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僖被楚行舟的心声噎了噎,无言以对，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深吸一口气，礼貌微笑：“……灵药圃许久不曾打理了,我去看看。”
【你自便。】
楚行舟不但听到叶怀僖心里这么想，从他明晃晃的眼神中也看出了这意思。
怀僖自己送上门来，岂有叫他轻易逃脱的道理。
楚行舟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欣然应下：“好，一起去。”
手是半点没松的迹象，反倒主动拉着叶怀僖往亭子边的灵药圃去。
叶怀僖：“……”
灵药圃中的幼苗和种子都不是凡品,距离当初种下的时候差不多有一年了，有些幼苗还只长了一小截。
叶怀僖和楚行舟不在的时候，周围的聚灵阵有柳管事关照着填补灵石,因此生机很旺盛。
叶怀僖仔仔细细瞧了瞧，看向楚行舟，又看向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手指动弹了两下，明示道：“……先松开,我要掐个春雨决。”
楚行舟有意逗他,笑道：“我来。”
不见他动作,一阵灵力波动闪过,细密的灵雨已至。
“……”叶怀僖当即腹诽：【修为高深是了不起,都不用掐诀。】
打理完灵药圃,叶怀僖坐在亭内，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楚行舟跟着坐在他身边,给自己也取了个杯子，递到叶怀僖的杯子边上。
“我也要。”
叶怀僖提着茶壶的手一顿。
【想要我倒？想得美。】
叶怀僖眉眼微动,给自己倒完，施施然把茶壶放回它原本的位置，端起茶杯饮尽。
楚行舟也不恼，右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叶怀僖虎口的位置，左手取过茶壶，先给叶怀僖续了一杯，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添上。
叶怀僖倏地起身就要往亭外走。
两人始终不曾放开的手顿时传来一阵拉扯之力，顺着面前之人的手臂往上，楚行舟瞧见叶怀僖圆溜溜透着无辜的眼睛，“我有事，要不你先喝着？”
楚行舟眉峰一挑，好笑地将端到一半的茶杯放下，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走吧。”
【真可爱。】
叶怀僖：“……”
【至于吗？你至于吗？让你松个手有这么难吗？】
叶怀僖一时心情复杂。
自然是至于的，楚行舟薄唇微弯，笑道：“不走吗？”
“走，”叶怀僖从储物袋取出灵剑，往崖边去，“我要练剑。”
楚行舟适可而止地松手，问道：“那我给你做陪练？”
叶怀僖皱眉，露出不认可的神色：“你伤没好。”
楚行舟没想到叶怀僖如今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的本性了，还能挂念着他的伤势，不由生出些许负罪感，暗自感慨：这般心软，他都不忍心欺负了。
“那我在边上看着你练。”
叶怀僖点头，就听楚行舟嗓音温和道：“等会练完剑后，来帮我疗伤？”
按照昨日的状态，楚行舟识海的伤势至少还要多次才能彻底好转。
叶怀僖下意识就要答应，“好”字尚未出口，突然反应过来——
【治疗不就又要神魂交融？不行不行，我对自己的自制力毫无信心！】
叶怀僖心下疯狂摇头，嘴上吞吞吐吐，想要找个借口拖一拖，最好能够回绝。
楚行舟知道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喜欢神魂交融带来的附加影响后，一时间啼笑皆非。尔后微微一叹，明知他受伤之时是逃离最好的时机，却还愿意留下为他疗伤，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行舟这次没故意拿心声逗他，也没逼着他一定要给出一个答案，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开始练剑。
自从穿书后，楚行舟就有了读心能力，这项非同一般的能力让他轻易地探知旁人的阴暗想法，助他几次在生死边缘活下来，也让他对人心充满了不信任。
明面上道骨仙风的道君暗地里觊觎徒弟的灵根和身躯，试图据为己有；
野心强盛的妖王控制根骨出色的少年，将其作为棋子安插进道门；
作为下一任掌门培养的正道首徒，嫉妒根骨比自己出色，剑道一日千里，还被师尊格外优待的师弟；
……
每个人掩藏在光鲜面具下的不为人知的阴暗面，衬得那些面孔更加伪善可憎。
杀了昆慈，灭了妖王之后，楚行舟的性命不再受人威胁，便极少再用读心能力。
他只需要与旁人保持适当的距离，便可以不再知晓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
直到那日，叶怀僖初来乍到，跌跌撞撞地扑向他。
楚行舟想起昔日的情形，嘴角弯了弯。
他那时尚且不觉得怀僖的天真会在这个冷酷的修真界存在多久，发现是个跟他一样倒霉的穿书者后，一时兴起让人帮了一把，没想到过了半个月，怀僖来了青云宗拜师，他才动了念头把人带回出云峰。
