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文差点被李雁的想法折了腰。

  真是厉害, 这个时候了,心里居然还能有这些腌臜想法。

  他才不承认,在那方小小的平台, 他也动了心思。

  “要不要大夫……”李庆凑到他耳边,小声。

  蒋子文一个眼神扫过去,他立刻闭嘴。

  御体康健,怎能随意透露?

  李雁看他这能装能瞪的, 估计也没有多大的事, 立刻说:“已经有一队人马追过去了,现在咱们是先去千佛洞?”

  蒋子文一个眼神, 立刻有人吹了声哨子, 天上飞下一只鹰,稳稳落在石头顶上, 迎着蒋子文不满的眼神, 那鹰顿了下,极度识相, 从石头顶上蹦跶下来。

  真难为它那么一个大个头, 要在这林子中间挤。

  蒋子文才不管它, 爬上它的背。那鹰又爬了好几下, 才勉强腾空而起。

  一行人都跟着鹰, 速度自然也快了起来。抬着李雁的两个人也跑起来。

  好在刚才塞下去的药粉起了作用,李雁这会儿没那么容易死了。

  就是颠得有点想吐。

  他可不是那种肯委屈自己的人,特别是这种狐假虎威的时候, 李雁立刻哀叫起来:“慢点慢点, 要死了, 要死了。”

  声音可不低, 没一个人慢。

  蒋子文在鹰背上, 看着下面的人装的像个真的似的,心中怀疑——莫不是他在拖延时间?

  这兔崽子一向心眼多,不得不防!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千佛洞。

  安安静静。

  先前那一行骑兵,正在收拾战场,见众人来了,为首的将校单膝跪到在地:“属下和他们一场恶战,终究是让贼首跑了,请大人责罚。”

  蒋子文一摆手:“罢了。”

  对方可是前朝的明德太子,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自然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将校可以抓得了。

  他进了那间主殿。

  李雁和伤员都靠在院子的树边,屋里还没搜干净,他们可不敢进去。

  小侯爷派人继续打扫干净,把那堆尸体中的自己人分出来,准备挖坑埋了。

  总得收拾,莫让人心寒。

  文苑被抬走的时候,李雁正好看着了,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终于闭上了,一截皓白的手腕垂着,上面还挂着一只碧玉色的镯子,随即,人被扔进一个坑里,棕褐色的土,撒在了她身上。

  很快所有人便埋了起来,几个羽林卫从屋子里抬出一块石头,看样子像是案条,树了起来,立在当口,提剑为笔,刷刷两下,便刻上了他们的名字。

  李雁踉跄着起来,这会儿也不叫疼了,拖着腿凑过前去。

  文苑的名字缀在最后。

  他一下子坐到地上,边上的人嫌他碍事,把他往一边赶。

  李雁抱着腿,泪眼汪汪:“腿断了,走不了。”

  小侯爷正巧转了一圈,到这儿便听到李雁又在哭唧唧,走到他边上问:“怎么了?”

  “他说腿断了。”边上的羽林卫说,“刚才跑过来可麻溜的很。”

  小侯爷转头:“李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会儿大家都正忙着,你就消停会儿。”

  李雁:卖惨卖多了,大家都不信了!

  “我真的腿断了!”他拍着自己的大腿。

  “啊对对对。”小侯爷转头叫了两个人,“李公子走不得路,把他抬到大殿去。”

  两个人这会儿也不拉抬床了,左右两边一架,拎着李雁就往高塔那边走。

  小侯爷在后面摇头晃脑:“我跟你说,蒋大人现在可不太高兴,你可没惹他的霉头。”

  看不出来你个小侯爷,你居然这么怂!

  不就是个宠妃吗?还能怕他。

  李雁在心中破口大骂,嘴上一个字都没敢说。

  大殿里,四周一群兵士在搜查,生怕这屋子里藏了什么暗道,蹲着两个刺客。

  蒋子文负着手,看着这大佛。

  勉强能看到一点儿嘴角,从这下面看,有一道诡异的弧度。

  李雁被像个佛爷似的抬进来,当即指着那大佛的脚:“那有个密道。”

  几个兵甲立刻围过来,对着那脚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打开。

  蒋子文不耐烦,拎起剑,对着那脚一砍,果真露出一个洞,阴冷的凉风从洞里钻了出来。

  士兵们急忙进去搜,不一会儿,就退出来禀告:“里面是个死路,没人。”

  蒋子文示意他们下去。

  撤的干干净净。

  里面一个人都没剩下。

  一会儿,外面也有人进来禀报,发现了其他密道。

  “要进密道吗?”李庆问。

  蒋子文皱着眉头。

  那里头错综复杂,是个窝藏盘踞的好地方。

  若是这么贸然进去,恐怕会吃冷箭。

  蒋子文想了想,便说:“告诉所有人,皇室选中此处,准备开山造像。”

  历朝历代,都有凿窟铸像的先例,蒋子文只要颁布这么一道谕旨,自然有无数人前赴后继想要效仿。

  这样一来,此处人来往见多,眼目众多,自然就不会再有窝藏的余地。

  小侯爷立刻点头。

  “又得造像?”李雁嘟囔道,“这不又得摊银子?”

