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沄城的冬天罕见地迎来了一次晴天。

  朝阳半藏在云层,把天空染出一大片橙红,树梢上积雪盈盈闪着光,暖阳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心情也跟着悠扬。

  沈令推开鸣雪斋的大门,收获了一片问好,显然大家也被难得晴天驱走了早起的烦闷,几个女孩子还挽着手在阳台拍雪景。

  “早上好啊小令!”

  “吃早饭了吗?”

  “要不要过来一起拍照啊,现在阳光特别出片!”

  “早上好早上好!”沈令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他个人是不太爱拍照的,平时因为很少有机会和同学朋友出去玩,也没享受过一群人聚在一起拍照的感觉。

  沈令下意识想要拒绝,可不知怎么的,心意一动,竟然答应了下来。

  他放下包,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那、我也来拍一张?”

  “好呀好呀!”女孩子们当即一窝蜂将他拉了过去。

  阳台外是银装素裹的山峦,朝阳把白雪映成渐变的橙红。

  阳光温暖风却凌冽,沈令怕冷,羽绒服拉链一直都拉到遮住口鼻,帽子也严严实实的遮住脑袋,只留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他不清楚自己摆什么姿势才会好看,被拉到栏杆前站着,有些局促地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

  像个到此一游的小朋友。

  秦臻拿着手机蹲在地上找角度,看见沈令这样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样不行啊,”她捂住嘴:“小雅姐,你去帮他收拾一下。”

  宋雅也在一边笑得不行,上前直接把沈令的帽子摘掉,拉链解开:“漂亮的脸蛋就要露出来,遮住多可惜……哎哟这头发……”

  沈令帽子带了一路,被磨出一脑袋静电,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刺猬,显得脸蛋更小眼睛更大。

  宋雅被萌得七歪八倒,颇有些母爱泛滥柔情似水地帮他头发一点点理顺。

  “好了,”她满意地拍拍沈令的肩膀:“特别好看,小令你看着镜头随便拍就行。”

  她说随便拍,沈令就真的随便拍,只是没再傻乎乎地比耶,只是看着镜头稍微歪了歪头。

  成片出来后受到全体员工的高度夸赞,甚至有人当即换了屏保。

  沈令反正看不出自己脸到底好不好看,但照片的构图光影确实好。

  他被大家夸得晕晕乎乎找不着北,心情有点飘上了天,一个没忍住就在秦臻的怂恿下,发出了人生的第一条朋友圈。

  ——

  “咳!”贺闻帆吃着早饭,一口咖啡直接呛了出来。

  手一滑,点了个赞。

  他一年到头都看不了几次朋友圈,没想到今天一打开,就刷出对视觉具有如此大冲击力的照片。

  平心而论,照片的构图很简洁,就是白雪暖阳和人像,色调也平和温暖,怎么都不至于造成冲击。

  可画面里的人换成沈令就完全不同了。

  沈令有一张非常清纯的脸。

  他穿雪白的外套站在白雪前,被阳光照得暖洋洋毛茸茸,歪头看镜头的模样,像个对全世界都充满好奇的小动物。

  纯洁到任何有关于他的遐想,都会让人产生强烈的负罪感。

  贺闻帆手指在点赞的红心上停留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没舍得取消。

  沈令换好衣服出来,打开手机,被一片点赞淹没,鸣雪斋全体员工都贡献了赞并激情评论。

  沈令翻了翻,竟然在中间看到了贺闻帆的头像。

  他心跳骤然加快。

  贺先生竟然也看朋友圈吗?

  他揉揉眼睛,紧张地点进去,确认就是贺闻帆本人。

  沈令害臊得耳尖通红。

  想到贺闻帆等下来喝茶,要是问起他怎么会拍这张照片,他都不知道要怎么答。

  但许许多多的不好意思里,又夹杂了一丢丢隐秘的开心。

  可是一整个上午,沈令都没等到贺闻帆过来。

  吃过午饭,他点开贺闻帆的聊天框,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原因。

  想问,又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开口。

  正纠结时,界面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这两天有点忙,暂时不过来了。]

  沈令猝不及防,手都抖了一下,然后立刻打字,他下意识问原因,然后删掉,让贺闻帆工作注意身体,又删掉,来来回回好几次都觉得不妥当。

  最终只回了一句:[好的。]

  沈令以为贺闻帆说的“这两天忙”,真的就只是指“两天”,可贺闻帆整整一周都没再出现过。

  一开始沈令还有些不适应,毕竟贺闻帆是他的第一位客人,他也自认为两人还算投缘。

  可等到店里客人多起来后,沈令渐渐无暇再想其他。

  临近年末,繁忙之余来喝茶放松的人多了不少,来买茶叶当做走亲访友的礼物的人也一波接一波。

  沈令的日记本迅速扩张,短短一周,从001号贺先生扩展到032号王女士。

  每天白天在店里接待完客人,晚上还要在帐篷里记笔记,背客人们的体貌特征,背得沈令头晕眼花,配合着期末考试的知识点,让沈令一度背串。

  就这么忙了一周,沈令毫无意外的感冒了。

  李老师孙子满月宴当天,沈令起床就觉得头晕鼻塞,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

  他给自己量了□□温,没有发烧。

  喝了点粥,吃过感冒药后感觉好了一点,秦臻打电话说要来接他,沈令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爽约,去了满月宴的现场。

  老李是个爱热闹的小老头,宴席直接摆了108桌,遍布酒店的整整三层楼。

  沈令只在送礼物时,在休息室见了李老师和他的小孙子一面,入座吃饭后完全没能瞧见主人家的脸。

  期间他在走廊里远远看到了贺闻帆。

  一周不见,贺先生的身影好像又变得陌生了些。

  沈令纠结着要不要去打招呼,可还没等他做出决定,贺闻帆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宴会很热闹,但沈令有点感冒,吵闹声一大,他就又开始头晕得厉害。

  他忍着难受勉强吃了几口东西,便起身悄悄离开。

  秦臻看他脸色发白,提出要送他,她碗里的菜都没吃几口,沈令怎么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摆手说自己打车就好。

  室外风大,冷风一吹让沈令清醒不少,但头还是疼,鼻子也堵得厉害。

  他有些站不住,磨磨蹭蹭地在酒店门口的石墩子上坐下,把自己抱成一团等车,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车来得很慢,沈令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但在他打完第五个喷嚏时,发现身前站了一个人。

  是位衣着得体的先生,他穿着薄薄的西装,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冷,弯下腰用轻柔的声线问道:“是沈令沈先生吧?”

  沈令愣愣地点了点头:“请问您是?”

  男人微微一笑,递出一张名片:“我是贺总的秘书袁格,贺先生看您好像在等车,让我送您回去。”

  他说着还往马路另一边指了指,那里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沈令歪头去看,似乎跟贺闻帆平时开的那辆不太像。

  他又看了眼那位自称贺闻帆秘书的男人,眼中流露出警惕。

  他吸了吸鼻子,不太敢上陌生人的车。

  “谢谢您,不过不用了。”

  贺闻帆从车窗后将一切尽收眼底,沈令和袁格说话时,礼貌客气的应对下满脸都写着戒备。

  警惕性不错。

  贺闻帆勾了勾嘴角。

  他没再多等,放下车窗拨通沈令的电话:

  “不是坏人,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