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

  一模考试结束的第二天, 周归与随医疗队离开了沽南,前往平邑县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医疗援助。

  三天后出成绩,梁星灼不负众望, 又考了年级第一。

  至于冯植,也考出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年级第三。

  何道安让他俩准备准备,周六在家长会上分享一下学习方法。

  梁星灼放学回家把考第一和周六开家长会的事情, 一并告诉了周归与。

  可是一整晚都没有收到周归与的回复。

  一直到次日中午,梁星灼放学回家,接到周归与打来的电话。

  周归与在电话里解释说他们驻扎的第一个渔村条件太差了, 断水断电不说, 手机信号也差得不行, 这通电话是他坐船到临镇才打通的。

  梁星灼顿时心疼上了,替周归与感到辛苦:“怎么安排你们去那么偏的地方……”

  周归与笑道:“基层工作是这样的, 其实除了生活不方便, 其他都还行,每顿饭都能吃到海鲜, 天气也好, 而且这里没高反。”

  上次医疗援助,周归与跟随医疗队进了藏区, 还是下半年去的,去了没多久藏区就开始下雪。

  跟上次比,这次条件算好的。

  “家长会是上午还是下午?”周归与问。

  梁星灼回答:“下午两点。”

  打电话之前, 梁星灼不知道周归与援助的地方条件这么艰苦,听他说完, 梁星灼想法也变了。

  “家长会你就不来了吧,跑一趟怪折腾人的。”又是坐船又是开车。

  周归与却不介意:“不折腾, 我周六回去一趟。”

  还说:“不是每个家长都有一个次次考第一的孩子,我有此殊荣还不珍惜,会遭天谴的。”

  梁星灼听得直乐。

  “行,那你回来挨夸。”

  周六天不亮,周归与就从渔村出发了,紧赶慢赶,在中午饭点回到了家。

  不过几天,梁星灼感觉跟周归与分开了好久。

  周归与瘦了,也黑了,梁星灼不用细问也能想象他每天有多累,得知他今天为了赶回来给自己开家长会,天不亮就出发,更是愧疚感动。

  吃过午饭,睡了午觉,梁星灼跟周归与一起去学校。

  梁星灼除了要在家长会上发言,身为班委,还要给家长会做一些服务工作。

  忙忙碌碌的一下午。

  梁星灼和周归与就像两个大明星,被老师和学生家长围着夸,一下午下来,梁星灼感觉自己脸都笑僵了。

  散会时,冯植从梁星灼身边路过,狠狠白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走着瞧。

  梁星灼没理他,全当他是个神经病。

  家长会结束,周归与陪梁星灼在外面吃了一顿火锅。

  难得相聚,两个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好像回到了除夕之前。

  周归与在家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又离开了。

  周日梁星灼不用上学,周归与离开的时候没有叫他起来,等梁星灼睡醒,看着周归与给他留的字条,自己在卧室哭了一通。

  戒断反应带来的劲儿太大了,接连好几天,梁星灼都总觉得周归与还在家里。

  有一天邹姨叫他吃饭,他坐下看见餐桌上只有自己的碗筷,还纳闷问邹姨怎么不放他哥的,问完自己愣了,邹姨也愣了。

  梁星灼患上了严重的分离焦虑。

  最开始只是食欲减退,后来开始失眠,晚上睡不着觉,白天起不来。

  四月初。

  梁星灼在市医院公众号上看见新推送,关于上半年医疗援助的相关报道。

  有周归与出现的照片,梁星灼都看了好久,然后保存在手机里。

  翻到后面有一张照片,同时把周归与和秦彦都拍了进去。

  大概是抓拍的,周归与和秦彦正在说话,靠得挺近,露天,阳光正好。

  怎么说呢,两个帅哥同框,赏心悦目。

  照片本来没什么,是梁星灼自己有什么。

  擅自揣测,擅自脑补,最后被自己的想象力杀死。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思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梁星灼的失眠和厌食更严重了。

  严重到邹姨都发现他不对劲,背地里给周归与打电话了提了这个事。

  后来一次通话中,周归与问起梁星灼,梁星灼只说学习有点累,更关心他下次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

