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号, 高考第一天。

  天不亮周归与就醒了,昨晚督促梁星灼早睡,他自己也睡得比平时早。

  周归与拿过手机看时间, 比设定的闹钟还提前了半小时。

  他躺了五分钟,无法再酝酿出睡意, 把手机闹钟关了,提前起床。

  起床也没事干, 时间实在太早了,周归与去厨房看了圈昨天购买的食材,拟定了一个吉利的菜单。

  是的, 继梁星灼去年生日那顿长寿面后, 周归与又一大早和上了面。

  这次是做油条。

  教程是现搜的, 做法是现学的。

  有上次长寿面的成功经验,周归与对自己做面食的手艺多了一些自信。

  按照教程揉好面团, 周归与用保鲜膜把面团包好, 放进冰箱低温发酵。

  紧接着,开始洗豆子, 洗好泡上。

  豆浆机哪怕有静音罩运行起来还是有点吵, 周归与打算等梁星灼起床了再打豆浆。

  早餐的准备工作做好,还不到七点。

  周归与先去洗漱, 洗漱完,又把梁星灼今天的考试用品和证件全部检查了一遍。

  书写用具除了确认是否有墨水之外,还找了一张纸, 一支一支试写,连备用的笔芯也没落下。

  要带进考场的矿泉水, 周归与也提前撕掉了标签,跟考试专用笔袋放在一起。

  周归与看着这堆东西, 脑子里同时也在过物品清单。

  两头都能对上,再无遗漏。

  自己当年高考都没这么谨慎过,当考生和当家长的心还真是不一样。周归与在心底感叹。

  无事可做,周归与又闲不下来,索性把梁星灼今天要穿的校服熨了一遍。

  熨到校裤的时候,主卧的门打开了。

  梁星灼睡眼惺忪从主卧走出来,眼睛还没适应客厅的光线,半睁不睁的。

  “哥,你起好早啊。”

  刚睡醒声音磁磁的,一声哥叫得比平时更腻乎,听得周归与很轻的笑了一下。

  “没多早,我也刚起。”周归与把熨斗放在架子上,给校裤翻了个面,“闹钟还没响,还可以再睡会儿。”

  “睡不着,不睡了。”

  梁星灼摇摇头,眼睛可以全部睁开了,这才看清周归与正在做什么。

  他惊讶道:“太讲究了,哥,我这校服不值得这么高规格的待遇。”

  周归与跟他开玩笑:“你这话校服听了会伤心的,人每天陪你上下学,风雨无阻。”

  梁星灼被周归与逗笑,还是说:“我哥真讲究。”

  哪里是讲究,紧张罢了。

  闲不下来,总想找点事情做。

  不过这些话周归与没跟梁星灼说,他不想让自己的紧张影响到梁星灼。

  谈笑间,校裤也熨好了。

  周归与放好熨斗,将两件衣服展开看了看,都没有皱痕后,递给梁星灼:“衣服上有熨斗的余温,过会儿再换吧,免得热。”

  梁星灼双手接过,捧着放在鼻子前,用力吸了一口,眯眼感叹:“好好闻,衣服上有哥哥的味道。”

  周归与理智上知道梁星灼说话就这样,情感上还是控制不住发散,随随便便一句感叹也听得他耳热。

  “是洗衣液的味道。”周归与弯腰拔了熨斗的电源,较真否认。

  梁星灼也较真:“对呀,家里一直用这个味道的洗衣液,所以也是你的味道。”

  “跟你一个味儿。”

  梁星灼想了想,说:“还是跟你一个味儿,你刚刚熨过。”

  再说下去没完没了,听得心痒痒的人还是他自己。

  周归与岔开话题:“不睡就去洗漱吧,我去做早餐。”

  梁星灼“嗯”了一声,好奇问:“早餐吃什么?”

