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食分完, 大家各自上车,准备出发。

  这个露营地是新开的,在隔壁城市, 大洋之前去玩过一次,他的车在最前面带路。

  周末高速车流量大, 跟车容易跟丢,进入高速, 周归与跟梁星灼说:“星星,设个导航,大洋在群里发了个定位, 你看看。”

  话音落下好几秒, 周归与没听见梁星灼吱声。

  他看了眼梁星灼, 不知道在发什么愣。

  周归与换成左手握方向盘,右手碰了碰梁星灼的肩, 问:“怎么了?”

  梁星灼看了看自己和周归与身上的冲锋衣, 叹了口气:“都怪我嘚瑟,今天不该穿这身的。”

  “为什么?”

  “我觉得秦彦发现咱俩在一起了。”

  周归与回想刚才汇合那几分钟, 秦彦都没跟他们搭过话, 梁星灼也一直在他旁边。

  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秦彦在微信上跟你说了什么吗?”

  梁星灼却摇头。

  “没有。”

  “他就是看了我们一眼。”

  周归与词穷片刻,安慰梁星灼:“你太紧绷了, 放松点儿。”

  “是不是被大洋吓到了?他那人说话一贯没什么正形,你又不是不知道。”

  梁星灼摇摇头:“跟大洋哥没关系。”

  “可能你觉得我草木皆兵,但我就是有种很强烈的直觉。”梁星灼忧心忡忡望向周归与, “哥,如果秦彦真的看出来了怎么办?”

  “他会不会跟其他人说?现在他就坐在大洋哥车上……大家知道了会不会……”

  梁星灼一想到最糟糕的结果就害怕。

  今天出来玩儿的这一拨人, 是周归与最要好的朋友。

  要是被最要好的朋友说同性恋恶心,或者觉得他们兄弟俩搞在一起是乱/伦背德……都太残酷了, 梁星灼不愿意周归与承受这种伤害。

  也担心这些外界的声音,会动摇他们刚刚刚确定的恋爱关系。

  梁星灼体会到了一些周归与这些年的感受。

  为什么要死守同性恋的秘密,为什么说自己心里有鬼,为什么难以自洽……如今这些为什么,身处同样的境遇,他都得到了答案。

  周归与握住梁星灼的手,手指穿过指节的间隙,跟他十指相扣。

  梁星灼看向他。

  “别害怕,星星。”

  梁星灼以为周归与下一句要说“有我在”或者“我会保护你”之类的话,他这些年听了太多。

  没想到周归与竟然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梁星灼一脸惊讶。

  周归与用余光扫了扫梁星灼,见他这副表情,疑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不对,太对了。”梁星灼笑了笑,感叹,“就是不像你会说的话。”

  “我哥也有不再大包大揽的一天,这算是变相肯定我长大了?”

  周归与听明白后,解释说:“以前我是哥哥,你的弟弟,你年纪又小,作为家里唯一的大人,我必须要对你负责。”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是情侣,两个人在一起应该平等相处,互相扶持,遇事有商有量,共享喜怒哀乐。”

  梁星灼听得无比动容,要不是顾忌周归与正在开车,一定会凑上去吻他。

  “转换角色很快嘛,男朋友。”

  梁星灼退而求次,抬起两人交握的手,低头吻了吻周归与的手背。

  “周归与,我好喜欢你。”

  梁星灼停顿片刻,因为周归与刚才的话,担心变成了决心,他认真地说:“我们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一起面对,不是喊口号,而是要切实做到。”

  “切实做到的意思是,从这一刻开始,我舍弃掉我的自以为是,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你需要我对你放手,否则不管你如何为难,我都不会心软离开你。”

  “这是我喜欢你,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的诚意,周归与,我要你也对我这样,你能做到吗?”

  周归与没有丝毫犹豫。

  “能做到。”

  并给出同等分量的回应。

  “梁星灼,从这一刻开始,我和我们都是我的第一顺位。”

  “所谓第一顺位,就是优先考虑,优先在意,以及绝不舍弃。”

  “这是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的诚意,我也要你对我这样,你能做到吗?”

