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沉辞【完结】>第96章

  邢沉本以为把这么明显的暗示语说出来,项骆辞多少会给点表示,最起码态度得明确,然他听了之后,只跟他说了句“你的伤刚好,出任务的时候小心些”,便出门上班去了。

  “……”

  邢沉并不知道,外面的门关上之后,项骆辞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手抱着公文包,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良久,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喃喃地道:会的,你要的交代,都会有的。

  如果那时,你还不嫌弃我的话。

  项骆辞深吸一口气,这才迈步离开。

  ……

  邢沉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太好,到了棚改区的现场,脸色依旧低沉。

  沈照犹犹豫豫地走过来,给他递根烟,“队长,你是不是因为停职不高兴啊?”

  直播的事情昨天就已经压下来了,邢沉交代了原委,说自己被打晕带走的,这事有监控,他说得有理有据。人家问他大半夜出去做甚,他说去睡不着想去喝酒——这话也没毛病啊,就算有也没人敢挑。后面直播的事,邢沉也是被迫而为,领导们开会商讨,念他是为了救人而拖延时间,有功,但也有过。

  且邢沉这种擅自行动的行为局里不提倡,所以还是让他停职反省几天。

  反省,不代表他安分。

  邢沉挥手拒绝他的烟,“没有。”

  沈照瞅他,“队长,你昨天没睡好吧?”

  “……”

  邢沉瞥他一眼,那意思是问从哪看出来他没睡好?

  沈照指了指他脖子,“这么多蚊子咬你,能睡得香?”

  邢沉一口气就这么堵在喉咙中,随即笑了,“是呢,昨天一直被蚊子咬,咬到大半夜也不让人睡,肉太香也是一个让人很为难的事。”

  沈照:“……”

  操了,是他意会的那个意思吗?

  应该不会吧,项法医那么斯文,肯定不是!

  沈照伸着脖子再去瞅一眼,还没看够,邢沉把外套链子拉高,瞬间换上严肃的领导状态:“现场什么情况?”

  沈照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就算当时下面发生过什么,痕迹也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而且人工破坏的问题也很严重。刚刚痕检科给的结论是:没有结果。”

  邢沉挑眉,“什么叫没有结果?”

  “队长,你这不是为难人呢?是,我们在地下室是发现了人血的痕迹,但是,这间房子已经荒废了很多年,就算我们查出屋主是昌弘化,可他之前不是死在监狱了吗?就算他曾经做过什么,我们没线索、没证据,根本无从查起。”

  邢沉听他说完,才缓缓地道:“谁告诉你屋主只是昌弘化?”

  沈照一愣,“我找人确认过了,昌弘化之前确实是住这里的。几年前他犯事入狱,出来后也没回来看过,房子也没卖,所以大家都以为他还在里面没出来呢。谁知道拆迁文件下来,收到通知后第一个签字的就是他。”

  邢沉看着那个年久失修的两层楼高的小房子,仿佛看到小时候的影子。

  那时他和雷罪正闹着别扭,邢沉从隔壁的围墙翻上楼找他。雷罪看见了,顾不得冷战期,立马开了窗,命令他立马下来。

  邢沉见状,故意抖了抖腿,说:“太高了,下不去。”

  “你等着,别动!”雷罪便搬着椅子跑下楼。

  他站在椅子上,对邢沉伸手:“你拉着我,我抱你下来。”

  邢沉果断摇头,“不行,我太重了。”

  “你下来!”

  邢沉摸了摸鼻子,本来可以直接跳下去展示英勇的,但在雷罪的担忧下,不得不缩着脖子当个胆小鬼。他慢慢地放下双腿,试图一点点滑下去,并拒绝雷罪的搀扶,然雷罪见他一动,立马就抱住了他的脚。

  最后两人愣是一起摔了下去,雷罪的脑袋还被嗑出了血。

  ……

  邢沉轻轻地哼笑一声,原来从那个时候起,雷罪就已经开始护着自己了啊。

  不过当年自己那蠢逼样,真值得他这么稀罕?这一对比下来,他这段时间的逼逼都白装了。

  “……队长,有这么好笑吗?”沈照一脸困惑。

  邢沉翻了个白眼,心说老子的快乐你一个单身狗不懂。

  邢沉微微颔首,问:“昌弘化出来后没有回来这里住,有想过这里面的原因吗?”