  “做好你就知道了。”

  梁星灼保留好奇心,捧着衣服走了两步,又回头跟周归与说:“哥,有你陪我考试真好。”

  周归与笑了笑:“快去洗漱。”

  “好嘞~”

  梁星灼捧着校服进了主卧,把校服规整地放在床上,欣赏了几秒,满怀幸福地洗漱去了。

  有哥的孩子是个宝。

  连校服都有人给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名贵西装呢。

  嘿嘿嘿。

  有哥真好。

  好爱哥哥。

  梁星灼幸福得刷牙都在对着镜子傻笑。

  他自己都感觉神奇,明明昨晚还紧张不安,觉得自己很多东西没准备好,结果跟周归与聊了天睡了一觉,这些情绪都没有了。

  一大早还看见他哥在给他熨校服。

  嘿嘿。

  怎么说呢,现在感觉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状态很好,有种不管怎么考都能轻松拿下的自信。

  洗漱完更是神清气爽。

  从卫生间出来,一呼吸,梁星灼闻到好香的面团味道,寻着味道走到厨房,周归与正在揉面。

  “哇,你大早上又要现做面食吗?”梁星灼凑近问。

  去年长寿面的味道,梁星灼到现在还记得。

  很美味的一碗面,现在想起那碗面,心里都是暖的。

  平板被周归与放在支架上,屏幕上面是油条教程。

  周归与做完第五步,拿过擀面杖开始擀面。

  “嗯,一会儿就好。”

  豆浆机里在打豆浆,电蒸锅也在运行中,梁星灼往里看了眼,蒸的是鸡蛋。

  不用问周归与,梁星灼也把早餐猜到了。

  “哥你还信这个呀。”梁星灼有些意外。

  一个油条两个鸡蛋,寓意考一百分,小时候每到考试,余妍也会这么给他安排早餐。

  不过余妍工作忙,每次都是去楼下早餐店买现成的。

  有妈妈的心意在,梁星灼平时不爱吃白煮蛋,但是到了那天也会全部吃完。

  余妍去世后,周归与和他都不讲究这些,没有在考试这天特意做过,邹姨当天做什么就吃什么,偶尔一次会碰到是油条鸡蛋,梁星灼每次都感觉怀念。

  这份早餐带着关于妈妈的回忆。

  周归与回答:“也不是信,好兆头,顺手做一做,反正有时间。”

  说着,他还有点抱歉:“昨晚没想到做这个,否则就做茶叶蛋了,早上现做来不及,今天只能将就吃白煮蛋了,要不我给你煎荷包蛋?”

  他哥周到至此,梁星灼哪可能还会挑三拣四,他感动都来不及。

  梁星灼笑着说:“怎么会将就,已经这么有心了,没事,我就吃白煮蛋,好兆头当然要吃整蛋啦。”

  “好。”

  周归与擀好面,用菜刀切割好,按照教程上说的,每两个条状叠加在一起,中间用清水刷一下放置粘连。

  面团的量掌握得刚刚好,叠完正正四根,够两个人吃了。

  最后就是起锅烧油,炸至金黄并膨胀起来即可。

  这没什么技术含量了,周归与洗干净手,把平板息屏,连带着支架一起交给梁星灼。

  “把平板拿出去,炸东西有油烟,会熏你身上,不好闻。”

  梁星灼留在厨房也帮不上忙,乖乖出去了。

  等饭的功夫,梁星灼也没有再利用碎片时间看书,考试之前,他一般会让大脑放松、放空。

  梁星灼拿起手机玩了会儿,在微信上各给宋嘉航和柳应白发了一条[考试加油,顺顺利利超常发挥]的祝福。

  宋嘉航没有回,估计考试期间手机被他爸没收了。

  柳应白倒是秒回。

  [考试加油,你就不用超常发挥了,正常发挥吧]

  [毕竟高考天花板只有状元]

  梁星灼看得一乐,跟他说了声谢谢。

  柳应白估计也闲得很,问他:[吃早餐没?]

  梁星灼:[我哥在做]

  柳应白发了个坏笑的表情包。

  [又幸福了星]

  梁星灼大方承认:[是的!]

  顺便炫耀了一番:[我哥一大早起来给我做油条,榨豆浆,羡慕吧!]

