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男直起来真有种不顾男同死活的爽朗。

  周归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梁星灼。

  梁星灼也因为周归与没能马上回答, 在沉默中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冒昧。

  原本已经快遗忘的回忆画面又涌上来,梁星灼后知后觉意识到尴尬,连忙:“抱歉。”

  “当、当我没问。”

  留下这么一句话, 梁星灼脚底抹油逃了。

  拿个被子拿了五分钟。

  等梁星灼做好心理建设,抱着扭扭捏捏回到周归与房间的时候, 他已经没有在工作了。

  笔电收好放在电脑桌上,电热水袋正在充电, 咔哒一声,电充满了,提示音熄灭。

  站在旁边守着充电的周归与也一下子回神, 拔了充电器, 把电热水袋装进毛绒绒的外袋里。

  做完这些, 周归与抬眸,见梁星灼抱着被子在门外傻站着不进来。

  周归与出声叫他:“进来睡觉了, 很晚了。”

  梁星灼讷讷“嗯”了一声, 梗着脖子走到床边,把自己的被子铺好。

  周归与把电热水袋放进梁星灼的被窝里。

  “冷就抱着。”周归与对梁星灼说。

  马上就五月份了, 街上已经有不少人穿短袖, 梁星灼体质弱,夜里感觉凉时不时还会开电热毯。

  周归与是穿短袖那批人, 他不怕冷,电热毯这种取暖设备在他房间是没有的。

  半夜三更去把梁星灼房间的电热毯扯过来铺上太麻烦了,幸好家里还有电热水袋, 效果差不多,可以代替一晚。

  梁星灼又被周归与的细心触动到了。

  同一时间, 周归与白天跟他说的话在耳边回响。

  说会一直爱他,一样爱他。

  梁星灼“嗯”了一声, 掀开被子上床躺下。

  热水袋被梁星灼抱在怀里,而梁星灼感受到的暖意,远远超过了热水袋本身带给他的。

  周归与也掀开被子躺下,留着台灯还没关,他问梁星灼:“要不要开着灯睡?”

  梁星灼:“关了吧,晃眼睛。”

  “好。”

  周归与伸长手,“啪”地一声,台灯灭了。

  入目一片黑暗,眼睛没能马上适应环境,视觉跟盲人一样。

  梁星灼有些害怕,在黑暗里叫哥。

  下一秒,周归与的左手穿过梁星灼的被子,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不怕,睡不着我们就聊聊天。”除了言语上的安慰,周归与还捏了捏梁星灼的手。

  梁星灼侧身,面朝周归与那边,又叫了他一声哥。

  周归与也侧身面对他,回答他时,呼吸似有若无扑在梁星灼脸上,无比熟悉又安心的气息。

  “哥在。”

  “哥。”

  “嗯。”

  “哥哥。”

  “嗯。”

  ……

  梁星灼重复叫了周归与十几声,周归与就应答了他十几声。

  不厌其烦。

  十几声哥哥叫得梁星灼心里暖暖的,鼻子酸酸的。

  他悄悄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问了一个幸福到冒傻气时才会问的问题。

  “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为什么还能像妈妈一样爱我?”

  梁星灼很轻地笑了一声:“说一句你可能又要教育我的话,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不配你这么爱我,我没那么好,妈妈爱我因为我是她生的,你爱我又是为什么呢?”

  “我很烦人对不对?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就好像你跟我说八百次爱我,我还是问你第八百零一次,哥哥爱我吗?哥哥会一直爱我吗?”

  周归与:“我也很想问你一句,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没安全感?”

  梁星灼想不出所以然来,开始卖惨:“不知道,可能我是个孤儿吧,孤儿就是比较患得患失敏感多疑啦。”

  “你是孤儿那我是什么?”周归与阴恻恻地吓唬他,“你牵的是鬼的手吗?”

  要不是怕扰民,梁星灼已经在尖叫了。

  他在黑暗中瞪了周归与一眼:“大晚上不要说这些!吓死人了!”

