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宥进屋后先朝喊了声“妈”，李馨忙走出来，看到庄廷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
她不是没见过庄廷，只是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大半年了，庄廷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李馨的情绪慢慢从惊喜转为尴尬，他们家在庄廷的映衬下显得尤其寒酸。
“妈，抱歉，那么久没来看您。”庄廷语气诚恳，丝毫不像客套话，“我给您带了些吃的，待会秘书会拎上来。”
还在鞋柜找拖鞋的陈宥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他拿了两双拖鞋，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那双递到庄廷脚边。
庄廷弯了弯眼睛朝他说：“谢谢宝贝。”
“这是什么话，妈知道你忙，工作要紧。”李馨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庄，今天麻烦你跑一趟了，你先随便坐坐，我先把菜盛出来，很快就能吃饭了。“
房子只需一眼就尽收眼底，虽然旧，但看得出来主人对它爱护有加。空间小，杂物少，家具泛旧却干干净净。
陈宥指着客厅的沙发：“你先坐坐吧，我先放好东西。”
“欸——”庄廷拉着他的手腕，“我大老远来一趟，你不会连房间都不让我进吧？”
“你要进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不是开玩笑，陈宥的房间连大平层的一个客卧浴室的大小都比不上。
“你，你这床，怎么睡啊？”庄廷看着这丁点儿大的房间直皱眉。
陈宥卸下书包，脱了外套：“习惯就好，警察宿舍的床比这还小，警校的床也是，这么多年我都睡过来了。”
庄廷将目光移到角落那个朴素的书柜上，里面放着陈宥的各种证书，警官大学的毕业证、授衔证、嘉奖证、警官大学格斗比赛男子组第三名证书、全省射击比赛第三名证书、新港市警官游泳比赛男子组1600m自由式第一名等等。
庄廷看得津津有味，许久才直起身，又趁机从身后搂住陈宥：“那你今晚回家住好不好？”
陈宥巧妙地转了个身，从庄廷怀中挣开了：“我都跟我妈说好了，住一周，今晚回去的话她又该失望了。”
庄廷不服气地抱着他的腰，将他抵到墙上，脸凑到他耳边蹭了起来。
陈宥心里疑惑，他这随时随地发|情的毛病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呢？
庄廷敏锐地感觉到陈宥的心不在焉，正想开口抱怨，却瞥到墙上的照片。
他松开陈宥，眼睛流连在那几张照片之间。
“这是？”他指着照片里一个人问道。
他知道这是陈宥在警校时的照片，那个干净英气、笑容灿烂的男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可他身边的那位……
陈宥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哦，这是警校时大我一届的师兄。”
“不止吧？”庄廷眯着眼看着陈宥。
“什么？”
庄廷横了他一眼：“我上次给你送东西的时候，在派出所门口看到他跟你走在一块儿。”
“嗯，他现在是我同事，去年调过来的。”陈宥倒是没想到他对顾烽印象这么深。
庄廷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非要等他开口问，陈宥才说出这人是同事？
“你跟他很熟？”庄廷的语气瞬间冰冷。
陈宥将他轻轻推开，好让自己能活动活动：“还行吧，我跟大家关系都挺好。”
这话听在庄廷耳中就是避重就轻的敷衍话，他胸口堵得慌：“你今晚还是回家住吧，你，你明天再回这儿住也行啊。”
陈宥拍了拍他紧绷的胳膊，示意他松开些：“你这人怎么……说老半天了，我备勤呢，半夜随时会有电话进来，我自己都担惊受怕的，回家住连你都要睡不好，何必呢？”
“那以前我不也这么过来了吗？”庄廷拧着眉不满道。
可现在不是以前了，以后也不会了。
“总不能以后你备勤都得住在外边吧？”看陈宥又沉默，庄廷一下警惕起来。
陈宥心里直犯嘀咕，怎么房子还没租到，庄廷突然变得这么敏锐了。
“说什么呢？我们家房子隔音差，你别捣乱，出去洗手吃饭了。”陈宥推着他的肩，将他“捋直”了。
李馨陆陆续续将汤跟菜端到小饭桌上，陈宥洗了手后赶紧去帮忙。
罗秘书也来了，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的：“庄总，车里还有，我再去一趟。”
陈宥叫住罗秘书：“罗秘书，一起吃个便饭吧，吃完饭我再跟你下去拿。”
罗秘书看了眼庄廷，忙说道：“谢谢陈先生，饭我就不吃了，我先下去把剩下的拎上来，你们慢用。”