  柳应白也捧场:[羡慕死咯,谁让我没有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呢]

  [谢谢恋哥癖为我得红眼病添砖加瓦]

  梁星灼笑出声。

  这时,他听见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消失了,估摸油条已经炸好了,梁星灼在微信上跟柳应白说:[我去吃早餐了,你也去吃吧,早点出门,别迟到]

  [祝你考个好成绩,小白]

  柳应白回复他:[好]

  [祝你金榜提名,高中状元,星星]

  梁星灼放下手机,起身去厨房,帮忙拿碗筷。

  周归与在餐盘下面先垫了吸油纸,再把油条夹出来放在上面。

  梁星灼等他装好盘,先端到了餐桌上。

  白煮蛋周归与捞起来放在了冷水里,梁星灼要上手剥,周归与没让。

  “烫手,等下我弄。”

  梁星灼又争着要盛豆浆,周归与还是说:“豆浆也烫。”

  以及赶人:“出去等吧,高考生。”

  梁星灼气笑:“干嘛呀!拿我当大熊猫啦,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的。”

  两个空碗,周归与拿过白糖,往其中一个碗里放了一勺。

  周归与学梁星灼说话:“你是客人吗?这也抢着干那也抢着干,跟我客套上了。”

  梁星灼说不过他,只能笑。

  “没跟你客套,就是想帮忙做点什么。”这是实话。

  周归与握住豆浆机的把手,往空碗里倒豆浆,热气扑上来,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梁星灼听见周归与笑了一声。

  “什么都不用你帮忙,你坐着等吃就好了,高考期间我为你专人专门服务。”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阳光透着厨房的窗户照进来,明亮柔和的朝阳打在周归与身上,泛着金色的边。

  不刺眼,但温暖。

  晨光。

  水雾。

  周归与。

  梁星灼一时看晃了眼,片刻回过神,耳边尽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怔怔地对周归与说了一声:“好吧,那我出去等。”

  周归与忙着倒豆浆,没看他,只应了一声“嗯”。

  梁星灼从厨房出来,恍惚拉开餐椅,再恍惚坐下,对着眼前这盘金灿灿又蓬松的油条发愣。

  心脏还是跳得很快,突突的。

  梁星灼莫名脸热,用手心贴着双颊,没几秒,手心也变得温热,再换手背,再过几秒,手背也温热。

  感觉躁躁的,又不明白具体在躁什么。

  梁星灼起身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脸,洗了好几次,那股躁动劲儿终于下去了。

  从卫生间出来,周归与已经在餐桌前坐下了,手里在剥冷却过的白煮蛋。

  “怎么又去洗脸?”周归与问他。

  梁星灼拉开餐椅,在周归与对面坐下,视线有点闪躲,瞎说:“之前洗漱的时候忘记洗了。”

  周归与笑他:“这也能忘,快别犯迷糊了,九点还要考试。”

  “你才犯迷糊。”

  梁星灼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豆浆,碗底的白糖已经化了,他舀起一口,吹了吹,喝掉。

  周归与除了豆子还放了核桃仁和花生仁,豆浆喝起来醇香微甜,不是很浓稠,是梁星灼喜欢的口感。

  “豆浆好喝。”梁星灼开夸了。

  周归与把油条往梁星灼面前推了推:“尝尝油条,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吃油条梁星灼就懒得用筷子了,他直接上手拿了一根,对半撕开。

  他先扯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冲周归与竖大拇指:“跟外面买的一个味儿。”

  “好吃就行。”没翻车,周归与放心了。

  梁星灼捏着油条后半部分,把前半部分往豆浆里泡了泡,泡软了往嘴里送。

  这一口比上一口更好吃!

  梁星灼吃得赞不绝口,一直夸周归与,说他连做饭都是天才级别。

  面对梁星灼的浮夸式捧场,周归与十句夸奖接一句,接多了亏心。

  梁星灼今天早上食欲好,不仅吃完了两根油条,连两个白煮蛋都吃完了,加上一碗豆浆,肚子吃得饱饱的。

  八点左右,两人收拾好东西,从酒店出发,前往考场。

  酒店离附中近,走路就五分钟,路上行人大多是送考的家长和应届考生,车流量少,但热闹。

  校门口拉了警戒线,有交警在维持秩序,也有救护车停靠,送考家长只能送到警戒线之外。

  提前半小时入考场,他们到的有点早。

  这时太阳已经有点晃眼晒人了,两人找了一块树荫等着。

  周归与不知道第几次拿过梁星灼的笔袋检查。

  梁星灼无奈笑道:“哥,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周归与轻咳一声,视线还在笔袋里,逐一扫过考试用品,确认无遗漏,又还给梁星灼。

  “我不紧张,我是怕你丢三落四。”

  梁星灼:“出门前检查了,路上又检查,现在还要检查,这还能丢三落四?”

