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生从背篓里将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递给田玉。
别的都可以先不管, 何明生将面上的全都先放到一边，没有何明生发话，田玉也不敢去碰, 要是脏了坏了那就不好了。
“过来瞧瞧, 这是给你买的, 这颜色可喜欢？还有这双鞋，我是比这你的脚的大小让那店家给拿的，等会试试, 若是不合适了明个我再拿回去换。”
田玉看着摆在他面前的东西有些不敢相信。
这样好的布, 这样好的鞋，是他能穿的吗？
“不喜欢吗？不然先将就着, 等过些日子我去找牛大爷说说, 他们家有辆牛车，到时候咱们坐牛车去镇上, 到时候你再自己挑。”
话没说完，田玉突然大哭了起来, 这还是何明生头一回听到田玉这么大的声音。
田玉难受得整个人都开始抖了起来，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和他流着同一种血的爹和兄长瞧他总是像仇人一般，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这么些年将他当牛做马也换不回来他们一丝的怜悯。
可是这个和他相处还不过两日的汉子却能将他这样放在心上。
田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抽一抽的, 何明生也没了法子，只好将人抱在怀里。
两个人的身子都是僵的，挨在一起。
田玉哭累了, 慢慢便也软了身子缩在何明生的胸膛，汲取来自这个汉子身上的热意。
何明生瞧他睡过去了, 挺着的胸膛都不敢放松下来，前襟都被田玉给哭透了，一股湿意黏在何明生的胸前，让他有些不自在。
“小小的人儿，怎么这么能哭。”
半截蜡烛燃尽，屋内慢慢暗了下来。
何明生看着田玉这张可怜的小脸，没忍住用手指轻轻在上面刮过。
田玉的泪水都还没干，因着何明生的动作有些惊着他了，还跟着往怀里再缩了些。
小脸也被藏了起来，只留给何明生一个发顶。
几乎就这么抱着坐了大半夜，何明生自己都有些惊讶，似乎是一点儿都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只觉得田玉的呼吸慢慢变轻，整个身体都已经瘫在了他的怀里。
只能依附于他。
这般可怜可爱，何明生抱着担着的，不只是田玉轻飘飘的一个人，还有以后他们这一个家的重担。
后半夜的风大了些，些许透过窗户缝隙钻了进来，吹到了何明生的肩上。
这阵冷风让何明生重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背上已经被是冰凉一片，好在怀里还是热的，何明生小心扯过一旁的被子来盖在田玉的身上，再将他给放在土炕上。
离了何明生的怀抱，田玉不安稳地动了动身子，瞧着他挣扎着就要醒了，何明生想着之前小的时候看王氏是怎么哄何大宝的模样。
他在田玉身上轻轻拍着，慢慢让田玉的动作停了下来。
瞧着田玉又重新睡了过去，何明生这才敢站直了身子，好好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四肢。
天空翻了个鱼肚白，微微的亮光已经照进屋子里来了。
何明生还没有睡意，借着这道亮光，他轻声继续昨晚没做完的事儿。
给田玉买的布和鞋子都被何明生给放在枕边，等明个田玉醒了也好第一眼就瞧见，他今晚这模样，定是喜欢的紧的吧。
屋内原本还空荡荡的，一点一点被何明生给填满了。
做完了这一切，何明生再打量这个屋子，倒是才终于满意了些。
随后他又摇了摇头，还是得要尽快将屋子给修缮一番才是，免得再像今晚似的，稍微有阵风，都往屋里钻了。
这几日他都打算去镇上瞧瞧，家里可不能只出不进。
银钱剩的也不多了，等屋子修好了，怕是又得从头再攒，说不得这些根本都还不够。
这么想着，何明生的心中也有些着急，若是以往，他一个人，吃穿什么都不用在意那么多，就是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他，可是现在有了田玉，他便总想着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田玉更好的生活。
马上便要过年了，这段日子山上能采到一些野丹参，正好若是镇上找不到活计的话，就是去山上逛一圈卖去给医馆也能赚不少。
想到这儿，何明生便有些坐不住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会儿外面倒是也能看得清了。
他便出门去将灶屋的火给点上，熬了些小粥，他也不会在山上待太久，弄好了之后便直接出门去了。
这时候出门，何明生算早的了，不过这也还有比他更早的。
虽说这会儿正是一年到头该歇息的时候，不过村里人，哪里舍得就这样日日在家歇着，不去地里瞧瞧就是怎么都不敢放心的，哪怕是现在这样，也是要去翻翻土的。
几个汉子因着何正刚的缘故，遇上了何明生倒是也朝他点了点头干笑了两声。
村里都传遍了，何明生为了田玉居然跟家里分了家断了亲，简直就像是疯魔了一般。
这么一说，便还有人觉得田玉就是妖精，不然怎么能让何正刚一家那么护着他，明明这样的扫把星都是该赶出村去任他自生自灭才是。
这些闲话不过半个时辰又是另一种说辞了。
不过这万变不离其宗，就是再离谱，话题的中心也只有田玉这一人，这些汉子家里的媳妇夫郎早就给他们都提点过了，总之离这家人是越远才越好，免得到时候一个不小心便着了道。
何明生也朝他们点点头，便不再理会他们，这些人是当他们是灾星呢，所以才会有此举动，既如此，何明生也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了。