  周归与不背这个锅,甩回去:“不知道是谁先说的。”

  “……”

  梁星灼理亏,但梁星灼不想承认。

  “坏人。”梁星灼还倒打一耙。

  周归与轻呵,手往外抽:“那别牵坏人的手了。”

  刚发力就被梁星灼抓住,两手抓住,牢牢抓住,生怕周归与真把手抽走了。

  胆小鬼可怜巴巴地认怂:“我坏,我是坏人,你是大好人。”

  周归与不动了。

  梁星灼松口气,心有余悸:“别吓我了,你知道的,我最怕这些了。”

  周归与借题发挥:“那你也不要再说什么不配的话,我不爱听。”

  梁星灼只能答应:“好嘛,不说了。”弱弱反问,“不过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

  周归与无奈了:“哪有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们是一家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可是我们最开始不是一家人啊。”

  “对啊,所以我也不是最开始就爱你。”周归与轻呵,“你不会忘了吧,我是个不喜欢小孩子的人。”

  梁星灼哼唧唧:“我才不会忘,某些人一开始可不喜欢我了。”

  认识的第一年,周归与和梁星灼互相不喜欢的状态,持续了大半个暑假。

  打破僵局是暑假尾声的一次意外。

  那天,余妍和周旭东都有各自的工作,走不开,梁星灼被交给周归与照顾。

  周归与接到周旭东电话的时候,正在学校体育馆打球。

  正在兴头上,被长辈叫回去照顾一个小孩儿,周归与那时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子,十五六岁的年纪,正贪玩儿,放个暑假谁愿意给小孩儿当保姆啊。

  周归与非常不乐意地回了家。

  梁星灼看动画片,他在房间玩游戏,各不理睬。

  快到晚饭点的时候,周归与接到程诉电话,说球队有聚会,让他过去,周归与推了几句推不掉,还是去了。

  临走前给梁星灼叫了外卖,叮嘱他一些安全事项。

  梁星灼倒也不烦人,随便他走不走,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他。

  结果当天晚上,梁星灼发高烧,烧到高热惊厥,幸好周旭东工作提前结束回了家,发现得及时,把梁星灼送到了医院。

  这件事没人怪周归与,余妍和周旭东都认为是自己做大人的照顾不当。

  但周归与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愧疚难当。

  事后周归与主动提出陪床照顾梁星灼,这一照顾就照顾到了现在。

  也是那次意外,让两个人对彼此的看法产生了改变。

  如今回想当年的事情,周归与感觉他改变的只是对梁星灼的看法,而不是对小孩子的看法。

  周归与如实说:“其实我现在也不喜欢小孩子。”

  “是吗?”梁星灼挺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周归与好像确实是这样。

  之前程诉的老婆生了孩子,他和周归与一起去家里探望,程诉和他老婆都让周归与这个干爹抱抱小宝贝,周归与愣是没下手抱。

  他说自己不会抱,看一看就足够了。

  别人不会抱那可能是真的,周归与可是学医的,轮转期各个科室都去过,包括妇产科,抱婴儿这种基本操作,周归与怎么可能不会。

  好在程诉和他老婆都了解周归与,知道他什么性格,不抱也没有不高兴。

  想到这,梁星灼忍不住感叹:“这么看来,你不喜欢小孩子跟你是同性恋,这两件事还挺互相成全的。”

  这个说法新鲜,周归与第一次听。

  “好像是。不过就算我不是同性恋,我也可以选择丁克,不喜欢小孩子跟性向不冲突。”

  梁星灼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小孩子呢?”

  “首先,养小孩儿的乐趣我已经在你身上体验过了,体验一次足够了。”

  周归与笑着说:“其次,我不认为自己的生命有多特别,需要一个新的生命来延续。最后就是因为学医会比一般人更了解一个生命诞生的辛苦,既然我无法替我的妻子承担这份辛苦,这份辛苦又是可以避免的,那为什么还要当作人生必做课题来完成?”

  “当然,这是我的主观想法,并非一种主张,喜不喜欢孩子,要不要生孩子,都是个人自由。”

  梁星灼听完沉默了半分钟。

  “你居然会这么想。”梁星灼感叹道。

  周归与:“觉得异类?”

  梁星灼否认:“没有,我就是感觉你这样的想法,反而能做个好父亲。”

  并以身说法:“你也确实做到了,虽然你是我哥,辈分对不上,但你为我做的,跟一个父亲对孩子做的也没什么两样。”

  周归与笑了笑,接受了梁星灼的夸奖:“被你肯定还挺有成就感的。”

  梁星灼还想聊一聊,可惜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

  周归与察觉到:“困了?”

  梁星灼:“一点点。”

  “那睡吧。”

  “不聊天了吗?”梁星灼意犹未尽。

  “有的是机会聊,困了先睡觉。”

  周归与用另外一只手轻拍梁星灼的胳膊,语速缓缓,也轻:“数羊吧,数着数着就睡着了,哥帮你数。”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周归与声音低低沉沉,富有磁性。

  拍胳膊的节奏跟缓慢的语速意外协调,让梁星灼有种回到幼崽时期的感觉。

  或许是妈妈的怀抱,或许是柔软的小床,窗外时不时吹进来一缕小风,耳边是妈妈哼唱的摇篮曲。

  那是一个跟现在一样静谧舒适的夜晚。

  被爱的小孩儿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