  周归与顿了顿,问:“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梁星灼摆手:“完全没有,我就是觉得有意思,很少看你这样。”

  周归与:“哪样?”

  “谨慎过头,对一件事悬着心,你平时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周归与失笑:“我害怕耽误你,你说得对,我谨慎过头了,之后调整一下。”

  梁星灼拍拍周归与的肩膀,像平时他安慰自己那样:“你做得够好了,怎么会耽误我。”

  “我今天起床就感觉状态特别好,这都是因为有你陪着我呀。”

  又说这么扰乱心绪的话……

  周归与视线游离,嘴上说:“我们星星真的长大了,看起来比哥更可靠。”

  好在梁星灼没察觉到异样,自豪地接下这句夸奖:“那是,我也是成年人了好不好。”

  两人聊了会儿天,一晃就到了八点半。

  学校广播响起,通知考生可以依次进入考场。

  周归与不能再往前了,之后的路要梁星灼一个人走。

  最后,周归与替梁星灼整理了一下衣领。

  “好好考,哥在外面等你。”

  梁星灼认真点头,再张开双臂,抱了周归与一下。

  他不想立flag,但也想说点什么。

  “太阳晒人,你回酒店吧,睡一觉,踩着点过来就行。”

  周归与逗他:“这么乖,那不来接你是不是也行?”

  梁星灼果断摇头。

  “不行,你要来接我。”

  “考试结束我想看见你。”

  本来周归与就是逗他的,他怎么可能不来接。

  周归与揉揉梁星灼的头。

  “好。”

  “进去吧,加油星星。”

  梁星灼:“我走了,你也回酒店,说好了啊,别在校门口等。”

  周归与:“我知道,放心吧。”

  梁星灼跟周归与挥了挥手,跟着人流进入考场。

  人头涌动,考生都穿着款式差不多的校服,没一会儿,梁星灼就淹没在人海里了,周归与无法再锁定哪个是他。

  就算这样,周归与还是在校门口等到了九点。

  等到广播里说现在开始考试,四周变得寂静,周围等孩子的家长都不再大声喧哗后,周归与才离开,一个人先回了酒店。

  梁星灼让他回酒店睡一觉,他哪里睡得着。

  周归与开了电视,让房间里有点声音,不然安静得他坐立难安。

  听着电视里的节目,周归与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个小时的文献资料,十点多去厨房准备午饭。

  还是三餐一汤的配置,份量不多,一顿能吃完,晚上再现做。

  周归与想让梁星灼吃新鲜的食物,考试期间的食谱他提前一周就列好了,主要照顾梁星灼的口味,菜式偏清淡,免得吃了肠胃不适,耽误考试。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有条不紊地进行。

  十一点左右,周归与备好了中午的菜。

  莲藕排骨汤在电压力锅里炖着,剩下的菜等接梁星灼回来直接炒就行。

  周归与洗了个手,换了身衣服,见外面太阳大,出门前又拿了把太阳伞。

  到了校门口,周归与才意识到他的计划还是有所疏漏。

  纵然提前了十五分钟到校门口,但今天可是高考啊,考点警戒线外已经被接考生的家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挤不到前面了。

  太阳晒着,汗水留着,然而这些家长们毫不介意,依然站在烈日下等候自己的孩子。

  周归与打算下午提前一个小时来,至于现在,还是找个阴凉地方站着吧,反正显眼的地方也没位置了。

  十一点半,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

  过了几分钟,考生一批一批出现在校门口。

  维持了两个半小时的寂静被打破。

  梁星灼不想让周归与久等,等监考老师说可以离开了,立马脚底抹油往校门口赶。

  结果校门口全是人。

  梁星灼好不容易走出人群,左右张望正找周归与呢,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去,立刻笑了。

  “哥!”

  周归与半点不问他考得怎么样,考得如何,只撑开了太阳伞,揽了揽梁星灼的肩膀,说:“走吧,回去吃饭。”

  梁星灼自己倒是叽里咕噜分享考试体会:“作文题跟考前老师押的题目好像!还有诗词默写,都是我背得滚瓜烂熟的,阅读题的原文我之前也读过,哎呀,总之真的太幸运了,我感觉我们班的人都要开心死!”