  他看了看自己满是泥的指甲,抠了抠其中的土,恨不能把那点土变成银子。

  蒋子文眼睛一闭。

  李雁说的没错。

  天下方定,不可劳民伤财。

  这些道理都懂,只是要权衡利弊,那银子只能摊一摊了。

  李雁眼见他决心已定,又在心中把他骂了一通,嘴上却笑嘻嘻地说:“倒是好在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日子还能过得下去,不至于太苦。”

  蒋子文分明听见他在心中骂自己,冷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你在心里骂我?来,把你心里想的,原原本本告诉我。”

  “我在想,方才那阵箭雨,怎么没射死你呢。”李雁没好气地说。

  他的手臂里还插着半支箭呢,折断了尾巴,嵌在里面。

  这帮子人根本没仔细检查,都当没瞧见,又不是什么致命伤,没必要为一个小人物浪费时间。

  蒋子文对外面喝道:“大夫呢?”

  那正在看伤兵的大夫,立刻屁颠屁颠滚进来了。

  “他的手。”蒋子文说。

  那大夫看了眼李雁的手臂,稍微活动一下。

  李雁趁机叫的跟杀猪一样:“我命苦啊,我可怜啊,就我一个人呐,我到处受欺负呐。”

  “闭嘴!”蒋子文头疼。

  心气一阵翻涌。

  方才被他强压下去的伤,这会儿又翻了起来。

  李雁不敢叫了,任由那老大夫,取出一把小刀,对着他的胳膊就切下去。

  李雁闭眼:这么血腥?不敢看不敢看!

  蒋子文一阵窒息,刚才吐血的时候,也没见你觉得血腥!

  那老大夫手脚麻利至极,很快便将箭头挑了出来:“未动筋骨,只伤及皮肉,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今日的伤药已经用完了,只能用布先裹紧了,请公子多担待。”

  他嘴上这么说,却不动手。

  谁不知道,这些公子们,身上都自行带了药。

  随军那些“随随便便”的伤药,恐怕他们看不上。

  大夫只等着李雁自己掏药出来,谁想到李雁是个抠门到死的穷酸鬼,自然没有,有也不肯拿。

  没听大夫说,没多大事儿么?

  小伤,抗一抗就过去了。

  “我有。”蒋子文自是读到了李雁心中的话,从腰间挂着的荷包中,取出一小撮红色的草药,“这个给你。”

  李雁一看,正是飞红!

  撇撇嘴,行吧,一个解毒的药,虽说也能药伤,可怎么看都算是暴殄天物。

  算了算了,出药的金主都没计较,我一个小人物计较什么?

  等到老大夫给他包好。

  李雁指着蒋子文,对着大夫道:“你去给他也掰掰手,我看他也受伤了!”

  李庆在一边偷笑。

  他刚才就想让大夫给蒋子文看看了,被蒋子文一眼瞪了回去。

  这会儿有人提出来,那正好。

  蒋子文目光一动。

  他确实是想借着李雁的由头,让大夫进来,给自己看看。

  居然和李雁想到一块去了?

  他这是在揣测我的心思?蒋子文第一次觉得,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表弟?”李庆凑上来,刚才表弟……是笑了?

  今天天上下红雨了,这表弟也会笑得……这么自然?

  怎么这么别扭呢?

  蒋子文的嘴角又按了下去,化作一个冷哼,伸出了自己的手,坐到一边的蒲团上。

  老大夫看了两下,眉头越来越紧。

  “怎么了?”李庆问。

  “气脉虚浮,似是金雀在叼啄。”老大夫说,“内伤倒是小事,似乎是……中毒了?”

  医毒不分家,蒋子文自己也懂些医术,也顾不得医者不自医之类的话,按上了自己的手。

  气脉确实虚浮,哪个受了内伤的,气脉不虚浮?

  李庆眉头一动。

  蒋子文冷笑:“我怎么不知道?”

  老大夫咳了一声:“这毒刁钻的很,不发作和寻常人一样,发作了便无药可医。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也是因为先祖,在前朝皇室做官……先回四重天主城再说吧。”

  李雁心叫不好。

  这毒别不是前朝皇室专用的毒吧。

  他急忙把自己的手也凑上去:“我呢我呢。”

  “这位李公子倒是康健的很。”老大夫的一席话,在李雁心中却是五雷轰顶。

  这蒋子文疑心重,听到这话,必然是要怀疑我的!

  蒋子文听到他心中的咆哮,转向李庆,见后者呆愣着:“快点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观望的小心思。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