暮低喃着微抬头,眉眼间也随之带上了一丝倦意。

  醉须君瞧见了,小心抚了抚他的面庞,轻声道:“若不想回去便不回吧。”

  “无事,只是太久没回去了。”岁云暮说着话音中的疲惫也是极深。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再回不尘山,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百年,久的他都快忘了。

  低眸片刻,他下意识往醉须君怀中倚了些,道:“去住两日也好。”

  “好。”醉须君应了一声,然后才牵着他的手往前头去。

  只是在走之前他又回眸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的时微末,不知想着什么,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染满暗色。

  待到片刻后,他才收回去看岁云暮。

  也是在同时,那抹暗色全散只余下了笑意,好似是看着自己最重要的至宝一般,柔情似水。

  很快,两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雨幕下。

  一直留在庄园门口的时微末,直到两人消失他也未离开,随后又无奈地叹了一声气。

  本以为岁云暮一直未提,此事也算是揭过了,不过看现在的意思,岁云暮是彻底与他们断交了。

  罢了,此事本就是出在他们身上,断了也是情有可原。

  后头又站了片刻,他们才走。

  *

  不尘山离儒林庄园有些距离,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才到。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不尘山内大雨倾盆,夜色极浓,一眼望去到也瞧不出什么来。

  山中更是清冷,白玉所砌台阶一路延伸至山顶,雨水浸染下愈显精美。

  台阶后便是亭台楼阁,天桥连接两侧山峰,底下便是万丈瀑布,山峰上同样有楼台涌现。

  但因着夜色,远远看去也只能看到些许,其余的便是看不到了。

  脚下玉石落了许多枝叶,随着雨水的冲刷散落四周。

  岁云暮看着眼前景象并未出声,就连步子也都停滞,眼中神色渐渐暗淡下来。

  醉须君瞧出了这些,轻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才道:“微云的住所在哪儿,我匆忙赶来有些累。”说着还往他的肩头靠,仿佛真是累得不行。

  “我带你去歇息吧。”岁云暮的思绪也随着他的话被唤回,同时还伸手揽上他的背,随后才往自己的住所行去。

  入淡月别院时,院中有些凄凉,因着大雨,竹叶落了一地。

  穿过竹林就是莲花湖,此时湖中莲花已然破败,只依稀几朵还开着。

  此地与他在道门的住所相似,入屋时,屋里清冷一片。

  许是因为太久没人住,里头布满了尘土。

  才入屋他便下意识皱起眉,随后才微微抬手一拂。

  也是在刹那间,方才还布满尘土的寝殿此时已焕然一新,轻纱飘动,随风而舞。

  屋中又摆了夜明珠,微弱的光亮散落在四周,里头的景象也随之映入眼帘。

  醉须君这还是第一回到岁云暮的寝殿,微抬眸看着,随后才步入其中。

  里头的摆设与在道门时的大不相同,除了一些精美摆件外,更多了一些岁云暮以前的东西。

  他此时正看着挂在墙上的兰花图,看得出应该是岁云暮儿时画的。

  后头他又去看别处,然后瞧见了岁云暮写的字,笔劲有些弱,不似现在这般强劲,应该也是儿时写的。

  看着这些,他隐约好似是看到了儿时的岁云暮在他的面前作画写字,那小小的模样,当真是惹人疼爱。

  之后又见一侧武器架上摆了两把木剑,上头刻着相似的莲花图印,应该也是岁云暮所用。

  就是这剑瞧着有些小巧,好似孩童的。

  他想应该就是岁云暮小时候的剑,就不知究竟是几岁的。

  下意识,他还将剑取过细细瞧着,剑刃有些钝,应该是怕会伤着他。

  又看了片刻,他才将剑放回去,随后去看其他的。

  屋里属于岁云暮儿时的东西极多,大到书画小到木偶,应有尽有。

  无论是哪儿,都充斥着属于岁云暮的气息。

  这让他很是舒心,恨不得将此地都给搬去瑶台仙境才好,是岁云暮住了百年的住所,是他从小住着的。

  想着这,他又有些失落了,怎得那时自己没来过不尘山。

  若是千年前他就来了不尘山,兴许就能瞧见那个会拿着木剑到处跑,还喜欢作画书写的岁云暮,一定很可爱。

  想着这,他回过头去,见岁云暮站在床边整理被褥,缓走了过去,顺着他的腰便搂了上去。

  “微云。”他轻声唤着,话音间也都是笑意。

  岁云暮并不知他想着什么,就是被他这么搂着有些难动手整理。

  方才虽已用了术法将屋中打扫了一番,但这被褥还是得自己换。

  他走时还是冬日,床上的被褥自然也是冬日里才有的厚棉被。

  下意识躲了躲,然后他才去看从身后搂抱着自己的人,道:“要不你先去坐会儿?”

  “微云。”醉须君没有应他,只轻唤着靠在他的肩头,后头又道:“微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剑的?”

  想着那两把木剑,他便心痒的很,真的好想好想看看岁云暮儿时的模样。

  “练剑?”岁云暮应着这话出声,不知这人怎么好好的问起自己何时练剑了。

  也是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摆在架子上的木剑,顿时知道这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只是这都过了千年,他也记不大清楚了。

  低眸片刻,他才道:“那木剑是二师兄在我三岁生辰的时候做的,大致也是那时开始练剑的吧。”

  具体多久他是想不起来了,不过他拿到剑时是极喜欢,经常抱着剑睡觉,所以练剑应该也就那时了。

  正是他的这番话,耳边却是传来了一声轻叹。

  他疑惑地又去看他,道:“怎么了?”