说完也不再等陈宥的挽留，小跑着就下了楼，快得连衣摆都被风掀起一角。
庄廷毫不迟疑爽快地关上了门。
还算罗秘书识相，这可是他的家庭聚餐，他可不想掺杂外人。
陈宥蹲下去翻了翻罗秘书拎上来的东西，全是补品，燕窝冬虫草花胶高丽参……
“你太客气了……”陈宥瞪大了眼，“我妈不怎么吃这些。”
“那以后就应该多吃。”他边说边伸出手将陈宥拉了起来。
李馨从厨房走出来，看着那些礼品袋将狭窄的客厅塞得满满当当，惊呼道：“这孩子，又不是外人，怎么浪费这个钱。”
“妈，给你买的不叫浪费，待会还有几个包包要送上来，您就当是背着玩儿。”
李馨不好意思极了，庄廷送给她的房子她没住几天，总觉得辜负了后辈的心意。现在又肯屈身到他们家吃饭，还为她这么破费。
虽然她也明白，这些东西对着庄廷来说都不算什么。
三人上桌，庄廷看什么都一脸好奇的样子。
陈宥嘱咐李馨，庄廷不爱吃调味太重的菜式，所以李馨今天买菜下了血本，净挑最新鲜的食材买。
虾是白灼的，鸡是白斩的，排骨是清蒸的。
虽然他说的是清淡，但也不是这么寡淡的意思。
他担心庄廷要不高兴了，可庄廷跟李馨有说有笑，神色并无异常，还强调他这些都是他爱吃的。
罗秘书又来了一趟，在陈宥的再三邀请下还是坚持离开。
李馨喜逐颜开的笑脸压在陈宥心头上，越来越沉重。
庄廷展示了他一贯的好涵养跟礼貌，李馨做的菜根本无法跟庄家的厨师比，可庄廷还是对此赞不绝口，惹得李馨笑声连连。
吃完饭，陈宥并没有提出让庄廷再坐会儿，可他却偏在他房间里转悠，没有要走的意思。
“妈，我洗吧，你出去坐一会儿。”陈宥最后溜达到厨房。
“你这孩子，这儿用不找你，别给我捣乱，出去陪小庄坐会儿。”
被赶出来的陈宥磨磨蹭蹭回到庄廷身边，忍不住提醒道：“你要回去了吗？”
庄廷正俯身看他的书柜，头也没抬：“不，等会儿。”
陈宥不在家，他回早了也没意思。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他窥见了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孩的成长轨迹。
不，说普通也不对。
10岁丧父，放谁身上都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普通。
他注意到这个家里有很多陈宥跟他母亲的物品跟照片，可他父亲作为牺牲民警，在这个家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知道李馨跟陈宥都不是薄情的人，两人恐怕是至今都无法坦然面对这个事实，只得将心事都藏起来。
虽然庄廷的父母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形同虚设，可“没有”跟“有但失职”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他开始有点理解爷爷对陈宥的偏爱。
曾经，那个小小的、没有依靠的陈宥要熬过那段艰苦的时光，还长成一个这么好的孩子，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他挺起身，默默走到陈宥身边，在陈宥疑惑的目光中将陈宥揽在怀里，一边轻轻抚着他的发：“我会照顾好你跟你妈的。”
陈宥不知庄廷这番感悟又是从何而来。
他机械地拍了拍庄廷的背，这在庄廷看来，陈宥这是感激却又觉得不好意思的行为，他将陈宥搂得更紧了些。
三人看了会电视又吃了水果后，各种磨磨蹭蹭下，转眼就到10点了。
陈宥提醒道：“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休息吧。”
庄廷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陈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妈要睡了。”
庄廷没办法，只好起身跟李馨道了别。
陈宥送庄廷下楼，罗秘书已经在附近停好车了。
两人又经过方才跟邻居们打招呼的地方，几个阿姨在树下围着麻将桌打得不亦乐乎。
大家看到陈宥跟丈夫手牵着手下来，都纷纷投去了眼神，手上的动作的动作都慢了几分，像是跟认识多年的熟人一样打招呼：“回去了啊？”
“对，下次再来。”庄廷回应得极其自然。
大妈们都因为帅小伙的一句话而乐坏了：“好好好，慢走啊，下次再来。”
陈宥被庄廷的话逗笑了，两人牵着手边走边笑，真像世界上一对最平凡不过的夫夫。
庄廷上车后，还不肯关门：“要不我明天再抽时间过来？”
“别。”陈宥下意识拒绝，李馨做一顿饭已经够呛了。何况庄廷这样三头两天跑来，他还怎么去看房子：“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庄廷想想也是，说好了住一周，这已经过去两天了。
“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陈宥移开了眼睛回答道。