  周归与抱歉地说,最近很忙,周末可能挤不出时间回去,争取五一长假回来一趟,让他好好吃饭睡觉,照顾好身体。

  梁星灼说好。

  在第三次因为上课打瞌睡被老师点名,课后叫到办公室谈话后,梁星灼感觉自己不能这么下去,偷偷去别的医院看了一次睡眠门诊。

  医生给他开了一些助眠的药物,叮嘱梁星灼按剂量服用,一旦睡眠调整过来就不要继续服药了。

  梁星灼当晚回家就吃了一次药。

  不知道是副作用太大,还是他身体不耐受,第二天他都困得要命,晚自习回到家又精神了。

  睡不着躺着也浪费时间,加上白天瞌睡连天,基本没怎么学,梁星灼自己暗暗着急,睡不着索性起来学习。

  没有周归与监督他,梁星灼自己熬夜没个头,一学就学到了天亮,他感觉困倦的时候,已经又该去上学了。

  恶性循环开了头就很难结束。

  二模在即,然而最近一次考试,梁星灼的总成绩竟然跌倒了年级五十名之外。

  科任老师轮番找梁星灼谈话,也向班主任何道安反应梁星灼最近上课老是瞌睡,经常迟到,作业时不时还完不成,学习态度很不好。

  梁星灼本来就着急,被老师们轮番教育关心,焦虑得更吃不下睡不着,人肉眼可见的消瘦。

  “你真的不要紧吗?最近上课你比我还爱睡。”

  宋嘉航私下忧心忡忡地关心梁星灼。

  梁星灼没什么精神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提不起劲头,明明已经四月份了。”

  宋嘉航提议:“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周?”

  梁星灼苦笑:“我哪里休息得了,每晚烦得睡不着,算了没事,焦虑的又不止我一个。”

  ……可是成绩后退得这么厉害的,重点班没有几个。

  宋嘉航不敢说这话,怕再增加梁星灼的心理负担。

  二模结束,四月进入尾声。

  梁星灼成绩再创新低,跌到年级93名。

  最后一堂英语考试,听力没结束梁星灼就睡着了,中途被监考老师叫过两次,人昏昏沉沉,整张卷子都没怎么写,卷面分只有40多分。

  英语老师看见梁星灼试卷时,据说脸都气绿了。

  伴随二模成绩单出现在何道安办公桌上的,还有一封匿名举报信。

  何道安左思右想,当天下午给周归与打了一通电话,在电话里简单说明了梁星灼最近一个月的学习情况,以及匿名信的事情,最后请周归与这周之内务必来学校一趟。

  周归与听完后立刻答应了。

  二模结束的当周周六。

  下午放学。

  宋嘉航和柳应白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拍了拍梁星灼的肩膀,笑着说:“星星,咱们晚上去吃烤肉吧,吃完再去电玩城玩玩儿,小白说城西新开了一家,项目多,蛮有意思的。”

  柳应白附和道:“去我家打游戏也行,我爸妈最近出国了,就我自己在家。”

  梁星灼没有兴趣,埋头收拾书包:“你们玩吧,我要去自习室。”

  宋嘉航跟着改口:“那我也去。”

  听到自习室三个字柳应白就皱眉头,心一横,还是说:“……我也去。”

  梁星灼抬眸看向两人:“我想自己去,你们不用陪我,我没事。”

  说完继续收拾。

  宋嘉航愁得不行。

  梁星灼已经好几天这样了,不跟人说话,上下课都在座位上刷题,饭也吃得很少,咖啡当水喝。

  简直变成了冯植2.0。

  宋嘉航还想再劝劝梁星灼,张池这时从门外冲进教室,跑到梁星灼跟前,说:“星星,你哥来了!”

  梁星灼身体一僵,随后恢复正常,头也没抬,淡声道:“别拿这个逗我玩儿。”

  张池:“谁逗你了,你哥真来了,就在老何办公室,我刚才路过都看见了!”

  梁星灼抬起头,满眼错愕:“你说真的?”

  “不信你自己看去,不过我劝你别去,去了等于主动……”送上门当炮灰,老何绝对跟你哥告状呢。

  话才说一半,梁星灼已经扔下书包跑了。

  宋嘉航叹气,莫名奇妙有些欣慰:“让他去吧,他现在这状态,感觉被他哥臭骂一顿都会傻笑。”

  柳应白:“同意。”

  张池一头雾水:“为啥?”

  宋嘉航&柳应白:“你对兄控一无所知。”

  张池:“……”

  梁星灼一口气跑到办公室门口。

  日思夜想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梁星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这也是自己梦里的场景。

  办公室里,何道安和周归与聊了四十来分钟,谈话也进入尾声。

  周归与起身说:“好,我回家会跟他好好聊聊,这段时间麻烦您了,何老师。”

  何道安语重心长:“哪里的话,这是身为老师应尽之责,不过我能做的有限,梁星灼是个好苗子,眼下离高考就临门一脚了,千万不能让他自毁前程。”

  “嗯,我明白,学校这边还麻烦您多费心,有情况我们随时沟通。”

  “应该的,应该的。”

  何道安先注意到门口的梁星灼,叫了他一声:“梁星灼。”

  梁星灼局促地应了一声,没有往里进。

  周归与及时说:“何老师,那我先带他回家了。”

  何道安:“好。”

  周归与走到办公室门口,抬手揉了揉梁星灼的头,语气一如每次来接他放学那样,耐心且温柔:“去收拾一下书包,跟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