  梁星灼同样果决。

  “能做到。”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同样愉悦的笑容。

  梁星灼好奇问道:“以前你的第一顺位是什么?”

  周归与脱口而出:“你。”

  “只有我?”

  “嗯。”周归与轻笑一声,自我调侃,“也就是这种心态,造成了你说的大包大揽吧。”

  “其实你刚才没有说我们是第一顺位,我又惊讶了一下,不管转念一想,我理解了。”

  梁星灼会心一笑:“你是真的有在跟我平等相处。”

  “你是想告诉我,先有自己,才有我们,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从来不需要一方为了另一方牺牲,自己和我们也不会变成对立面。”

  周归与“嗯”了一声,夸他:“我们家状元就是聪明。”

  梁星灼骄傲:“嗯哼。”

  周归与把话题拽回最开始。

  “聊远了,你不是问我秦彦如果看出来了要怎么办,他会不会跟其他人说吗?我的想法是,如果他看出来并且跟其他人说了,那就索性坦白。”

  “如果你不想出柜,我们就不承认,反正秦彦也没实证,说穿了只是一种猜测。”

  “这件事可进可退,我怎么选都可以,看你的意思。”

  梁星灼一时半会给不出答案:“你让我想想。”

  周归与:“慢慢想,不急。”

  一个小时后,一行人抵达目的地。

  私家车只能停在山脚,露营地老板派了一辆面包车下来接他们。

  上山可以选择和步行,时间还早,大家决定步行到半山腰,吃过午饭再搭观光车到山顶的露营地。

  帐篷和食材都让露营地的人先用车拖走了,他们只留了随身的背包轻装简行。

  这座山海拔不高,开发程度比较大,供游客休闲娱乐为主,全程栈道,没有特别难走的地方,观光车站点也多,不想继续走了,随时可以坐车。

  景色一般,大部分人为造景,沿路商业化气息较重,好在空气不错。

  一行人除了梁星灼都有健身的习惯,爬这种山跟散步一样,完全无压力。

  梁星灼一开始还行,走到三分之一,上坡楼梯变多之后,脚程明显慢了。

  周归与当然跟他同行,两人渐渐跟大部队拉开距离。

  “累了我们就去坐车。”

  周归与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梁星灼。

  梁星灼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双手搭在栈道木头栏杆上,呼吸有点急。

  周归与拿过矿泉水就着瓶口也喝了一口,再拧盖放回背包里。

  梁星灼偏头打量周归与。

  同样的路程,周归与脸不红气不喘,他还背了个包,里面装着两人份的个人物品。

  再看自己,全身上下就裤兜里装了个手机,却累得跟体测过一样。

  本来这样对比已经很显著了,这时他们身边还走过一群老头儿老太太,个个神采飞扬,脚步轻盈,没一个停下来歇脚的,为首那个一身腱子肉的老头儿还说自己跑上山顶都没问题。

  “……”

  梁星灼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自嘲:“未老先衰就是我这样的。”

  “不怪你,你身体底子不好。”周归与先给他挽尊,再提议,“但身体素质还是有可提升空间,可惜我平时让你运动,你都犯懒。”

  梁星灼真的不喜欢运动,他是信奉生命在于静止那类人。

  不过他身体素质实在太差了,动不动就生病,让周归与操心不说,自己也难受。

  梁星灼感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主动说:“要不我加个运动社团试试?正好最近学校社团在招新。”

  “可以。”周归与想了想,说,“说到运动社团,你们京大的排球社,特别是男排,是每年大学联赛的夺冠热门队,很有名的。”

  梁星灼点点头:“有听说,招新的时候他们摊位特别热闹,好多人填申请表,还不是填了就能进,要参加理论考试,及格了才可以加入社团。”

  简单说,社团设有门槛,对排球一窍不通的人是进不去的。

  这还只是入社门槛,要上场参加比赛那就更难了。

  他听赵之远说,排球社的正式队员都有运动员证书,大部分是一级,替补有二级证的也不少。

  非体大运动社团能有这种水平,放眼全国的高校也找不出几个。

  周归与高中和大学都有进学校的排球校队,现在工作了,一有空还会跟程诉他们约球。

  梁星灼经常看周归与打球,排球相关的理论知识是有的,进社团应该没问题。

  不过。

  “我进社团也是当氛围组吧,肯定冷板凳都轮不到我坐,要不我还是去健身房找个私教算了。”

