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话落他没再出声,微低下头,俨然是想将此事罪责担下。

  正是如此,醉须君瞧着他的眼底涌上来一抹暗色,同样的心里头也是极其不痛快。

  他的微云,什么时候还要别的人来求情了。

  而这并不是真正让他不痛快的事,更多的还是他的那一番话,岁云暮假死他知情。

  瞧着这,他冷眸瞥了一眼白江陵,见他点头也知修有容说的是真的,岁云暮假死的事他真的知道。

  但他是如何知道的,依着莲藕小人的话,那时发生的太过匆忙根本无人反应。

  既然如此,修有容是如何知道岁云暮假死一事。

  莫不是,岁云暮在预料到时便已经给他送了消息。

  猛地想到这儿,他眼底的不悦也是极深,指尖搭在桌面轻轻点了点,随后道:“你的意思是他假死一事,你知道?”

  “属下确实知道。”修有容轻应回话。

  正是这番,醉须君心中的郁气也随即涌了上来,但面上却仍是同方才那般淡漠。

  他下意识又去瞥了一眼白江陵,见他坐在边上喝茶,俨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同样的,他也是知道,白江陵此行匆忙唤他过来是为了何事,竟是为了给他添堵。

  又看了一眼他才再次去看修有容,冷然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此话落下之际,他掩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收拢,将藏在掌心中的命简攥紧了些。

  而后头修有容的话,让他险些将手中命简捏碎,只闻他道:“属下重搜东极山寻到了藏匿其中的鬼兵以及被它们关押的凡人,只是属下寻去的有些晚了,凡人已经死了大半,都是被割开喉咙以及四肢丢弃在洞、穴、里。”

  “那些凡人都被割了舌头,是为了防止他们出声,所以之前几回属下都没能寻到,此事是属下的失职,属下愿领罚。”

  此话说着他低下头,连着搜了两回他都没有在东极山搜出人来,若不是岁云暮提到那个割了舌头的人跑入山中,恐怕此行他们便会草草收了回道门。

  而其中死了有近四五十个凡人,血都将整个山洞染红了,他们寻到时皆是震惊不已。

  他微低着头片刻,随后又道:“属下已经将那些凡人安顿,之后属下便按照凡人指示寻去了张家村几里地外的梅花镇,也是那时,属下收到了微云的传音,他将假死的计划告诉属下,属下知道他能处理妥当所以便依他的话去衙门一探虚实。”

  “不过属下寻去时衙门罗大人已经死了,就死在书房,地上还有吃了一半的鬼岩果,有剧毒,属下猜测罗大人是吃了鬼岩果才死的。”

  “属下还在衙门里发现了几具被制成傀儡的捕快,应该是有人教了罗大人傀儡术,将衙门中的一些捕快炼成了傀儡驱使办事,属下还在罗大人的书房中寻到了记录其事的册子。”

  “至于青面罗刹,就藏在罗大人的书房暗道后,属下去时已经不在,想必就是微云口中的那个鬼兵将领。”

  随着他的话落,东极山的前因后果也算是有了始末,梅花镇府衙罗大人联合鬼道青面罗刹想要毁了东极山的龙脉,用的则是凡人的血。

  至于青面罗刹许了他什么好处,想必那册子上应该有所记录。

  修有容也已经将册子递上前,很是恭敬。

  正是如此,醉须君是愈发的不痛快,这是在告诉他,岁云暮将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了他而非自己这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

  他什么都未说,只冷冷瞥了一眼递过来的册子,片刻后才伸手接过。

  册子上清清楚楚写了罗大人做下的事,其中包括派人告诉张家村村长以未成婚的女子去献祭东极山一事,期间还抓了许多的凡人供青面罗刹所用,大多都死了,唯一活着的也就先前修有容寻到的那一批。

  至于他与岁云暮好奇的那口棺材也都是出自罗大人的手,用那些凡人的血浸泡后给了张家村村长,以此去献祭。

  人境龙脉乃浩然之气,是人境极为重要的山脉,横跨整个人境。

  难怪会用凡人的血去腐蚀龙脉,死了如此多的人,那些血早已成了至阴的怨念之气。

  如此强烈的怨念,龙脉的浩然之气在其之下根本难以抵抗。

  只是鬼道为何想要毁了龙脉,其中却并未有记录,这罗大人在青面罗刹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可用的棋子,知道的也仅仅只是这些明面上的事。