起初，楚行舟未尝没有冷眼旁观叶怀僖被这个世界同化的意思，没想到叶怀僖心中的善意非但没有被消磨，反倒顶着他的冷脸亲近他，回馈他随手为之的微末好处，主动在旁人面前维护他……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怀僖给了他很多的信任，或许，他也应该更坦诚一些。
＊
叶怀僖练足今日的数目后，楚行舟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神色悠闲自在，半点不加催促，偏偏视线跟他的身形动作移动，存在感极强，令人难以忽视。
叶怀僖抿了抿唇，默默加练了一百遍，眼看太阳西坠，差不多到吃晚饭的点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磨磨蹭蹭地收剑，走到楚行舟身边，“吃饭吗？”
楚行舟起身，将他颊边落下的一缕发丝挽到而后，略低下头，同时道：“我们谈谈？”
叶怀僖愣了下：“谈什么？”
楚行舟笑道：“不急，还是先吃饭吧。”
二人转移到亭内，石桌很快摆好了几道厨修这阵子研制的新菜式。
楚行舟这回没坐在叶怀僖身边，而是一本正经地坐在对面，他自己是不怎么吃东西的，大多给叶怀僖夹他偏好的口味。
叶怀僖记挂着楚行舟刚才说的“谈谈”，对新菜式也提不起多少精神，颇有些食不知味。
用过饭后，暮色四合。
夜空明月高悬，楚行舟眼中映着夜明珠的暖光，面孔都跟着柔和许多。
叶怀僖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要谈什么？”
楚行舟要说的话早就翻来覆去考虑了几遍，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从容不迫：“谈谈我们的事。”
叶怀僖心下一跳，暗道：
【不会是因为疗伤的事被我含糊过去生气了吧？】
【不是。】
【不是就好。】
叶怀僖正要松一口气，蓦地发现不对，呼吸一滞，双目瞬间瞪大。
“？？！！”
叶怀僖迟疑，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慌张失措，嗓音微哑：“你刚刚，说话了吗？”
楚行舟一本正经道：“没有。”
“……？”
叶怀僖试探：【那我刚才听到的是……？】
【我的心声。】
叶怀僖：“？？？”
所以他的想法楚行舟一直都知道？
早晨猝不及防发现自己能对楚行舟读心，还没有研究出什么来，晚上就被告知这玩意是双向的，叶怀僖觉得自己的脑子懵懵的。
楚行舟没直接开口，而是一扬手，石桌上多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项链，细细的链子底下坠着枚莹白如玉的狼牙，另一样是枚戒指，戒身是金乌的造型，古朴不失简洁大方。
楚行舟站在叶怀僖身后，动作细致地将链子替他戴上，叮嘱道：“这个要好好戴着。”
话题换得太快，叶怀僖茫然低头，抬手摸了摸下面坠着的狼牙，触感光滑细腻，上边刻画了高深的阵法，里面隐隐传出来的气息跟楚行舟一样，他问道：“防护法器吗？”
“算是吧，”楚行舟拢着他的头发抽出来，“防我的。”
叶怀僖猛地转身，惊异道：“什么？”
楚行舟一笑，胸膛微微震动，问他：“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心思了吗？”
【见不得人的那种。】
叶怀僖缓了缓神，眼神放空：“知道是知道，这不是太惊讶了吗？”
【何况是早上刚知道的。】
楚行舟在他身边坐下，低下头凑在他嘴角亲了亲，亲昵地教他该怎么用。
“还记得这枚狼牙吗？这是你在灵川秘境送我的战利品。只要调动你的神识击碎这枚狼牙，就能让我消失。”
“以后我要是过分了，就这么做，记住了吗？”
楚行舟凝视着叶怀僖的眼睛，语气轻松地好像在说什么有趣的事，话里的意思却仿佛携着万钧之力。
“……你比我预计的还要疯一点。”叶怀僖被他镇住，以一种全新的目光上下打量楚行舟许久，这种行为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想起楚行舟此前的种种举动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又变态又克制的。】
【还怪带感的。】
叶怀僖自觉今天接受了不少冲击他三观的消息，也不在乎再多知道些，平了平尚在发颤的呼吸，问道：“怎么突然就告诉我了？”
楚行舟道：“发现读心功能后，你肯定会探索它的的使用方法和限制对不对？”
叶怀僖点头。
楚行舟：“我本来打算等着你主动靠近，在那时，利用心声逗一逗你。”
“你一定会脸红，偷偷地骂我变态，偏偏当着我的面还要强撑着什么都不知道。一定很可爱。”
叶怀僖：“……”
“再过些日子，等你猜到我身上，发现我也能读心后，一定会十分恼怒我的恶劣行径……”
叶怀僖设身处地想了下自己可能的反应，确实是这样，“所以你决定主动坦白从宽了？”
楚行舟摇头：“你那时候不会直接揭穿我，还要因为我肆无忌惮的念头，不得不若无其事地安抚我的情绪，并主动让步。”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
叶怀僖：“？？？”
【狗、东、西。】
叶怀僖面无表情：“听见了吗？”
楚行舟闷闷地笑了下：“听见了。”
【——我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