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叶怀僖琢磨着在哪儿圈块地方,种上些炼丹常用的灵植。

  见他溜达来溜达去,楚行舟瞥过去一眼,指着亭子边上这块空地道:“种这里这如何?挺宽敞。”

  宽敞是宽敞,就是……“种这不好看吧。”叶怀僖仔细打量后说道。

  亭子距离柳树不远,微风吹过之时碧绿的柳枝轻轻摆动,本是一处极风雅的景致,要是在边上种一片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灵植,就跟在花园里种菜似的,画风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楚行舟随他:“你想怎么种都行,主要是种在这里方便你随时查看。”

  当然种下后兴致过了也无妨,总归有人会好生照料。

  叶怀僖左看右看,对这块地方还挺中意,既然师尊这个经常在亭中待着的人都不介意每天对着,他就痛快应下了。

  他取出从丹峰带回来的灵植种子和幼苗,按照它们各自的习性空出合适的间距,再在周围摆上一圈灵石,布上一个小型的聚灵阵,利于灵植生长。

  就在这时,出云峰外的阵法传来一丝轻微的波动,五长老熟门熟路地进来,先是冲着楚行舟恭敬地行礼,唤了声小师叔。

  见楚行舟颔首,他往边上走了几步,对着正在忙活的叶怀僖欢快招呼:“小师弟!”

  “五师兄。”叶怀僖捏了个春雨诀把它们通通浇透,这才回头看他,见他一脸乐呵呵的模样,奇道:“是有什么好事?”

  五长老笑道:“正要跟你说这事,今日又是一年一次的开山收徒,师兄这回一定要捞个合心意的弟子回来!过来和你说一声,今日不用往丹峰去。”

  “知道了,”叶怀僖点头,一边掐了个决冲洗手上沾染的脏污,一边问道:“已经一年了么?”

  山中不知岁月流逝,距离他穿书都已经一年有余了?

  “不错!”五长老笑道:“众所周知,小师叔从不出席历年的收徒仪式,当初你一来就直言只愿意拜小师叔为师还吓了我们一跳,要不是小师叔来得巧,你怕是已经离了清霄宗。”

  他感慨:“若非你那时态度坚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想拜入清霄宗找借口推脱。”

  叶怀僖洗手的动作一顿,他当初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谁知道在跑路的时候师尊突然出现,硬是改变了他的计划。

  ……也幸亏师尊出现,否则今时今日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五长老没注意到叶怀僖以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更不知道自己随口这么一说就戳中了真相。

  不过,原来那是师尊第一次出席吗?

  叶怀僖侧头望向楚行舟,一抬眼却正巧和楚行舟的视线撞上。

  奇怪,总觉得师尊的视线里带着几分洞察和笑意……就跟师尊真知道他曾经的打算似的。

  他临到嘴边的话缓了缓,心虚垂眸。

  转念一想,师尊若是知道哪里还会收他为徒,总不能是故意为之吧,一定是错觉。

  五长老见叶怀僖看向楚行舟,也跟着转身,想起从掌门那听来的消息,说道:“今年山下来的弟子比往年要多上一倍,都是听说小师叔打破了不收徒的惯例,冲着小师叔来的。”

  他看向楚行舟,顺便替掌门打听:“小师叔,您可有兴趣再收个新弟子?”

  楚行舟将视线从叶怀僖身上移开,淡淡道:“有他一个就够了,我不会再收其他人做弟子。”

  五长老乐道:“那正好,我看谁还能跟我抢弟子!”

  楚行舟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上次在飞仙城便说过。叶怀僖那时只以为他是在配合自己,并不曾放在心上,现在才听出他平静语气里的认真。

  方才五长老询问时,他莫名跟着提心,同样想知道楚行舟的答案,听了他的回答才悄悄松了口气。

  察觉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后,叶怀僖不禁对这个反应感到奇怪。

  他一直都知道楚行舟对他的关照,对待他和其他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掌门特意两次登门请托的剑尊指点,其他人珍之重之,在他这里却唾手可得;

  楚行舟发现他惫懒,非但没有责怪教训,反倒特意安排他跟着丹道大师学习;

  任由他在出云峰添置东西,随意改变原本的布局;

  向来闲人勿入的出云峰从不对他设限,随他心意邀请友人前来做客不说,楚行舟的东西由着他取用;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叶怀僖静下心沉思,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希望师尊将对他的特殊分给另外一个人,不愿意另一个人也能得到师尊一模一样的对待。

  难道是争宠?确实,谁愿意将到手的好处平白分出去给别人呢?

  但他隐隐觉得并非如此。

  “……一起去凑热闹?小师弟?小师弟你在想什么?”

  叶怀僖回过神,随口敷衍他:“没什么,只是想到出云峰也摆不下另外三个住处了。”

  五长老:“……”

  他小声嘀咕:“小师叔真愿意收徒,还用担心没地方给人住吗?不说别人,掌门能乐得亲自辟出一座宽敞的大峰来请小师叔迁居。”

  “而且一个人不必非得三个住处吧。”

  叶怀僖心中暗道:别说三处,就是一处也不行。

  他抬眼去看楚行舟,就见楚行舟神情散漫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原本透着淡漠冷清的眼角眉梢,看过来时倏地带上了暖融融的笑意,应和道:“确实住不下了。”

  叶怀僖蓦地心头一悸。

  他出身富贵,家境殷实,父母疼爱,朋友同学无不友善,他得到过很多很多爱,活得乐观又自在,早就对旁人的善意习以为常。

  从刚穿书时楚行舟让宿均一送他回叶家,误打误撞帮他暂且脱离死局,到清霄宗阴差阳错拜师,赠他元婴剑意庇护,令他在迫近的死亡危机下有了喘息余地;

  再到后来传授剑法,悉心教导,让他拥有面对谢青梧挑衅欺侮的还手之力;

  最后是灵川秘境中的全程护持,抹除谢青梧的金手指昆慈残魂,至此,悬在他头上的死亡威胁彻底消散。

  叶怀僖起初对楚行舟是感激,而后便是发自真心的敬重。

  正如他曾经对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楚行舟在他心里一直是个面冷心热,善良周全且可靠的师长。

  他对楚行舟的关怀,照拂甚至是纵容都心中有数,却从未起过独占的心思,此时发现自己微妙的占有欲后不由地怔了怔。

  ……而且这种忽然心头一悸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叶怀僖心下思考着其中的缘由,面上却很是冷静。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脑袋,避开和楚行舟对视,而是看向五长老,问道:“五师兄刚才和我说什么了?”

  五长老:“哦,就是问你等会儿,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主峰的收徒大典凑凑热闹?”

  叶怀僖答应道:“好啊。”

  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玩笑话,叶怀僖陡然心念一动,顿了顿,以一种不正式的,仿佛随口一说的语气询问楚行舟:“师尊,我跟五师兄去主峰,你要一起去吗?”

  五长老心道:小师弟就多此一问,小师叔都说不会收徒了还去主峰做什么?

  堂堂剑尊可不是这种闲得无事可做,去凑热闹的人!

  下一瞬,他就听楚行舟不带分毫犹豫地答应下来:“去。”

  五长老:“……???”

  叶怀僖却有种不出意料之感:看吧,他果然不会拒绝你。

  与此同时,另一种奇异的感觉泛上心头,他猝不及防地被迫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糟糕,好像是心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