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血缘上来说, 余科是梁星灼如今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了。

  不过也仅仅是血缘罢了。

  就像周归与之前问过他的,外在形式重要吗?感情不好形如陌生人的亲兄弟比比皆是。他和余科都论不上感情好或不好,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

  余科大晚上突然来电话, 不可能是来问候近况的,绝对有什么事儿。

  周归与多半也这么想, 所以还没接电话就做起了他和余科之间的隔离墙,不管余科要做什么都不让他沾手。

  这通电话周归与全程背朝他接的, 梁星灼不仅听不到说话内容,连他的表情都看不见。

  他点了一些周归与估计能吃两口的菜,菜单拿给服务员后, 隔几秒就往周归与的方向看一看。

  等周归与打完电话, 他一收手机, 梁星灼马上收回打量的目光,跑到烧烤摊前看老板烤串儿, 装作很感兴趣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的样子。

  “这烤茄子太香了, 老板你们是不是有独家秘方?”

  说着,梁星灼吸了一口气, 一脸陶醉在食物香气中的表情。

  这对厨子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肯定。

  老板翻串儿的劲头感觉都足了不少, 笑呵呵地说:“没啥独家秘方,都是一些常见的调料, 小兄弟你爱吃就多来,咱们家这摊儿开好多年了!”

  梁星灼十分捧场:“好哇,肯定还来光顾, 老板你这手法看起来就专业,这串儿绝对好吃。”

  老板被梁星灼夸得眉飞色舞, 爽快道:“小兄弟你第一次来吧?这样,下次来我给你打八折, 再送你五串烤五花。”

  “真的吗?谢谢老板,老板你人太好了,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哈哈哈哈一般一般。”

  周归与一向不喜欢这些重口味食物,单单这么听了几句梁星灼跟老板的闲聊,他竟然也想尝尝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他出声加入对话:“点烤茄子了吗?喜欢就点一份。”

  梁星灼转头看向周归与,点点头:“点了。”顺势用手指着老板正在烤的这份,“这份应该就是我们的。”

  说完又不太确定,转回去跟老板确认:“老板这份是我们的吗?”

  “是,撒点料就好了,你们能吃辣不?”老板拿过一旁用塑料瓶改的调料瓶。

  梁星灼回答:“不太能,少来点儿,花椒也少放,不爱吃麻味儿。”

  老板把瓶子倒过来抖辣椒面,三两下就收了手。

  “好嘞。”

  应完又周到地问:“还有其他忌口不?葱和香菜加不加?”

  梁星灼:“没有了,都加点儿。”

  “行。烤苕皮里要折耳根不?”

  “要,折耳根是灵魂!”

  “哈哈哈哈小兄弟一听就会吃。”

  梁星灼不好在周归与面前暴露自己私下偷吃的嫌疑,心虚道:“没有没有,我是看美食博主这么说的。”

  “那就是行家发言了。”

  肉串儿的油脂被烤出来,滴在下面红透的黑炭上,烟熏火燎都有点迷眼睛了。

  老板偏头避开,也提醒他们:“这烟太熏人了,你们去旁边等着吧,串儿还有一会儿。”

  “好。”

  他们的烧烤打包带走,店里生意又好,这会儿功夫之前的座位已经坐上新的客人了。

  不过也没关系,按周归与的洁癖程度,那个桌子凳子他根本就坐不下去,有座肯定也站着。

  两人往烟飘的反方向走了几步,站在一个既不挡道又能听见老板叫他们的地方。

  梁星灼看了眼手表时间,用随便问问的口吻试探周归与:“刚刚是医院给你打电话吗?”

  周归与“嗯”了一声。

  “啊……不会又有急症病人,打电话叫你会诊吧?”为了避免周归与起疑,梁星灼眉心微蹙,配合语气摆出了马上就要失望的脸。

  “不是。”周归与一点没起疑,马上安抚上了,揉揉他头,“要是有急诊病人,我还能陪你在这等烧烤?”

  梁星灼露出松口气的表情:“也对噢。”

  之后再没多问。

  周归与暗中也松口气。

  想来他藏得快,梁星灼没来得及看见来电显示是余科。

  这次也成功瞒过去了。

  “小兄弟,你们的串儿好啦!”

  老板扯着嗓子往他们这边喊。

  梁星灼一听就跑了过去:“来了来了!”

  周归与紧随其后,掏出手机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拿起单子看了眼:“112,给你们抹个零,110 就行。”

  “好,谢谢。”周归与扫码支付,“转过去了。”

  梁星灼拎着打包袋,也对老板道了声谢。

  老板热情道:“不客气,下次再来啊!”

  梁星灼对他笑了笑:“好,肯定来。”

  买完烧烤,两人开车回家。

  外面天儿冷,到家烧烤有些凉了,周归与让梁星灼先去洗澡,他把食物挪到烤盘,放进烤箱加热了两三分钟,等梁星灼洗完澡出来一起吃。

  本来在烧烤摊跟老板说的都是不过脑的客套话,目的只是为了在周归与面前演戏,没想到这家烧烤味道真的特别好,食材能吃出来都是新鲜的,肉腌制入味,碳烤的火候刚刚好,把每种食材的香味都激发了出来,而且这顿烧烤是按照他和周归与的口味放的调味料,麻辣适中。

  上次跟宋嘉航他们一起吃,人多,兼顾的是大众口味,对他来说有点太辣了,最后烧烤没吃多少,解辣的甜牛奶反而装了一肚子。

  梁星灼吃得香,带动了周归与的食欲,他竟然也吃了不少。

  一烤盘的东西,被他们哥俩风云残卷吃了精光。

  吃完最后一口烤茄子,梁星灼放下筷子,由衷感叹:“好吃!”