  “他做了那样的事,还被广而周知,是谁谁都不愿意再回来啊。”

  “那为什么不干脆卖掉?这总比住在杂货间里强吧?”

  沈照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队长,你突然让我们来这边取证,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吗?”

  “之前在监狱里死了的那个人,不是昌弘化。”邢沉淡淡看了眼震惊住的沈照,说:“他是昌弘化的孪生弟弟。”

  沈照傻眼了,“他还真有双胞胎啊?那,那真正地昌弘化去哪了?队长你这些是怎么知道的?”

  邢沉想到那日丁明旭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发堵,没有再往下说。

  沈照很识趣,默默地在旁边等着,反正他想说的时候会说的。

  “哎哟我滴个娘啊,这、这这这是个人吧?!”

  “赶紧的,挖掘机!师傅你先停一下!”

  “……”

  前面不远处的施工地是一片小树林,这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被警方听见。沈照反应快,当即就去跟工人交涉,邢沉召集人过去查看。

  挖掘机一铲子将尸体刨起来的,尸体被截断,尸骨分散地挂在衣服里,散发着一股恶臭。

  从外形来看,并不难判断,这是一具男尸。

  邢沉的嘴唇抿成一条冰线。

  邢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没注意沈照为了照顾他和项法医异地工作的辛苦,火急火燎地给项骆辞打了电话。

  “队长,我已经通知项法医了,他应该一会就到。”

  邢沉冷淡地抬起头,“你刚刚说什么?谁要来?”

  “项法医啊。”

  “……”

  邢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顿时没了好脸色,“痕检科呢,让痕检科尽快过来取证。还有那群工人,把他们手里的视频都删了,别影响警方办案!警戒线呢,怎么还不把警戒线拉起来?!”

  沈照还没见过队长发这么大的活,也不知道哪惹着他了,忙招呼人去忙活起来。

  临走前,邢沉叫住他,让他把烟盒打火机留下。

  沈照把东西递给他,小声地问:“队长,你是不是又和项法医闹别扭了?”

  邢沉没理他,把烟盒钥匙揣兜里后,便朝痕检科走了过去。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了个弯,去没人的地方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说了什么,沈照不知道,反正后面项法医没有来,邢沉在现场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后就褪了手套在一边吞云吐雾。

  “老沈,你又惹队长不开心了?”徐智把沈照拽一边。

  沈照白他一眼,“我惹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你?”

  徐智摸着下巴一顿瞎猜,“难道是昨天沈局没让队长审莫严的事?啊对,队长不是被停职了吗?这沈局要是知道又……”

  “行了你别说了!”沈照挤了挤眉毛,徐智顺势往后看,邢沉已经走了过来。

  邢沉的脸色十分难看,走过来时也不看沈照和徐智,径直坐上自己的那辆吉普车,在颠簸的工地上留下一片黄沙。

  “咳!”徐智挥了挥烟尘,“队长这是更年期来了吧!”

  “出事了,”沈照刷着手机,举给徐智看,徐智看完视频内容,也傻眼了,“这丁明旭说的话真的假的?项法医就是雷罪?”

  沈照说:“他还指认项法医是杀死昌弘化的凶手,而且还是十多年前……”

  徐智:“……”

  哦,那邢沉更年期就难怪了。

  忽地,两人默契地回头看了看昌弘化的老房子,神情怪异,且凝重。

  -

  “嘭!”

  一声巨响,从沈局办公室里传出来。

  “邢沉!这个视频你是不是早就看过了是不是?你知道项骆辞就是雷罪,还知道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提前上报?!”

