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累之外, 成为社畜之后，顾小宝另一个体会就是：周末的24小时，和工作日的24小时, 似乎属于两种时间体系。
工作日24小时度日如年，休息日的24小时一眨眼就没了。
这周日也是一眨眼就没了，顾小宝感觉自己还没干什么呢, 便又到了周一，需要上班的时候。
他行尸走肉般拖着脚步在走廊里晃荡, “嗖”地一声，旁边蹿过去个人影, 把他吓了一跳。
顾小宝定睛一看, 发现是郝林俊杰问旁边和他一起打水的钱龙：“总公司又有人要来视察吗？郝总看起来好忙。”
“没收到视察通知。年底事多得很，总公司可没时间天天盯着咱们。估计是因为主播的事吧。”
“主播怎么了？”顾小宝好奇。
“任天瑶被开除了嘛，只能靠剩下那位主播小姐姐撑着。但那位小姐姐身体不太好, 白天晚上连轴转, 吃不消。”
“哦，”顾小宝点点头，“那确实有点麻烦。”
“不过都是高层的事，让高层们自己头痛去吧, 咱又不赚直播的钱, ”钱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让我先带薪拉个屎。”
“去吧去吧, ”顾小宝嫌弃地捂住鼻子，“我去给忍冬喂饭。”
两人在走廊里分道扬镳, 钱龙上厕所去了, 顾小宝去库房喂完狗狗，顺带盘点了一下库存, 然后回到工位。
刚落座，一阵咆哮声从郝林办公室传了出来：“人呢？都几点了，人呢？”
“什么叫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去她家找啊！都在直播室等着干嘛？消息能从天上自己掉下来？”
“……我要你们有个屁用！”
紧接着，是摔下座机和拽门的“吱嘎”声。郝林又步履匆匆的走过来，喊部门负责人事的人力专员：“给米米家里打电话，问他们知不知道米米在哪儿。如果不知道，把米米地址给我要过来。”
米米是另一位女主播的名字。看上司脸色不好，人力同专员赶紧拨电话。
交涉一番后，她面露难色：“郝总，米米家人说他们也在尝试联系米米，但各种渠道都联系不上。也拜托房东去看了，但出租屋里没见到任何人，他们已经报案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顾小宝大概能猜出前因后果，主播在开播准备时段没到位，郝林一直在找人。
本来少了任天瑶，米米自己支撑的已经很艰难了，现在米米又失踪了，一个主播都没有，怎么办？
周一的早上，顾小宝不太在工作状态，脑子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杂事，现在竟开始帮上司想上对策了。
他打开电脑，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赶紧把活干完。
郝林依旧站在旁边没动，视线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某种目标物品。
然后忽然定格到他身上：“对啊……小顾，你先去直播室顶一会儿。”
顾小宝：“……？”
.
主播的工作看似简单，坐在摄像头前介绍产品就行。但里面门道其实很多。从哪个角度切入观众更感兴趣、说话速度快一些还是慢一些观众更适应、需不需要拉近镜头，甚至连展示产品时，手放在哪个位置都有讲究，未经训练的普通人根本干不了。
顾小宝多次推辞，可郝林已经到了急病乱投医的程度，直接把他按到化妆桌前：“小宝，咱们公司只有你形象最符合，摄影师也夸过你上镜好看。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顾小宝：“可是郝总，我穿成这样，形象不够正式啊！”
他今天穿了姐姐给他做的水蓝色棉麻T恤、长裤，外面套着羽绒服，跟刚进大城市的游客似的。
“行了，别说了，时间不等人，”郝林直接叫化妆师，“给他画个简单点的上镜妆，要快。”
交代完，直接跑出去了。
顾小宝坐在化妆凳上，被赶鸭子上架，有那么亿点点茫然。
好在今天姜娜娜上场控，她言简意赅地传授给顾小宝许多直播经验，她虽然没做过主播，但平时耳濡目染，总比普通人要强。
顾小宝逼着自己认真听、迅速记，或许是有了姜娜娜那些经验，他心里不像刚才那么慌，那么没底了。
时间紧，化妆师只给顾小宝浅浅打了个底，头发稍微做出一点纹理感。摄像师又赶紧把他拉到主播台前，按照他的身高外貌调试灯光。
陈阳把直播产品列表递给他，下面细心标注了可参加的平台活动和直播间活动。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他头皮发麻。