  周归与被梁星灼的情绪感染,也笑了:“这么棒啊我们星星。”

  梁星灼挠挠头,想自夸又不好把话说满了,只能保守给了个总结:“我感觉挺好的,跟平时考试没什么区别。”

  “这样就对了,继续保持。”

  “嗯!”

  伞的面积有限,周归与撑伞基本顾着梁星灼那边,自己只差没直接站在太阳下了。

  梁星灼不想让他哥也挨晒,想了想,凑近挽住他哥的手臂,贴着走。

  “破例一次。”梁星灼先斩后奏。

  周归与想了几秒才明白梁星灼这句话的意思。

  去年在商场被店员误会是情侣后,他曾跟梁星灼说过,公众场合要避免亲密举止。

  梁星灼自那以后遵守得很好,没有在外面有人的地方对他起过腻、撒过娇。

  怎么这么乖。

  周归与心发软,主动说:“这两天都可以破例。”

  梁星灼眼睛一亮,抬眸看他:“真的吗?我牵你的手也可以吗?”

  周归与:“可以。”

  梁星灼直呼好耶。

  周归与说他是黏人精。

  梁星灼说建国以后不允许成精了,所以你要保密,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周归与听得直乐。

  不过也间接感受到梁星灼心情确实很好,高考没有带给他负面情绪,这让周归与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三场考试跟第一场一样,周归与接送,周归与给做饭,晚上催睡觉,早上叫起床。

  考了两天,周归与就无微不至照顾了梁星灼两天。

  虽然平时也生活在一起,但周归与这样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分给自己,是第一次。

  梁星灼完全没有高考的紧绷感,度过了非常惬意放松的两天。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很多考生欢呼着、奔跑着离开。

  梁星灼倒没有想要高声宣泄的欲望,只是感觉自己的一个人生阶段结束了,但同时新的阶段也开始了。

  校门口附近有不少记者,各大媒体在采集高考生的素材。

  梁星灼因为长相优越,被记者叫住了好几次,问他考试感觉怎么样,考完想做什么,打算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梁星灼被问得一头雾水,答得也模凌两可。

  感觉还不错。

  考完想出门玩一趟。

  想考的大学……没想好,想学什么专业……还是没想好。

  梁星灼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答得很呆,祈祷他这一pa被剪掉,不要播出。

  被记者拦了好几次,到校门口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一些了,周归与老远就看见了梁星灼,刚要叫他,他又被一个记者拦住。

  周归与等梁星灼采访结束才迎上去。

  “大帅哥很受欢迎啊。”

  梁星灼叹气:“别提了,尽问我一些答不上来的问题。”

  周归与隐约猜到:“大学和专业?”

  梁星灼:“嗯。”

  周归与没催他:“慢慢想,现在考完有的是时间想了。”

  接着从兜里掏出梁星灼的手机,递给他:“微信有几条消息,可能是同学给你发的。”

  梁星灼解锁点开,全是宋嘉航发的。

  这货隔着网线在发疯,说自己解放了。

  “是小航。”梁星灼给周归与看了眼屏幕,展现宋嘉航的发疯实录。

  周归与轻笑:“你考完倒是淡定。”

  “当然,我可是稳重的成年人。”梁星灼顺杆儿爬。

  周归与问:“今晚聚餐在哪里?我一会儿送你过去。”

  梁星灼:“不着急,我跟你先回家,换身衣服,考完了不想穿校服了。”

  周归与:“行。”

  两人先回了酒店。

  周归与已经提前退好了房,两人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开车回家。

  路上梁星灼微信响个不停,都是相熟的同学发的,互相问候考试情况。

  一到家,宋嘉航就给梁星灼闪了通电话,约他在外面见面,时间还早,找个地方玩玩儿,晚上再去班级聚餐的地方吃饭。

  梁星灼答应下来,换了身衣服,走之前看向周归与。

  嗯……突然有种把人用完就抛弃的罪恶感。

  梁星灼冲周归与干笑:“哥,我争取早点回来……”

  周归与看穿梁星灼的心思,说:“玩你的,今晚应该放开玩玩儿。”

  还说:“如果不回家跟我说一声,需要我接你就打电话,多晚都可以打,知道吗?”