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这么早去山上的人也只有何明生一个，众人瞧着他进山的背影，又是嫉妒又是得意，还有些同情。
昨个何明生抓到野物的事儿大家这会儿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这样的好运气不是人人能都能有的，不过也不是日日都有，再说，何明生这般去得勤也是因为他没有田的缘故。
这也代表了他们家一年到头是必须要买粮食来吃的，那得多花多少银钱啊，他们都不敢细算。
不像他们，这田可是好东西，这也是一个家的底气，有了田地，就算是以后再苦再穷，也能有个救急的。
村人们说说笑笑的朝着自家的田地去了。
山上的空气有些凉，何明生哈了一口雾气，搓了搓手，便开始在四周搜寻了起来，他认识的很少，还都是在村里的老大夫家中曾经看到过的。
老大夫肯教他认这一两种便已经是何明生给他们家干了小半年的活儿这才换来的。
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了，何明生曾经去靠着这个买了不少的钱。
这些药材要新鲜的还要好的，一般的医馆都是有专门的采收的渠道，不过平日若是能遇上村中山民送来，倒是也会收。
价格也挺合适。
若不是太危险，何明生也是打算长干的。
可是上的山多终遇虎，从前他都不会以自己的性命冒险，现在有了牵挂的人，自然更加小心。
不然若是他再没了，他都能想到以后田玉的日子该会有多难过。
家中留的银钱也不够田玉生活一辈子的。
留他一个人，还不得让人欺负死，想到这里，何明生还多退了几步回去，村民们都不知道哪些是药材，哪些是杂草，除了老大夫一家会上山来采，剩下的都便宜了何明生。
若是运气好，还能顺便带些猎物去卖了。
这次何明生没再让田玉等着，看着满了小半个背篓他便赶紧回家去了。
田玉还没醒来，炉子上煨着的粥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冒起了小泡。
何明生正打算要进屋去叫田玉起床吃饭。
刚推开门便看到土炕上的小包已经鼓了起来。
“醒了？正好粥也煮好了，快些起来吃了吧，免得一会儿便冷了。”
田玉的眼睛肿得不像话，何明生没再往里进，退出去将们给带上，然后又去将热水烧上，昨个还是他想得不周到，若是田玉刚哭完那会儿用热毛巾敷在眼睛上，今个许是就不会那么严重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田玉尽力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疼，脑子也还有些不清醒，但是昨晚睡得却很安稳。
直到何明生的声音响起，然后又消失，田玉这才终于三两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若不是眼睛看不清，他怕是能跑得更快些。
被放在枕边的布和鞋子田玉也没在意。
“以后这些都让我来做吧，我会早些起来的，不会再像今天一样了！”
田玉的头发都没扎好，开口便是这句话。
何明生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事儿也不是非要让田玉来做，家中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便是谁做都好，何明生也不是那种必须得要人伺候着的。
“去洗漱收拾收拾吧，这个以后再说，昨个的晚饭便是你做的，顺手的事儿，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田玉被推回了屋去。
这才让他发现屋内好像多了不少的东西，一边的小桌上，还有一面铜镜呢！
镜中的小人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像是两颗大大的核桃，脸上更是脏兮兮的。
田玉都还从来没有这般仔细的看过自己，越看便越让他越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这么不成样子，也亏得何明生能忍得住没笑出来。
何明生将热水给端进去放在铜镜面前，田玉红着脸，强壮镇定一般坐着。
明明已经羞得耳尖都是红的，面上却一点儿表情都让人看不出来。
何明生也没拆穿他，而是朝着里面去了。
土炕那边，被子已经被叠好了，两双新鞋和布料都被整齐的放在一边，何明生过去将鞋子拿了起来。
既然已经买了，那就该穿上才是，不然还要供起来不成？
“本来昨晚便想让你试试的，不过今个再试也不迟，正好一会儿就穿着这个，我那双还是太大了些，穿着不好走路。”
田玉赶紧摇头摆手，这样好的鞋子他怎么该穿，该留到过年的时候，能拿出来套在脚上看一会儿，过了那日便又得收起来才好。
不过听何明生这么一说他才突然想起自己脚上穿的还是何明生的那双。
这下田玉再说不出个什么来了。
他低着头瓮声瓮气的：“怎么没有给你自己买？”
何明生将鞋摆在了田玉面前。
“我这双还能穿，再说，你家汉子能干着呢！”
田玉又想哭了，他的眼眶包着一团水，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借着弯腰试新鞋的动作，田玉眨了一下眼。
鞋面上的深色一点一点被晕开。
何明生蹲下身来，他的手指从那片深色划过。
“我会对你好的，以后可不许再哭了。”
--------------------延扇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