  沈从良刚刚一手拍在桌子上,因为用力太过,此时还微微颤抖着。

  邢沉淡淡地扫了一眼,说:“谁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

  “那谁能证明他不是?!”

  “……”

  邢沉哼笑,“我这不就在查着么?”

  沈从良气结,看着还要发火,这时有人敲了敲门,不等沈从良发话,方崇明推门走了进来,“沈局,你冤枉邢队了,这是他早上让人送来的资料,我没留意,刚刚才看到。”

  “……”

  邢沉看他一眼,方崇明不像在说谎,于是又看看沈从良接过的资料,倏地一愣。

  那是他前几天从办公室里拿回的资料——汤冉提供的手机里破译出来的。

  他一直觉得昌弘化的资料有猫腻,并尝试破译,可惜资料密码太复杂他没破译出来,所以就一直丢在书房。

  可是这个怎么会在方崇明手里?!

  除非,是项骆辞……

  方崇明说:“这上面不仅把昌弘化的家事交代清楚,也提到了雷罪,也就是项法医。邢队长大义灭亲已经很不容易了,沈局你可千万别再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了。”

  “……”

  沈从良半信半疑地瞅了邢沉一眼,“这你破译出来的?”

  邢沉不语,他拿过资料,第一页资料里写了破译的密码方法,第二页是破译出来的资料内容,里面简单地交代了昌弘化的背景。

  昌家是多年前从西北搬来京州的,当年昌母生下一对双胞胎,家里迷信,说双胞胎的孩子不吉利,昌父一时糊涂,想把后面出生的孩子掐死。可昌母舍不得,愣是要护住小孩子。后来回了家,昌母担心昌父还会对孩子下毒手,便把小儿子安顿在地下室里抚养。久而久之,大家也便忘记了这件事。

  昌弘化十八岁那年,昌父昌母发生了一场严重车祸,双双去世,昌弘化在学校也待不下去,干脆辍学回家,靠打零工养活。许是在外面受了气,昌弘化每次回家,都会去地下室,用鞭子抽打那个未见过光的弟弟昌明杰。

  这种折磨别人给他带来了极致的快感,往后,昌明杰一直被用铁链关在地下室,被抽打也成了他的日常。

  这个秘密一直没人知道,直至十多年前昌弘化将雷罪收养回家……

  邢沉看完资料,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将资料放在桌面,淡淡地道:“沈局,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会杀人吧?”

  沈从良冷哼,凉凉地道:“如果是他和这个昌明杰联手呢?”

  “……”

  邢沉一时无法反驳这个猜想,但他依然相信项骆辞。

  只是眼下,他怕是不能参与这个案子了。

  果然,沈从良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将这个案子交给了二队负责,邢沉继续被停职。刘全海因为莫家的事情受了不少委屈,这次正是重整旗鼓的时候,当然欣然接受。

  会议宣布了决定,刘全海立刻下令让人去请项骆辞,邢沉全身黑着脸,但也没多说什么。

  -

  暖阳从外面投进走廊,将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邢沉站在楼道口,指尖夹着一根烟,烟已经燃了一半。

  电梯门打开,项骆辞在一位警官的带领下走出来。

  他走得十分斯文,以至让人觉得他不是过来接受审讯的,反而像是来此视察的领导。

  项骆辞一直坦坦荡荡,温谦有礼,直到与楼道的邢沉对上视线,他平静的瞳孔下挣扎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涩。

  但他掩藏得很好,进审讯室前,还抬手指了指邢沉手里的烟,邢沉抿了抿嘴,听话地把烟掐了。

  其他人:“……”

  审讯室的门关上,邢沉靠在墙上,缓慢地咽了口唾沫,从裤兜里又摸出烟盒。

  短短的时间里,他仿佛知道了什么。

  比如,那天的直播上,丁明旭为什么突然那么笃定地说出项骆辞的身份,直播为什么会断得那么突然,以及,丁明旭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