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机甲。

  修克垂下眼睑,在心里将这词汇咀嚼数次,“不。我不想了。”他来的路上,连商店橱窗里供给幼崽的深空机甲模型都不敢多看一眼,匆匆行过。

  “你小时候最喜欢深空机甲。”伊瑟尔.南絮絮叨叨将其过去的事情,“修克,你忘了吗?每个周末你总缠着雌父去买深空机甲模型。雌父不买给你,你就赖在地上打滚。”

  是啊。

  这件事情,雌父从他记事开始笑到他十来岁。修克每每被他念叨这一回,总不以为然,甚至还缠着伊瑟尔要再买几本相关的书看。他不爱读书,买回深空机甲的书翻来覆去也就看精美的彩插和附赠的3D投影实录。饶是如此,伊瑟尔依旧为他腾出满满一墙的空架子,随便放模型与书。

  现在,那些模型与书早卖掉偿还雌父挪用的费用。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修克下狠心合上门。他用力砸向伊瑟尔挤在门框中的手指,“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我到底是你雌父。”

  伊瑟尔不躲避,硬生生将脚挤进去。他被亲子排挤到嘴唇泛白,身体不知因砸门的疼痛,还是为锥心之疼战栗起来,两颗硕大的眼泪沿着眼角滚出来,“修克。雌父做错了事情,雌父也是被人哄骗了。雌父没想到会牵连到你。”

  修克沉着脸,矗在门边。

  “雌父想着深空机甲专业要很多钱。雌父也想多为你赚点钱,甚至找你雄父要点资产。”伊瑟尔字字情真意切,泪眼婆娑的样子与修克记忆里那个善良对他好的雌父慢慢重叠。

  他还是慢慢松开把持门的手,呆呆看着伊瑟尔.南。

  “我没有要你这么做。”修克呓语。

  他回忆起自己十五岁,还在私立封闭学校读书的日子。

  他清楚记得那是一节格斗实战课后,太阳晒得身体热烘烘。他赢了所有人,排在年级前列,马上就能去参加区域选拔。老师夸奖他素质好,很有希望冲出区域赛,代表蝎族去首都圈参加青少年度格斗大选。

  这比赛的决赛入围奖励之一是军部三日体验,让青少年们挑选自己喜欢的职业进行深入了解。

  修克充满期待,他看着老师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报名表上,脚上飘乎乎,满心眼都是前往军部的三日体验——不用说,肯定是深空机甲。他还要选今年军部新出的最大型深空机甲看一看,站在那钢铁猛兽脚下摸一摸它冰冷的外壳。

  也是在这场格斗实战课后,教导主任忽然叫他去办公室,带他见了一批严肃的警雌,告诉他一个悲痛的事实。

  “修克同学。您的雌父已经被拘留。他涉及经济犯罪,证据确凿。其中一部分赃款用于缴纳你的学费……很抱歉。我们学校会退回这一部分费用到警方,并安排你转学到公办学校。”

  修克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一个陌生的学校。

  他无数次想到老师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区域赛报名表”上的那天,阳光洒在自己的名字上的光景。

  明明,可以有那么美好的前景。

  明明,他一直努力朝着自己的理想奔跑。

  现在却不得不为了学费奔波,为了训练费和食宿费去各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打工,甚至起了盗窃和诈骗雄虫的念头。

  不甘心。

  端起那杯免费白水走向郝誉,修克便花掉自己全部的勇气。他身体僵硬,只剩下一口气和盼头吊着他往前走。

  不甘心。

  他到底是不甘心。

  可,如今,导致他万般不甘心的罪魁祸首说了什么?为了他?为了他驾驶深空机甲的梦想才去犯罪?才去挪用超过10亿的巨额资金?

  放屁。

  他是上学,不是上赶着找死。

  什么学要他的雌父冒着犯罪的风险,去挪用10亿资产?他雌父愚蠢到想给他一个学生购买深空机甲放在家里玩吗?

  “我没有要求你这么做。”修克冷脸道:“少拿我做借口。”

  伊瑟尔.南道:“修克。我真没想到事情会暴露。好孩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雄父是谁吗?”

  他勾勾手,没有引起亲子的注意力,顺便抬手将眼泪拭去,露出婆娑后微红的精明眼。

  “你不觉得你的蝎尾……和郝誉很像吗?”

  修克站着没有用动,“这不重要。”

  “很重要。”伊瑟尔.南叮嘱道:“在外面,你千万别认我。你不能是罪犯的孩子知道吗?你现在最关键的事情就是把你雄父的事情认下来。”

  修克抬眼,复杂异常。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惊雷,光是想想便觉得恶心,“我不会和,和我的雄父……”

  “那是你小叔。”伊瑟尔.南打断道:“郝誉是你小叔。你雄父已经死了。你记住这点就好。知道吗?”