  梁星灼说好,换上鞋子,跟周归与拜了个拜,乐呵呵出门了。

  班级聚餐玩到了半夜两点多才散场。

  有除夕喝酒断片儿的前科,梁星灼怕自己喝醉了在外面闹笑话,今晚没碰酒。

  柳应白和宋嘉航倒是没少喝,从ktv出来的时候,两个都摇摇晃晃了。

  梁星灼不放心他们两个人自己回去,挨个送回了家,等他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四点了。

  周归与给梁星灼留了玄关的灯。

  梁星灼轻手轻脚换鞋进屋,在主卧门口看了眼,门缝暗的,没有光亮。

  想来也是,四点了,周归与怎么可能还不睡,再有三个小时他都要起床上班了。

  梁星灼也困得不行,赶紧洗了个澡,回屋睡觉去了。

  没有闹钟,不用上学,难得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梁星灼放假了,邹姨那边周归与暂时没让她来,后续要不要继续请她做饭,周归与还要跟梁星灼商量一下。

  大概率是不用了,梁星灼眼看着要上大学,在家的时间只剩假期,周归与平时上班忙,更不需要做饭阿姨。

  梁星灼自己点了个外卖吃。

  一闲下来感觉无所事事,说是考完要放松,可是怎么才叫放松,已经有点不知道了。

  梁星灼打开电视,决定先补这一年想看但碍于没时间看的电影。

  看两部一下午也就过去了,晚上周归与下班回家,梁星灼才感觉没那么无聊。

  隔天,宋嘉航和柳应白约梁星灼出门,商量毕业旅行的事情。

  柳应白过两天就要出国玩,跟他以前在外地上学的那帮朋友。

  至于梁星灼,这个13号是周归与的生日,没几天了,他想给周归与过完生日再出去。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时间定在了20号左右,等柳应白回国,正好跟他们去玩第二轮。

  时间定下来,旅行地点又商量半天,大夏天的,还是想往凉快的地方走,初步圈定了几个适合避暑的城市,今天就先到这了。

  宋嘉航晚上家里有聚会,先走了一步。

  梁星灼和柳应白慢悠悠离开咖啡厅,去路口打车。

  “对了,你出国前能抽时间把最后一套写真拍了吗?”

  梁星灼之前跟柳应白商量过,写真就拍到六月份结束。

  他不热衷于此,凑齐给周归与的二十万,就不想继续拍了。

  柳应白想了想日程安排,说可以。

  梁星灼提议:“那就明天?”

  柳应白:“行。”说完,他又补充,“最后一次陪我拍写真了,上午再陪我逛个街?”

  梁星灼秒懂:“又买女装?”

  “聪明。”

  “行吧。”

  “几点?”

  “也不用太早,十点吧,见面地点我回头发你。”

  “好。”

  两人在路口分别,各自打了车回家。

  周归与今天是夜班,梁星灼在外面解决了晚饭,回家打打游戏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梁星灼九点左右起的床,洗漱好,叫了个早餐吃。

  吃一半的时候,柳应白给他打来电话。

  一个人在家,梁星灼接通后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竟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星星,你起床没?”

  梁星灼正在嗦粉,听到这声音差点呛到,咳了两声,把粉咽下去,再看了眼来电人备注,确实是柳应白没错。

  他一头雾水地问:“你哪位?”

  再开口又是柳应白的声音了:“哈哈哈哈哈哈是我,我试了下才买的变声器效果,看来挺好的,把你都骗住了。”

  “……”

  梁星灼无语:“你买变声器做什么?”

  “玩儿啊。”柳应白打电话另外有事,“开个视频,你帮我挑一下哪身衣服好看,我选择困难症了。”

  “好。”

  电话挂断,柳应白发出视频通话邀请。

  梁星灼把手机放在支架上,一边吃饭一边帮柳应白参谋。

  柳应白又开了那个变声器。

  “……你能不能别整这个死动静?”梁星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眼看着一个大男人在视频里换女装就算了,一开口还是激萌萝莉的声音,简直不要太割裂!

  柳应白却乐在其中:“不行,要整,我觉得好有意思,对了,还可以调御姐音,要听吗?”