  周归与想法跟梁星灼却不一样。

  “我觉得进社团比找私教好,像你说的,氛围。运动社团每天会组织社员进行基础训练,这个运动量你要是坚持下来了,别说一个学期,一个月变化都不小。”

  “私教属于花钱买服务,你自己掌握主动权,加运动社团是进入一个集体,类似军训,你想想自己军训的感觉,跟去健身房一样吗?”

  “面对主观不情愿又必须做的事情,给自己增加一些外力监督,更容易坚持。”

  梁星灼被周归与说服了。

  “好,我回学校填申请表。”梁星灼给自己打气,“争取下次爬山体力超越老年人!”

  周归与被他逗笑:“出息。”

  下一秒,梁星灼话锋一转:“今天就不超越了,我们坐车去。”

  周归与无奈说好。

  往前再走几百米就有一个站点。

  站牌显示,下一班观光车三分钟之后到。

  公共卫生间在站点对面。

  秦彦从卫生间出来,一抬头就跟对面的周归与和梁星灼打了个照面。

  秦彦穿过公路,走到他们旁边。

  周归与问他:“怎么就你一个,程诉他们呢?”

  秦彦:“分路了,他俩成双成对的,我搁那跟电灯泡一样,受不了。”

  周归与:“那你现在继续走还是坐车?”

  “本来打算坐车的。”秦彦看了他们一眼,意有所指,“现在还是不坐了。”

  “我也不想做你俩的电灯泡。”

  果然看出来了!

  他就知道!

  梁星灼警觉地看向秦彦,问:“你告诉其他人了吗?”

  秦彦淡声:“我没兴趣帮你们出柜。”

  梁星灼微怔。

  秦彦转身走了。

  趁人没走远,梁星灼追了上去,叫住他:“秦彦哥,等一下。”

  秦彦停下来,再回头表情有些不耐烦:“我都说我没——”

  “对不起。”

  梁星灼愧疚地看着秦彦:“对不起秦彦哥,我用恶意揣测你了,以为你背地里会……抱歉,请你原谅我的小人之心。”

  秦彦愣了好几秒,倏地轻笑。

  “你如果真的小人之心,又怎么会追上来跟我道歉。”

  说完,观光车也到了。

  秦彦提醒他:“回去吧,车来了。”

  梁星灼抿抿唇,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才离开。

  秦彦走进栈道,走了几步停下来,回想刚才梁星灼追过来跟自己道歉的画面,嘴角漾开一抹苦笑。

  至此,他感觉自己完全输给了梁星灼。

  他从未想过为自己的小人之心道歉。

  坐上观光车后,周归与问梁星灼追上去跟秦彦说了什么,梁星灼原封不动跟他复述了一遍。

  “……哥,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梁星灼垂着头,还在反思,“自从知道秦彦哥喜欢你之后,我一直在嫉妒他,讨厌他,怕他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今天甚至揣测他会因为看出我和你在一起了,心生记恨背地里做些什么……我真是……我怎么可以把你朋友想得这么坏……”

  周归与安慰他:“人都有阴暗面,很正常,别用神的标准要求自己。”

  “你意识到自己不对后,不仅没有无视过错,还第一时间跟他道了歉,足以说明你是个坦诚的人。”

  梁星灼抬眸:“真的吗?”

  周归与:“真的。”

  梁星灼:“那你说秦彦哥原谅我了吗?”

  “我觉得他都没怪过你。”周归与如实说,“你追上去的时候,连我都没想到你是去道歉的。”

  梁星灼好奇:“那你以为我追上去干嘛的?”

  周归与挑眉:“再警告他两句?”

  梁星灼瞪大眼睛,感觉不可思议:“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可恶的人吗?”

  “逗你的。”

  这班观光车没两个人,他们坐的又是最后一排反着的座位,周归与搂着梁星灼的肩膀,凑近吻了吻他的唇。

  “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