  修克脸揉成一团。

  伊瑟尔.南继续道:“他如果对你做什么,只要不到最后一步,你就让他做吧。你要利用雄虫的愧疚心,知道吗?只对雄虫好,容易让他们分不清主次。这些雌父都会慢慢教你。”

  他会教自己的孩子怎么诱惑一个雄虫。

  他会教自己的孩子怎么从郝誉身上榨取最大限度的利益。

  因为他知道,自己作为破坏郝怿家庭的雌奴,已经打不出“哥哥的白月光”这张牌了。

  伊瑟尔.南放低声音。隔壁门房里传出的风吹草动都让他降低音量,最终修克不得不低头,俯身,让雌父抱住自己的头,贴着耳朵说话。

  “你还没有成年,好好利用这个身份知道吗?”

  修克耳朵发痒,他听到一墙之隔似乎同样在诉说什么,努力分神后,只得到一阵一阵凄冷的风声。他找不到信息打断雌父疯狂的暗示,也找不出理由推开雄父的空隙。

  他感觉自己是一颗青涩的果实,却正被养育他的荆棘用锋利的刺一根一根扎穿,直至百孔千疮。

  “修克。修克。”

  伊瑟尔.南脸颊熠熠生辉。夺回主动权的雌虫焕发荣光,像重新坐回赌桌的疯狂赌徒。

  不过,他这次的筹码是他自己和他唯一的雌子。

  所求,出路、前途、大好未来。

  “不要怕,听雌父的话。”伊瑟尔.南道:“虽然我们的牌很烂,但没事,对手是那个废物雌……”

  修克浑身激灵下,终于想起什么能打算自己喋喋不休的雌父了。

  他狼狈挣脱出伊瑟尔.南的怀抱,走到桌前,在白宣良给自己的洗漱用品中翻出一管全新的修复霜。

  这是白宣良无声的关心。

  他要修克这孩子仔细收拾郝誉留下的那些伤口。

  修克捡这一管修复霜,走到门口,递给伊瑟尔,“雌父。”

  你拿去用吧。别说了。快拿去用吧。

  伊瑟尔.南下意识抚过自己的脖颈,“不了。”他知晓这是白宣良那老好人给孩子准备的东西,若是过去在郝怿那,他早不请自拿。

  “你在外要装作不认识我。”伊瑟尔.南推回修复霜,再次叮嘱,“不管我遭遇什么。你都要看不见我,知道吗?”

  这种容易暴露关系的东西,就别再拿出来了。

  *

  二天,天没亮。

  郝誉屁滚尿流爬起来,穿上不知道谁的衣服裤子就要跑路。

  他在亚萨的疗养别墅里住一晚,一晚上全隔墙听亚萨和数个军雌乱来。因为实在是太吵了,郝誉甚至把受情伤的年轻军雄雅格叫起来,边听小的如何受情伤,便听隔壁老的如何啪啪啪啪到天亮。

  “……这些军雌是按照守夜排班来的吧。”郝誉揉着自己的黑眼圈,大吐苦水,“真是够了。要不是没地方去,我才不来你师傅这里受苦。”

  被迫听了一晚上长辈啪啪声的雅格神魂颠倒。

  特别是被迫回味自己的痛苦初恋,边听隔壁师傅和军雌疯狂行事。年轻军雄的世界观再一次灵肉分离,恍惚到意识模糊,靠在墙上出神。

  “不是还有一位前辈住在这里吗?”雅格低声道:“我们要不去他哪里住一下。”

  郝誉:“他雌雄不忌。”

  “?”

  郝誉继续丢猛料,“你知道他这次为什么进来吗?他撅完普通雄虫,居然试图撅军雄,给大伙打到住院。”

  “?”

  “还是强行撅。真是要死。”

  郝誉上下打量雅格的体格,面露沉思,“除去情感问题。那家伙人确实不错,人品能排我认识里的前三。你要去吗?他最近尝试三人行。”

  雅格疯狂摇头,屁都不敢放一个,继续自己的灵肉分离思考:他在这样的群体里搞纯爱真的能行吗?

  不知道。

  纯爱似乎没有出路。

  “前辈。我们真的不能结婚吗?那谈恋爱呢那种纯粹的特别美好的恋爱呢?”

  “嗷。别想了。”郝誉敲打年轻军雄的脑壳,反复给他洗脑,“纯爱是不存在的,别忘了~我们可是私生活超级混乱的~不婚主义者。”

  “这是真的吗?”

  郝誉随便翻找医疗箱,七七八八找出一管修复霜塞到口袋里。他过一晚上才想起自己大概弄疼了伊瑟尔,怕下次军雌或基因库或监狱那边上门拜访和自己掰扯什么玩意儿,还是找出点东西养一养雌奴。

  “什么真的假的。这是前辈们总结下来的经历,这可是获得军部雌虫一致认可的超级定律!”

  郝誉推开门,走过餐厅,正看到某个军雌带了多人份早餐去亚萨屋里找他。

  “再说,你早晚要习惯这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