  梁星灼:“不了,谢谢。”

  “不懂欣赏。”

  “那你自己欣赏吧,我挂了。”

  “啊啊啊啊别!快帮我看看,别一直埋头吃。”

  梁星灼嗦粉的间隙瞄了眼手机屏幕。

  柳应白穿了套水手服,戴着假发,妆容也化好了,镜头里活脱脱一个女生样。

  梁星灼如实评价:“好看,我可以挂了吗?”

  柳应白拦下他:“还有一套呢,你等着,我换一下。”

  梁星灼嗦粉等待。

  柳应白换的第二套也是jk,款式不太一样,梁星灼看不出门道,只说都好看,随便穿吧。

  同一时间,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周归与下班回家,门一开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生声音。

  “哎呀你不能说都好看,这是敷衍我!”语气也娇。

  “我没有敷衍你啊,确实都好看。”为了证明不是敷衍,梁星灼还补充,“你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给柳应白听美了:“就你嘴甜。”

  “行了,你吃饭吧,一会儿见,地点发你微信了。”

  梁星灼:“好,一会儿见。”

  视频一挂,梁星灼马上朝玄关那边打招呼:“哥,你下班啦。”

  玄关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声音听着没什么精神,梁星灼吃完最后一口粉,起身问:“上夜班累了吧,你吃早饭没?”

  周归与脸上闪过一丝梁星灼看不懂的神情。

  “在医院吃了。”

  梁星灼多看了周归与两秒,神情又没有异样了,转而说:“好,那你去洗澡吧,洗完睡觉。”

  “我要出门一趟,晚饭会回来吃的。”

  周归与没忍住,问了声:“出去做什么?”

  梁星灼跟柳应白的日程安排不好细说,他只能含糊回答:“跟朋友玩玩儿。”

  “哪个朋友?”

  “就小航张池他们。”

  周归与盯着梁星灼看。

  梁星灼被周归与看得更心虚,硬着头皮反问:“怎么了?”

  周归与垂眸,声音比刚进门的时候更低了,听起来特别疲惫。

  “没事。”

  “去玩吧,玩得开心。”

  梁星灼怔怔应了一声“哦”。

  感觉周归与怪怪的。

  周归与:“我去洗澡了,你走的时候关好门。”

  梁星灼:“好。”

  说完,周归与往房间走,没几秒,梁星灼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梁星灼看了眼时间,他也确实该出门了。

  梁星灼拎上外卖垃圾,换鞋出门。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梁星灼给周归与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自己出门了,让他洗完澡就休息。

  一上午过去,周归与都没有回复他。

  大概是上夜班太累了。梁星灼心想。

  下午五点多,拍摄结束。

  卸妆的时候,梁星灼拿起手机正想给周归与打电话,一亮屏,通知显示,一个小时前周归与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医院有事,我去一趟]

  梁星灼回复:[有手术?]

  卸完妆,从柳应白的工作室出来,周归与回了他消息:[不是,有个icu病人情况不好,我来看看]

  梁星灼:[现在怎么样了?]

  周归与:[再观察一小时,没事就回家]

  梁星灼:[好,我也准备回家了]

  周归与:[嗯]

  一坐上车,梁星灼想法就变了。

  他让司机转道去市医院。

  从这里过去四十多分钟,接周归与下班正好。

  邹姨不在,在家吃饭只能周归与做,可是周归与今天看起来好累,梁星灼不想让他回家还要做饭。

  正好今天拿了最后一笔拍摄收入,抛开给周归与的二十万,还有一些零头,够请他在外面吃一顿好的了。

  梁星灼下了车直奔门诊大厅,坐电梯去胸外科找周归与。

  三部电梯都要等,这个点门诊下班了,没有病人,等电梯的除了他,还有两个白大褂,正在闲聊。

  “奇了怪了,你说下个月去香港学习的名单,胸外科怎么没派周归与?”

  玩着玩着手机,梁星灼听到周归与的名字,翻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得罪领导了呗。”看好戏的语气。

  “得罪领导?”

  “你忘了他之前擅自退医疗队的事情了?”

  “噢噢,这倒是,他那事儿给办的……不过我听说是为了他弟?”