  “没什么。”醉须君说着摇了摇头,可心里边儿的无奈也是极深,愈发后悔怎么不早些来不尘山。

  后头也没再出声,只紧紧贴着他的颈项,很是亲昵。

  岁云暮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也没去理会他,自顾自去换被褥。

  等到换上后,已是片刻后。

  屋外雨声不断,淅淅沥沥很是悦耳。

  岁云暮沐浴后出来就瞧见醉须君坐在床榻上,手里还拿着个小布偶娃娃,身上穿了件红衣,很是可爱。

  也不知这人是哪里翻出来的,这娃娃他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有的了。

  他稍稍拢了拢衣裳,然后才坐在床边,后头又去理自己的头发。

  醉须君也在他坐下后挨了上来,揽着他的腰就往自己的怀中抱,随后帮着去理他的头发,至于那娃娃便随意摆在边上。

  岁云暮也在他的动作下收了手,然后又去看那娃娃,道:“你哪儿翻出来的?”话落将那娃娃给拿了起来,时不时还扯了扯娃娃身上的红衣。

  “就在柜子里。”醉须君说着指了指前头一口小柜子,此时半开着,隐约能看到里头的东西,大致都是一些小玩意。

  正是如此,岁云暮哪里还不知,里头的都是他儿时师兄师姐们给他做的玩意。

  手上这个布偶他记得,是五师姐给他的,还是按着他那会儿的模样做的,到是有些久远了。

  他瞧着也没出声,眼底带上了一抹笑。

  醉须君见状没有作声,将他发丝上的水渍都烘干后,他才低眸靠在他的肩头。

  青丝散落,这会儿就落在他的面庞边,浅淡的清香也随之而来,惹人心动。

  他揽着岁云暮又往怀中坐了些,然后才去吻他。

  颈项上的红痕这会儿也都散了,只三三两两还留着几个。

  下意识又在上头添了几个,同时揽着他腰的手去解他的衣裳,亲吻下轻声唤着,“微云。”

  “恩?”岁云暮听着他的唤侧过头去,也是同时,他已经被揽着躺入床榻里头。

  亲吻落下,扰着与他亲昵。

  屋中宁神香极浓,青烟渺渺直入云顶,许久未散。

  夜半时分,岁云暮有些浑噩的睡在醉须君的怀中,身上落满红痕,搭在薄被上的手上也同样是如此。

  察觉到颈项边的亲吻还在落下,他下意识推了推,俨然是不大舒服。

  醉须君瞧见了,取了穆云烟给的渡灵丹就喂到他的口中。

  丹药有些苦,岁云暮微微皱起眉,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同样的,他也是愈发的疲乏,微侧着身子倚在他的怀中,腹部的酸胀也稍稍散了些,但还是有。

  “睡吧。”醉须君见状轻声哄着,同时手已经按在他的腹部小心帮他揉着。

  岁云暮也在他的轻柔下舒适的低喃一声,紧皱的眉头随之松开,一声轻应下沉沉睡去。

  醉须君见状也没再吵他,帮着又揉了一会儿,他才陪着一块儿睡下。

  屋中寂静,直至天明。

  岁云暮醒来时天还未亮,屋外雨下的有些大,雨声不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回了不尘山,他这早早醒来后便有些睡不着了,目光又落在醉须君的身上。

  见他睡得沉,想来是昨日匆忙从道门过来,累着了。

  他也没有去吵他而是起了身,动作有些小心,同时又看向四周。

  熟悉的摆设,仿佛一切都还是昨日光景般,竟是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也使得他坐在床上好一会儿,直到耳畔传来一声闷响,他才惊醒。

  侧眸看去,见摆在架子上的木剑,其中一把此时就掉在桌上,想来是昨日醉须君查看时没放好,这会儿掉下来了。

  他看着,然后从醉须君的怀中出去,下床去了前头。

  看着那把木剑,上头还刻了莲花。

  正是如此,他有些愣神,以前竟是没发现二师兄竟是在木剑上刻了莲花。

  下意识间,他将那剑拿了起来,有些轻且还有些小。

  不过对于那时的他来说,这剑却是极好。

  这也使得他拿着剑不由得舞了两招,明明就是小小一把剑,他这舞起来到还挺顺手。

  就是当初在他手上还是长剑,此时拿着好似成了短剑。

  瞧着这,他眼底还带上了一丝笑意,低喃着道:“二师兄的手艺还不错。”话落他又去看另一把木剑。

  说来也是巧,他之后会用双剑就是因为二师兄喜欢双剑,给他做木剑时也是做了两把。

  这也导致他那时用惯了双剑,之后便也就这么用了。

  他看着手中的两把剑,同样的另一把剑上也是刻了莲花,很是漂亮。

  又看了一会儿,他才循着记忆中二师兄的剑招舞剑,双剑如游龙,剑出苍穹,凌厉迅猛。

  醉须君此时就坐在床边,目光则落在前头不远处正在肆意舞剑的人。

  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外衫,随着他的剑招快速飞舞,宛若银鹤傲气凛然。

  他没有出声,只这么看着。

  从岁云暮醒来时他也醒了,只是那时他没有动作,知道从回不尘山开始岁云暮的心情便一直有些低落,也知道缘由,所以一直没有去吵他。

  此时见他舞剑,隐约能够感觉出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正是如此,他看着岁云暮的眼神中也渐渐染上了笑,指尖搭在下颌,微抬着眸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