  而如今他已没用,青面罗刹也就没有留他的命。

  看册上写到他想长生不老,想必是青面罗刹允了他长生不老的说法,才让他为它做如此多的事。

  至于为什么是吃了鬼岩果,册上提到青面罗刹给了他长生果,看来说的就是这鬼岩果。

  他看着手中册子片刻,然后才将其丢给白江陵,道:“自己看。”眼眸微沉,心底的郁气却是极深。

  原以为岁云暮假死一事,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胡闹了点。

  可现在却又告诉他,这事岁云暮通知了修有容,可却没有告诉他。

  虽然知道岁云暮同修有容没有关系,但只要一想到两人共事这么久,如今又将那些事告诉他,心中的郁气也是如何都散不了。

  白江陵自是瞧出了他的不悦,同样也知道是何缘由。

  他侧眸看了一眼桃千尺,示意了一番。

  桃千尺见状也是明白意思,微抬眸去看修有容,道:“东极山一事主事会做定夺,至于那些凡人,如今你将其安置在何处,带我去瞧瞧。”话落便要他一块儿出去。

  修有容听着此话又哪里不明白,这是想支开他。

  这让他很是无奈,眉宇微拧也是好一会儿没有松开。

  他不知道岁云暮同醉须君究竟是何关系,也不知道醉须君同那个凡人有什么关系。

  但他知道他不想看到岁云暮同醉须君在一块儿的一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只是此时的他,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皆在他们之下,根本不足以他出声询问。

  终于是在片刻后,他微微低头,道:“属下告退。”话落才出门去。

  桃千尺瞧着跟随着一块儿离开,很快厅内便又静了下来。

  白江陵也在两人出门后去看手中书册,随意翻了翻,他便已知道其中缘由。

  龙脉一事确实棘手,若不是此行鬼道出了纰漏,恐怕他们是到龙脉尽毁都不知情况。

  又瞧了瞧,他抬眸去看醉须君,见他歪在边上,手里还拿着个不过只有半掌大小的玉简,此时正细细厮磨着。

  他瞧着玉简只觉得有些熟悉,不过也没有去细想,只道:“龙脉一事,你有何看法,你觉得它们为何要想尽法子毁了龙脉?”

  随着他的话落,醉须君侧眸瞥了过去。

  不过他并未出声,只凉凉地瞥了一眼,然后才又去看手中玉简,俨然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

  这么又在手心轻轻抚了抚,他才道:“你是道门主事,问我做什么。”说话间嗓音还有些懒洋洋的,很是不以为意。

  白江陵见状也知这人是连带着把他也恼上了,倒也没有太在意,只道:“你这醋劲还挺大。”

  可不就是大,只不过这么一件小事,竟然还牵连到他身上。

  说话间,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醉须君也在此时再次看向他,不过这回眼中的凉意到是散了些,但仍是不悦。

  他没有去接茶,只道:“你唤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些?”

  “自然不是,不过就是他提到岁云暮,人在你手上,也只能你来说。”白江陵见他未接也没在意,放下后自个儿倒了一杯,轻抿了抿后,道:“其余几处龙脉我已经派人过去查看,至于东极山这处已经救不回来了。”

  “虽让修有容发现,但被侵蚀的太厉害,毁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龙脉,你当真没有什么想法?”

  自岁云暮那一日提到龙脉后,他们已经谈论过,但都猜不透鬼道的做法。

  好好的为何要将人境的龙脉毁了,虽说龙脉是浩然之气,但也仅限于此,那又是为何呢?

  醉须君听着他的询问并未出声,他持着手中命简细细厮磨,眉宇微拧许久未散。

  待到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道:“你可还记得几位老祖们说的生机?”话落拿起摆在桌面的茶杯。

  杯中盛了暖茶,许是才烧出来,还有浓浓热气涌起,茶香四溢。

  不过他并没有去喝,只拿着茶盏瞧着里头茶水。

  “你的意思是?”白江陵自是知道老祖们说的生机,可却有些不明白醉须君为何现在提起。

  醉须君知道他没想明白,指尖轻轻抚着杯沿,感受着指尖下不断涌来的热意。

  目光仍是看着里头茶水,直到片刻后他才抬头看向白江陵,道:“当初老祖们算出人境还留有一线生机,你不好奇,他们口中的一线生机是什么?”