  他抽了张卫生纸擦嘴,补充:“就是吃撑了,我今晚1点肯定睡不着。”

  梁星灼把卫生纸团成团放在餐桌上,人往后仰,背靠椅子,掌心揉着微鼓的小肚子,跟周归与打商量:“哥,我能多学一个小时再睡吗?正好把吃宵夜用掉的时间补上。”

  周归与站起来收拾残局:“我来收拾,你快去写作业,别忙太晚。”

  难得模凌两可,听着也不是很反对。

  梁星灼起身,嘴甜甜地说:“好,那就辛苦你了,我的好哥哥~”

  “对了,不要帮我热牛奶了,胃没地方装了。”

  周归与轻笑:“好。”

  “别贫了,赶紧去。”

  梁星灼双腿合拢,笔挺站直,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放在太阳穴,冲周归与点了下,佯装正经,实则皮得不行。

  “遵命,周sir!”

  周归与想笑又无奈。

  梁星灼回到自己的房间,门一关,不再面对周归与,他脸上维持到这一秒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写作业前,他先打开了微信。

  联系人列表拉到“y”字母,这个分类里只有余科一个好友。

  就连在备注上,梁星灼也不愿意称呼他一声舅舅。

  梁星灼点开余科的名片,进入聊天界面。

  他们上次聊天还是今年4月份,余妍忌日的前一天。

  余科今年也自称店里事多忙不开,没办法回国为亲姐扫墓。

  跟往年一样,发了条微信给梁星灼,让他明天去的时候,帮自己稍束余妍喜欢的百合花,聊表哀思。

  梁星灼只看到假模假式的消息,直到晚上睡前,也没看见余科把百合花的钱转过来。

  他所谓的哀思,甚至不值一束花钱。

  简直可笑。

  连这份可笑也跟往年一样。

  往年梁星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忍了,他懒得跟余科这个人渣多说一个字,一束花的钱也不是承担不起。

  隔日扫墓,他都买两束百合花,在余妍墓前也说,一束是自己送的,一束是舅舅托他带的,舅舅太忙了,走不开,没能回国给你扫墓,但心里还是惦念你的,希望你在下面一切都好。

  今年不知道是碰上情绪不好,还是往年积累的愤懑爆发了,他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睡前在微信上给了余科一个难堪,没有铺垫,没有寒暄,只问他一句,买花的钱呢?你的哀思难道每年都靠白嫖吗?

  余科没回他,第二天给他转了一百块钱,什么都没说。

  当天扫墓,梁星灼把那束替余科捎的百合花放在余妍墓前。

  他看着墓碑上余妍的黑白照片,可悲又可笑地想,今年他终于不用帮余科说谎了,毕竟余科今年真给了钱,只是不知道价值一百块钱的哀思,余妍在下面能感受到几块钱的。

  梁星灼本来打算直接问余科找周归与做什么,转念一想,这货不一定会跟他说实话,万一再多嘴多舌传到周归与那里,他今晚的演戏就没意义了。

  他不想让周归与知道,自己知道今晚打电话的人是余科。

  他哥要做隔离墙保护他,他得让他哥认为自己有被保护到,这样他才能有机会在余科的事情上沾手。

  他现在长大了,他不想一直被他哥保护,他也想保护他哥。

  梁星灼放下手机,一边写作业,一边留意门外周归与的动静。

  一直等到厨房传来热水器启动的声音,他放下笔,又等了一分钟,悄摸声走到周归与的卧室探看。

  卫生间的门关着,隔着门能听见水声。

  周归与正在里面洗澡,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梁星灼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机会。

  卧室大灯没开,他也不敢开,怕周归与在卫生间里瞧见外面光线突然变亮了起疑心,只能摸黑往里走。

  走到床边,一抬头,周归与的手机果然放在床头柜充电。

  梁星灼拿起来刷脸解锁,点进微信。

  聊天界面置顶只有他一个人,往下都是最新消息的聊天框。

  前两个是医院群聊和科室群聊,余科在第三个。

  梁星灼点进去,入目是之前通话结束的提示,下面是半小时前的消息。

  余科给周归与发了一个定位,位置是沽南的一家咖啡厅,在市区,餐厅环境挺好的,去年周忠惟和杨佩书来沽南玩,他和周归与带老两口去店里喝过下午茶。

  定位后面还有一条文字消息。

  [明天下午四点,见面聊]

  周归与没有回复。

  梁星灼反复看了三遍,确认这消息是余科发给周归与的之后,倍感吃惊。

  见面?

  余科回国了?

  余妍忌日他都不回国祭扫,眼下不年不节的,他跑回来干什么?

  而且余科回国了怎么不联系他?还有周归与,接完电话到现在,这么久了,也没告诉他余科回国的事情。

  余科回国的事情,他们似乎都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

  他们到底有什么事必须要瞒着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梁星灼越想越奇怪,记下时间和见面地点,把手机放回原位,悄悄离开了周归与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