顾小宝只觉得自己像被摆弄来摆弄去的手办，恍惚间，耳边响起机械倒计时声。
“顾老师，直播还有十秒钟开始，加油哦！”
顾小宝：“啊？”
“还有五秒。”
顾小宝：“我我我……”
“开始啦！”
象征开机的绿色指示灯亮起，顾小宝立刻闭上嘴，硬生生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蹲直播的顾客瞬间涌入直播间，他们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咦，这位是新的主播小哥哥吗，没见过耶】
【是泰菲克请来的嘉宾吧，看着像影视明星】
【以我多年老粉的经验，泰菲克从来不请过嘉宾，可能是带班主播】
【少数民族的吗？衣服好好看好有特色哦，当然人更帅！】
姜娜娜瞥了眼顾小宝，发现自己忘告诉他开场流程了，导致他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说开场白。
她赶紧用口型道：“自我介绍。”
顾小宝反应过来，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结巴：“各位泰粉上午好，欢迎光临泰菲克直播间。我是代班主播……小宝。”
他没提前给自己取昵称，只好用真名。好在大家看起来并不排斥：
【小宝，23333好可爱的名字啊】
【小哥哥看起来有点羞涩，刚当主播？】
当然，除了友好的评论，更多的是催促：【今天上手环吗？不上的话我就不蹲了】
大家来直播间都是要买东西的，有时间闲聊的在少数，大多数还是为了以最优惠价格买到心仪的产品。
这回不用姜娜娜提醒，顾小宝福至心灵地拿出了产品清单：“今天的播品有……”
他快速过了一遍产品，“除了直播间优惠券外，大家可以叠加使用平台活动券，活动力度非常的大。接下来所有品的链接都会一起放上来，主播会一一给大家详细介绍每款产品的功能和优点，大家有问题可以在评论区留言哦。”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顾小宝感觉大脑快缺氧了，深深吸了口气。
姜娜娜边在一旁烘托气氛，边冲他竖起大拇指。
开场算是比较成功的，接下来只需要按顺序介绍产品即可，顾小宝心理负担卸下去三分之一，接过陈阳递来的第一个播品。
他平时整天泡在库里，早把产品了解的透透的了，张口就来，甚至连台本都不需要看。刚介绍完第一个产品，后台便弹出来一个提示，有几十位顾客购买了这款产品。
顾小宝心理辅导又卸掉三分之一。
接下来，到了大家都比较期待的手环。助理刚把品递过来，就见不久前刚在评论区里问有没有手环的id评论道：【这几个颜色都好丑】
“C系列产品主打时尚，配色会更跳脱一些，”顾小宝从展示盒里拿一只手环，戴在手腕上，“喏，明黄色很好看的，搭配纯色衣服特别亮眼，装饰效果很好。”
【你们直播间灯打那么亮，肯定戴什么都好看啊】
“如果您不喜欢亮色系，可以蹲一蹲明天的直播，我们会上S系列手环。颜色更商务，更符合您的需求。功能也比C系列多一些。而且咱买手环嘛，佩戴漂亮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为了功能。我们C系列的功能有……”
顾小宝一一细数S系列的功能，那位观众听着听着，偃旗息鼓，不说话了。
顾小宝在心里比了个“耶”。
看来不能太关注观众的想法，还得按照自己的节奏来。顾小宝不再盯着屏幕，开始按自己对产品的理解继续介绍。
接下来的直播，他状态越来越好，也越来越顺利。直播间人数节节攀升，并没因为换了新手替班主播而降低流量。
当然，主要原因是泰菲克的产品质量过硬，很多顾客早在身边人影响下了解过了，今天过来只是为了领优惠券。
除了询问功能和要求展示外，弹幕里一片和谐，再没出现过其他声音。直到播到一款智能跟拍设备。
又是那个id：【比别的品牌贵那么多，有病吧，谁会买？】
智能跟拍设备市场竞争激烈，卷的厉害，自家产品在价格上没优势。顾小宝也不否认：“泰菲克的产品确实贵，但也确实值这个价位。我们的功能有……”
他罗列了一大堆功能：“当然，最重要的是防抖、清晰。大家买跟拍设备，无非是为了还原模特的美貌，把想记录的场景如实记录下来。我们的设备装置了最新的amita增稳算法，几乎可以应对所有抖动。同时，还配置了Gumdop Dublity辅助补光，一键提升光影质感，让每一个人都能在生活里成为大摄影师。”
可能是他一口气说出来这么多术语，那个观众罕见的沉默了。