  当初入人境时,鬼道已经将大半个人境都占据,要不了多久人境便会不复存在。

  而他们会入人境,便是因为算到了人境还留有一线生机,这才入世。

  只是那时他一直以为老祖们算到的一线生机说的是他们仙境入世,可现在东极山一事后他却又有些迟疑了。

  人境与鬼道的实力,无疑就是以卵击石,毫无用处。

  可就是如此,他们却还是和鬼道牵扯了多年,是如何做到的。

  而现在鬼道如此大费周章的要毁人境龙脉,隐约他觉得与当初算到的那一线生机有关。

  只是他此时也猜不透其中意思,抬眸去看白江陵,道:“查查当初我们入人境时鬼道的作为,应该能查出些东西来。”

  既然猜不透,那便全部推翻重新设想,兴许就能知道其中之事。

  “好。”白江陵自然也知意思,点头应了一声。

  醉须君也在此时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下一刻却是皱起眉,轻声道:“难喝。”话落起身准备离开。

  “怎么才来就走?”白江陵一见他走出了声,同时还轻抿了抿杯中茶。

  味道香甜可口,不似醉须君说的那般难喝。

  他也没在意,又喝了一口才抬头去看他。

  醉须君没理会他,径自去了门边。

  但也是这时他又想起件事,回眸看向里边儿的人,道:“这几日都不用送信过来,尤其是像今日这样的。”说着还冷哼了一声,随后才离开。

  此时已经快入正午,回瑶台仙境已是片刻后。

  到玉清殿时,有小童候在外头。

  见小童行礼他轻应了一声,随后道:“屋里那位可有醒过?”

  小童听闻摇了摇头。

  正是如此,醉须君知道自己走后岁云暮一直都未醒,他看着前头殿门,待到片刻后才道:“去备饭吧。”话落推门入屋去。

  屋中有些静,渺渺青烟自香炉中缓缓升起,直入云顶。

  他看了看四下,随后才往床榻边行去。

  床榻上的人此时还睡着,薄被掩在他的身上,白衣松散,纤细的身子随之映入眼帘。

  瞧着这,他脚下步子都不由得放轻了些,待行至床边才低身坐下来。

  一头青丝披散着落在床面,他下意识伸手撩起一缕倚在唇边轻吻了吻,然后才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想是累着了,睡得有些沉,还有几缕发丝就掩在他的面庞上。

  他伸手,想要将其捋到耳后。

  只是这也才伸手,便见方才还安静睡着的人却是猛地攥住他的手,同时冷眸看向他。

  这一瞬间来的太快,醉须君看着自己被掐住命门的手腕,眼中神色微微暗了些,随后才抬起头来。

  又见岁云暮眼含冷意地看着他,若说方才也只是沉了些神色,那么现在却是彻底暗了下来。

  他以为岁云暮对他没有警惕,可现在却发现还是有,而且极深。

  这又让他想到了修有容,想到修有容的话,岁云暮能将假死一事提前告知修有容,可却没想过要告诉他,哪怕是骗骗他都没有。

  岁云暮此时也醒转过来了,见眼前人是醉须君,眼中寒意也随即散去。

  有些睡糊涂了,只以为这是在自己的寝殿中。

  他收了手,然后坐起身来,道:“什么时辰了?”

  隐约记得醉须君走时也才晨起,这一觉他是睡得有些分不清时辰。

  “快入正午了。”醉须君应着他的话出声,手上则细细把玩着他的发丝,后头也没再出声。

  正是如此,岁云暮多少有些察觉出了这人的情绪,心情不好。

  他侧眸看去,见他也瞧着自己,那双凤眸中虽是带着柔情可若是细看却能看出里头的暗色。

  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早晨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幅模样了。

  是道门有什么事吗?

  想到早晨是白江陵将他唤去道门的,这会儿心情不佳也就只可能是在道门那儿出了什么事。

  他又看了一眼,然后道:“可是在道门遇上什么事了?”

  醉须君听闻并未应声,只伸手抚上他的面庞。

  这回岁云暮到是没再躲,正是如此他心底的郁气也才稍稍散了些,然后将他落在面庞边的发丝捋到了他的耳后,精致俊美的容颜也随之映入眼帘。

  细细轻抚了片刻,他笑着道:“我让他们去备饭了,用了膳后去外头走走?”