看着幻影消失在破落的街道，陈宥松了口气。
一周的时间本来就少，加上他还有两天值班，找房子的时间又被压缩，他烦躁得很。
直到第五天，陈宥熬过了24小时值班，出了两趟警，早上才得以8点半下班。他跟中介约好了上午9点，这个点收拾收拾走过去正好。
可快走到约定小区的时候，他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转过头一看，是顾烽。
“你怎么往这儿走啊？”顾烽诧异。
“呃，有点事。”陈宥含糊回应。
偏偏好死不死，那中介提前在小区门口等着陈宥，一看到他立马大喊：“陈警官！陈警官！这边。”
陈宥也不作解释，朝顾烽摆摆手：“我先走啦。”
可走了两步他却发现，顾烽跟他踏进了同一个小区。
“你家住这儿？”
顾烽笑着回：“是，你可以告诉我你来这儿干什么了吧？”
陈宥认命：“租房子。”
“什么？”莫不是陈宥回家摊牌后被赶出家门了吧？“他赶你？”
“怎么会？”陈宥尴尬笑笑，“我自己要搬出来的。”
顾烽恍然大悟，好事啊！
他立马来了精神：“这小区特好，上班近，交通便利，生活方便，楼龄新，邻居素质也好。”
他指了指自己。
陈宥被他这架势逗笑了，这话倒是没错，中介在一旁附和地疯狂点头。
顾烽坚持要陪陈宥去看房，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顾烽这位业主的保证，陈宥对这套房子感觉不错，当场就订了下来。
“我住的那儿离你这儿中间就隔了两栋楼，你要是搬家，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帮忙。”
陈宥根本没什么行李，可顾烽盛意拳拳的样子，他不忍拒绝：“好，那我就先谢过了。”
房子定下来之后，心头大石总算落地。
虽然不是自己的房子，但他总要走出独立的第一步，房子很新，租金就已经花去他每月三分之一的收入，不过他平日的消费不多，养起自己绰绰有余。
“你没吃早餐吧？”顾烽问。
陈宥看了看时间，都将近中午11点了。
“没吃，你呢？”
“我在单位吃了点儿。”顾烽踌躇，“要不要我陪你去吃点儿，我知道这附近好吃的都在哪，就当先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顾烽陪他看房，现在又将近午饭的时间，陈宥不再推脱，想来他还欠顾烽一顿饭，便大方接受顾烽的建议。
陈宥是真饿了，只顾着闷头干饭，两人没说上几句话。
“我感觉你最近心情变好了。”顾烽笑道。
“我妈跟爷爷也这么说。”
顾烽若有所思点点头：“那看来是真的变好了？”
“嗯。”陈宥边吃边点头。
“我一直想问你，结婚是什么感觉？”顾烽没忍住，“以前没好意思问。”
陈宥回想起他们在警校时，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时候，都是有话直说。只是他意识到顾烽对自己的感情不一般后，才主动疏远了他而已。
但顾烽为人坦荡正直，是个很好的伙伴很好的朋友。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当过来人给你传授点经验好了，不过，我这经验都是失败经验，也没什么值得说的。”陈宥苦笑。
顾烽算是这件事的唯二的知情人，今天说出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艰难，就好像学弟跟学长，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吐槽而已。
顾烽不作回应，他便又自顾自说了起来：“现在想想，结婚还真的失去挺多的，我妈、朋友、同僚包括我自己都被往后放了……”
“不过，你可千万别因为我的失败而导致你对婚姻失望啊。”陈宥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一点点夹着面前的菜，“反正还是那句话，别委屈了自己，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了，婚姻是水到渠成的事。”
顾烽勉强地扯动了下嘴角，看到陈宥这幅样子他心里不是滋味，且不说他对陈宥的感情，陈宥比他还小一岁，身边的同事朋友在这个年纪的大部分都还没成家，父母也还年轻，他们正在经历的都还是些感情跟工作上的烦恼。
可陈宥已经在婚姻里转了一圈，最后还头破血流地失败离场。
买单的时候两人又抢了一轮，最后顾烽赢了：“等你搬家，再给你个机会请我一顿。”
陈宥无奈地收起手机：“我真不敢跟你吃饭了，这人情欠得没完没了了。”
顾烽心中暗喜，要的不就是没完没了吗？
“下次肯定是你请，我挑贵的吃，这顿小儿科，我先请着也不吃亏。”顾烽打趣道。
跟顾烽道别后，陈宥得抓紧时间回家补眠。
明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他特意请了假，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