【哇，这位小哥哥好专业，有用心做过功课】
【小哥哥介绍参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感觉是在真心认可自家产品的】
因为郝林个人偏好，泰菲克自营直播间的两位主播都是女生，还都是美女。郝林对她们的定位偏向于花瓶——电子产品男性购买者居多，女主播对男性购买者来说比较有亲和力，所以郝林也没要求她们背参数之类的。
顾小宝着重介绍的则是技术上与竞品的不同，和之前风格大相径庭。
“我这么说大家大家没法直观感受，咱们展示一下。”
说着，顾小宝把自己手机安装在产品上，边在摄像范围内走了一圈，边拍了一段视频。
然后把视频放给观众：“不瞒大家说，今天是我第一天替班直播，手到现在都是抖的，你们应该能看出来。但是视频完！全！不！抖！”
【确实哦，效果不错，亮度、色温都很舒服】
【小哥哥拍出来的视频也好好看，有社交账号没，发上去，留给我们复习用嘛】
【姐妹，你是想复习使用方法，还是想复习小哥哥的脸蛋啊】
【同求社交账号！】
不过因为他专业的介绍，熟练的操作和使用，这款产品的销量看起来还算可以，跟之前的主播没差太多。
看着评论区里闹成一片的观众，顾小宝脸颊微微发红，还有点小兴奋。他是不是……还算没辜负公司对他临危受命的信任？
顾小宝正胡思乱想着，这时，那个id又出现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技术溢价吧？我又不把设备绑在狗身上录像，为什么要为远远高于生活所需的技术买单？】
顾小宝看了眼他的粉丝等级，0级，终于明白过来了。
他的目的不纯，来直播间纯粹是抬杠找茬的！
这种有可能是竞品派来的黑子，有可能是单纯没事闲的想来网上找点存在感的牛马，也有可能是随便看看直播、发现他是新人，想搞他心态的……反正网络之大，无奇不有。
顾小宝越想越气，越气反而越冷静：“这款产品的参数适合专业摄影工作者。第32号和33号链接则比较适合日常使用。不过……”
他顿了顿：“不过谁说设备不能绑在狗身上使用的？小忍冬！”
为了存取货品方便，仓库就设在直播室不远处。姜娜娜会意，打开直播室大门，一声口哨，小忍冬便带着孩子们噔噔噔跑了进来。
一楼的同事知道他们在仓库里养狗，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看到狗子们跑进来，都有点不知所措。但正在直播中，他们不好出声，只好看向顾小宝，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看到镜头内出现几颗小棉花糖球，观众们更是惊奇，直呼可爱的同时，也在好奇——狗狗真能拍视频吗？
而顾小宝压根没管，三下五除二把设备和手机装到忍冬穿的小衣服上，遥控开机、拍摄。然后也不引导狗狗，像平时做游戏似的，陪它们一起玩乐，逗得狗狗们上蹿下跳。
玩了大概半分钟左右，顾小宝拆下手机，找出刚才拍摄的视频，点击播放按钮。
直播室的背景墙率先出现在画面中，紧接着，水蓝色棉麻裤脚、男生紧窄的腰线、帅气讨喜的脸从下到上依次呈现——男孩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
“它”开心极了，开始随男孩玩耍。画面旋转、跳跃、忽上忽下，时而闯入一只两只小奶团子……观众们很少看见这种视角的视频，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狗狗有多快乐，都觉得惊讶又好玩。
尤其是奶呼呼小狗和帅哥的组合，简直有爱的不要不要的！
“创作本来就是无限的，工具只是辅助品。只要想拍，狗狗也可以做大摄影家。”
男生瞥了眼屏幕：“而且，有时候用狗的视角看看人类，也挺开心的，你说呢？”
用狗的视角看人类……一语双关。
那个黑子气的直接离开直播间，同时，产品的销量开始飞速攀升。
竟攀升到了比大促还要高的销量！
后台小哥急道：“快，加库存！”
……
第一次直播意外获得了成功，顾小宝忍不住露出小梨涡，眉眼飞扬。
而董事长办公室内，郝林、雷奥、沈确齐刷刷站在电脑屏幕前。
郝林松了口气，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雷奥扬了扬眉，用德语哼道：“你看，我就说他很耀眼吧？”
说完，雷奥继续看直播，压根不指望沈确回答。因为他知道，以这位同学的性子，是不会回答的。
片刻后，却听身侧传来一句淡淡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