  “好。”岁云暮虽不知这人是怎么了,但也没有出声去驳他,点头应了一声便要下床去。

  只是这才动作,下一刻身子却是已经被抱了过去,方才还坐在身侧的人此时已经贴上他的背脊,双手紧揽着他的腰,同时还靠在他的后颈处。

  察觉到这一幕他有些愣着,不过也没出声,只由着他这么抱着。

  醉须君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顺从,轻笑了笑,随后又将他搂紧,仿佛是在害怕他会离开一般,不肯松开。

  两人这般亲昵的搂抱着,许久未传来动作。

  直到片刻后,岁云暮才有了动作,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随后道:“道门那儿出事了吗?”很是疑惑。

  醉须君仍是未出声,只这么紧紧抱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青丝低眸落了一吻,随后靠在他的肩头。

  轻轻蹭了蹭他的面庞,时不时还去吻他的耳畔,直扰的耳垂有了些许红润,他才出声,“我今日回道门遇上了个熟人,微云可知是谁。”

  “恩?”岁云暮对于他的这番反问很是不解,但还是出声去应他,道:“主事?”

  这会儿,他也只能想到白江陵。

  而他这番话也才落,耳边却是传来了笑声,有些浅可却是听得清楚。

  也不知是不是这番话取悦到了他,醉须君眼中的暗色终于是散去了些许,他小心地又吻了吻他颈项,轻声道:“他忙着处理龙脉的事。”

  “恩。”岁云暮听闻点头应了一声,同样的他也没再去猜了。

  醉须君见状也不恼,低眸又靠在他的肩头,同时还将他的手包在掌心,然后才道:“我去时见到了修有容,他说你假死的事他知情,你们有了计划处理东极山的事,是吗?”

  此番话说着,他微抬起头。

  正是如此,岁云暮也知道这人为何心情不佳,竟是又与修有容有关。

  不过这人不是去寻白江陵的嘛,怎么就遇上修有容了。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后才回眸去看他。

  只是这还未瞧见什么,到是先被咬了唇,而后便是一番亲昵的缠绵。

  唇上的甜腻不断涌来,仿佛是吃了蜜糖般,惹人心动。

  他也没有推拒,微侧着头与他缠绵。

  这个吻持续了好一会儿,醉须君才恋恋不舍的退开,然后抵着他的额间,哑着声道:“微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所以你骗骗我好不好?”

  其实他知道,修有容所言都是真的,岁云暮在出事前送了消息给修有容。

  明知岁云暮与他并无关系,可只要想到这些,他的心中却是一直在泛酸,酸的宁愿岁云暮是骗他的,他不在乎真相究竟是什么,只要是岁云暮说的他都愿意信,哪怕是骗他的。

  岁云暮俨然也有些被他的话给愣着,尤其是那句‘骗骗他’,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但看着他如此,他也有些无奈了,轻声道:“那时事出有因,没太多的时间去细想,那东西好不容易现身,它躲藏的位置也就暴露了。”

  “我无法去一探究竟,正好修有容入城,我便用传音将青面罗刹可能躲藏的位置告诉他,让他去探探。”

  “至于其他的那些,都没有了,仅仅只是如此罢了。”他说着还轻叹了一声气,不过就是件寻常事,怎么到醉须君眼里就如此复杂了。

  他倒是有些疑惑,这人真的是那个杀伐果断的道门剑仙吗?瞧着倒像是还在南城时的君和,总喜欢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说来,这人可不就是君和。

  想着这,他下意识软了些身子,依偎着靠在他的怀中。

  醉须君也随着他的动作又将怀抱收拢了些,随后才去应他的话,道:“你与他并非同门,为何当初入道门时却是一同入的,可是之前就认得?”

  这话说着,到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想听岁云暮同他的解释。

  岁云暮也是没辙,这些奇怪的事竟也能问。

  但他也没有推拒,应着出声,“我与他不过只是点头之交,之前也未曾见过,何来一同入的门,不过就是同一日入的门罢了。”

  “若要真说上相熟,他是天行门弟子,我儿时曾随同师尊去过几回天行门,不过期间也未曾见过他,只与天行门几位长老有过接触,之后便再没了。”

  知道醉须君定是会问之前的事,也都一一说了。

  他与修有容根本就不相熟,之前也明确与他说过,结果这人仍然如此在意。

  那时会传音也是没办法,只有修有容来了,若是换做别的人他也会如此。

  不过他也知道醉须君并不想听这些,也就没有提。

  醉须君听着他的解释,仍是有些不痛快,微咬了咬他的唇,道:“那为何不告诉我?”

  “你人在道门,我如何告诉你。”岁云暮真是被他的话给气笑了,他人在千里之外的道门,即使他实力再高深,也难做到在那一瞬间同千里之外的醉须君传音。

  正是如此,醉须君心底的郁气才终于散去。

  他笑着靠在他的肩头,同时揽着他的腰往自己的怀中坐,轻声道:“其实我也没问这些,你不必都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