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姿的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上,副驾缩着个男人,脑袋隐在外套那硕大的连帽里,秦若姿瞥了一眼,只看见一点鼻尖和殷红的嘴唇。
“你早告诉我你受伤了,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说的是前些日子被爽约的事。
副驾这位听着,深呼吸了一下:“生气总比担心我好点吧。”
“你这什么逻辑?”秦若姿把着方向盘,配合着脚下的油门尽量让车子减少震动,“我可告诉你啊,回来就不能跟在外面一个德行了,给我好好养伤,工作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哦,”男人偷摸瞧了她一眼,“我在酒店住几天?”
“先住着吧,房子刚给你弄好,明天保洁过去,我也得去看看差不差什么。”
“行,还是姐姐疼我。”
秦若姿没再搭理他,自然就没在意他在想什么。
其实他想的不多,只是觉得往酒店去的这一路都很熟悉,哪条街道哪个岔路口,绿化带里的植物和地铁口的广告牌,一切都没变,他也不怎么意外,三年而已,还不够一座城市能更新迭代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车子穿过商区拥堵的街道,路边商铺热闹非凡,新店开业,老店优惠,有人挂横幅,有人爬上脚架摘海报,他就是这时候轻微的唔了一声。
秦若姿看过去时恰巧看见了门店外那张被撕了一半正摇摇欲坠的海报,她脚下给了点油,等车子抵达酒店门口才叫了声佟佟。
男人扭头:“干嘛?”
“总有一天会有人把那些海报重新贴回去的。”
郑重、诚恳且坚定,秦若姿想伸手摸摸他那毛茸茸的脑袋时听见他问——
“什么海报?”姜佟不知情地问。
“就刚才,你没看见?”
“看见什么?哎哟快扶我下去吧,你这车开的,我腰伤感觉要加重了。”
秦若姿抿回去一个白眼,解了安全带:“我去给你拿轮椅。”
轮椅在后备箱,她拿出来后送去了副驾旁边,而后搀着姜佟下车将人放在了轮椅上。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进深距离太长,前台设在了左侧,西装革履的大堂经理看见有人坐着轮椅进来立刻迎了过来:“我帮您。”
“哦,好,”秦若姿将轮椅和人交给他,冲姜佟道,“我去给你办入住,等我会。”
“嗯。”
秦若姿走后他便听见身后这经理说:“先生,入住后需要任何帮助都请拨打服务台电话,我们会照顾您。”
姜佟道了谢,视线在这大厅里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展示区一个十分显眼的雕塑上,雕塑大概两米多的高度,有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雕塑面前,正拿着喷壶和毛刷在操作什么。
姜佟盯着那背影看了一阵:“麻烦送我过去。”
经理很有眼力见,顺着他视线就将人推了过去。
轮椅有刹车,咔哒响了一声,男人回头,第二眼是在几秒后了,他转过身从上到下打量了这突然出现的人一番。
“什么时候瘫的?”男人调侃,“怎么没人通知我?”
“托您的福,只是腰伤。”
“那看来我这福你没托多少啊。”
姜佟噙着笑昂头注视着他:“你这么希望我变成残废么?”
“那倒没有,”男人重新面向雕塑,一边拿刷子在一块缺色的位置填补一边说,“天大的好事我不是第一个知道,有点遗憾。”
姜佟这个角度能看见他侧颈上的红痣,耳垂单薄,颈子好看,就是喉结有点大,凸起的脆骨看着很好捏。
他压下心绪:“沈斯岩,这么丑的玩意儿你是怎么卖出去的?”
人头也不回:“没卖,租的。”
“你就没雇个帮手吗?补色这种活儿还要你亲自过来?”
沈斯岩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片刻后再回身,眼底竟有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姜佟,咱俩多久没见了?”
“这我哪记得。”
“巧了,我也不记得。”沈斯岩说。
姜佟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少管闲事’的意思,只不过他笑着,讽刺值拉的满满当当。
“受了伤就早点回去歇着,杵这儿别人以为你搞什么行为艺术。”
姜佟哪受得了这话,故意吸了吸鼻子,说:“沈斯岩,你这色漆味儿太重了,跟你这张嘴一样。”
“是嘛,我嘴里什么味儿你都记得?”
“我,”姜佟要说什么,被办完入住过来的秦若姿给打断了。
“佟佟,办好了,我们走吧。”
“姐,”姜佟朝沈斯岩的方向昂下巴,“喏。”
秦若姿常年在各地巡演,呆在平竹的时间其实不算多,且不说沈斯岩什么性格,就是她回了平竹,偌大的城市两人也是没那个机会碰见。
此刻虽然格外欣喜,但欣喜过后又不知替谁尴尬了起来,和沈斯岩寒暄完,她推着姜佟准备走了:“斯岩,回头一起吃饭,我先送他上去。”
沈斯岩点头,视线落在姜佟脸上,瞧见对方冲他勾起嘴角,拿嘴形说了句“你没好日子过了”。
房间在23层,带个宽敞的阳台,姜佟被推进屋就没挪地儿,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声。
“行李我给你放回家里去,衣服什么的明早我送两套过来,”秦若姿洗着手,嘴里问,“你要不要洗个澡,我帮你?”
姜佟低着头不知在手机上翻找什么,闻言一哂:“我只是不能站太久,不是真瘫了。”
“那你摔了怎么办,”她从洗手间出来,顺手从冰箱拿了瓶喝的,拧开后塞进了姜佟手里,“你要自己洗也行,我等着,等你睡下了我再走。”
翻找无果,姜佟扣下手机抬头:“沈斯岩还住那儿吗?”
秦若姿一愣,去床尾坐了下来:“你别招他了,这都过去多久了。”
姜佟嗯了一声,没多言语,撑着身子起来,慢吞吞地往浴室去,冲洗不了,他想着洗把脸,擦擦身子算了。
等浴室门合上,秦若姿才从兜里拿出手机,微信联系人里躺着沈斯岩的账号,她点开朋友圈,发觉里头跟以往一样没有任何动静,有动静的是姜佟的手机,从下飞机开始消息就跟泄洪一样往外涌。
姜佟洗完出来时才过了几分钟,踉跄了一把,被秦若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久站和走路都还不太行,我还是给你请个护工吧。”
“真不用,医生说了,偶尔动一动是可以的。”
秦若姿知道再说这话他大概是要不高兴了,无奈伺候人躺下,又把手机给他递了过去:“呐,有人找你,手机都快炸了。”
可姜佟只看了眼屏幕就将手机压在了枕头下面:“行了,好姐姐,任务完成,明儿再过来吧。”
另一头,北区成安路艺术园里有一片两层的连房,一楼铺面,二楼供人居住,沈斯岩在2号铺前蹲下身,将钥匙插进卷闸门的锁孔里,只听呼啦一声,大门开了三分之一,他弯下腰钻了进去。
没有隔断的通铺是沈斯岩工作室的厂房,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雕塑,有些披着防尘布,是已经完工等待交付的,另外的都是半成品,他路过时会用手背轻轻碰一碰,厂房最里头的那道门通往二楼,他上楼洗漱,换了身衣服又下来时正跟人通着电话。
那头说:“大亨今天食欲不错,晚上开始断药了,再观察下,没问题你可以来接回去。”
“好,”他拉了凳子坐在工作台边,“你打给我。”
“行,那你忙着。”
电话挂断,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工作台上摆着一个未完成的框架雏形,沈斯岩掐住上头一根铁丝,拧成跟其他铁丝相同的弧度后压紧,如此反复。
外头天已经黑了,他就坐在那干活,厂房的灯光从门缝里泄出去,一整夜都没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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