  “管他为了谁,这事儿办的就是得罪领导,要不是他技术好,院里哪会给他这个面子。”

  “有技术就是牛啊,高材生嘛。”

  “高材生怎么了?得罪领导一样,否则这次学习怎么不派他去?往常这种培养人才的机会,胸外科十次有九次都给周归与。”

  “照这样看,我看他过两年升副高的事情也悬咯。”

  “医院说到底也是讲人情的地方,他当医院是自己开的,想干嘛干嘛,狂得没章法了还,迟早摔跟头,瞧着吧。”

  他们等的是向下的电梯,左边那部一开门,两人就走了进去,一直到电梯关门都没停止嘴周归与。

  梁星灼等的是向上的电梯,跟他们不是同一部。

  他多等了半分钟,电梯才下来。

  梁星灼恍恍惚惚走进轿厢,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俩白大褂说的话。

  酸周归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透露出一个信息——周归与因为上次退医疗队的事情得罪了领导,现在院里有培养人才的机会都不安排他去了。

  周归与什么都不跟他说。

  难怪今天下夜班回家怪怪的,出了这种事,周归与心情怎么可能好。

  负罪感像大山一样压在梁星灼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他学习成绩下降,周归与担心他影响高考,上次也不可能中途退出医疗队,回沽南陪考。

  回想三年前,周归与拒绝京柏肿瘤医院的offer,也是类似的情况。

  尽管周归与嘴上说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想回来跟自己一起生活,可是如果没有他呢?没有他周归与是不可能回沽南的,他那么优秀,当然要留在最好的地方。

  梁星灼心事重重地走出电梯,到周归与办公室门口时,正好碰见他出来。

  “你怎么来了?”周归与看见他,惊讶地问。

  梁星灼撑出一个笑容:“来接你下班。”

  周归与愣了几秒,锁了办公室的门,说:“走吧。”

  梁星灼点点头。

  去停车场这一路,两人都很沉默。

  上了车,开车停车场,周归与打破沉默,问了梁星灼一句:“今天玩得开心吗?”

  梁星灼心不在焉地回答:“挺开心的。”

  周归与没了后话。

  梁星灼拐着弯跟周归与确认:“哥,你七月份有外出计划吗?”

  周归与回答:“没有。”

  看来那两个白大褂说的是真的。

  科室真的没有安排周归与去香港参加学习。

  梁星灼心口堵得慌,降了些车窗,吹着风,对着窗外发呆。

  周归与不明白梁星灼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个问题,尝试猜测:“你七月份想出去旅游?”

  梁星灼:“没有,我随便问问。”

  不愿多言的样子。

  周归与今天心情也差,专心开车,没再说什么。

  一路无话回了家。

  这一路梁星灼想了很多,他悄悄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如果周归与跟他说实话,他就不着急下决心,缓一阵……缓到大学开学再说。

  反之,他就趁此机会痛下决心,舍弃自己对周归与的私心。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耽误周归与了。

  开门进屋,换上拖鞋,两人往屋里走。

  梁星灼叫住走在前面的周归与:“哥。”

  周归与回头看他。

  “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梁星灼暗暗攥紧了拳头。

  内心自私的祈求周归与跟他说实话。

  可惜没有心软的神明听见他的愿望。

  听完他的话,周归与眉心微蹙,看起来很疑惑:“什么事情?”

  梁星灼的希望全部落空。

  他在心底苦笑,果然,周归与什么都不打算告诉他。

  梁星灼一想到今后可能还会有无数这样,周归与牺牲自己来成全他的情况,他就觉得难过,并且控制不住讨厌自己。

  为什么他已经成年了,不仅没办法保护周归与,还在做他的负累。

  梁星灼努力让自己表情看起来很轻松。

  语气也随意:“没什么,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周归与喉咙发紧,莫名有种梁星灼要跟他摊牌,聊聊那个女大学生的预感。

  他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周归与停顿片刻,选择面对,沉声道:“你说。”

  梁星灼笑了笑:“其实也不算一个事情,应该说是我的一种想法?”

  “就……我已经成年了,该独立了,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哥,你以后多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别像现在这样总为我操心了。”

  这些话无异于主动把周归与往外推,梁星灼牙根都快咬烂了,才勉强稳住自己没当场反悔。

  结果周归与竟然摆出一张掉冰碴儿的冷脸问他:“你就这么喜欢她?”

  梁星灼:“?”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