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头不小?

  李雁笑了。

  他早知道小金那小崽子来头不小了!

  当年他救下小金, 原本是也是想找个人家,给上些银子,让他隐姓埋名一辈子。

  可他看到了三足金乌!

  三足金乌从不留活口, 那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家,定然不会可以去隐瞒孩子的身世,定然是很早就被弄死了——

  李雁看着怀中白胖胖的孩子,脸上没有任何阴霾之色, 知道他还能活得长久。

  看来老天这是明示, 这孩子注定和他有因果!

  “我当然知道。”李雁说。

  恐怕我知道的,比你们想的都多。

  不论谁派你来, 都不可能和你提及三足金乌的事。李雁看着邓通脸上纠结的表情, 叹了口气:“邓通,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你其实不适合在朝廷。”

  “我当然知道。”邓通说, “可上一代出仕的安长老已经老了,不久之后就要闭关了。”

  或许这一闭关, 就再也出不来了。

  像他们这样的修仙之人, 其实听不得这些不吉利的话。

  所谓灵言, 指的是文字语言, 充满着自身的魔力。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一旦说出来,可能马上就会实现。

  “天正教后继无力,我们需要在朝廷里有新人。”邓通说。

  李雁大概知道了, 一切都是邓长老的意思, 至于邓通的意见, 并没有那么重要。

  反正天正教是肯定要在朝廷中有自己人的, 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能姓邓呢?

  李雁拍了拍他的肩:“你当执金吾挺好。”

  邓通:不需要你来安慰。

  “你到底知不知道小金的身份?”

  李雁看着周围的男女, 腻在一块,成双成对,应该没有什么修行之人。

  更没有朝廷的人。

  他悄声,附在邓通的耳边,小声说到:“左不过是那几家被灭了门的。”

  那几家被灭了门的。

  十年前。

  ——巫蛊之祸!

  邓通的瞳孔骤然变大了:“你这可是死罪!”

  窝藏一个朝廷余孽,岂止李雁的脑袋,恐怕天正教上上下下都不能幸免!

  死罪?

  李雁笑笑,死罪多了去了,一桩桩一件件,多了不多,少了不少。

  “大不了我带着这孩子远走他乡,和你天正教再无瓜葛!”李雁戳着他的胸口,没把这当回事。

  有些事,本来就可大可小。你觉得它大上了天,真的就能压死人,若是觉得它小,那可真是轻飘飘,不顶什么事。

  邓通一把拉住他:“你敢!”

  我敢?

  我当然敢!

  你们一个个都袖手旁观,我干嘛不敢?

  “别忘了你娘,可是塞了六箱珠宝,才把你塞进来的。”邓通说,“既然你娘希望你留在天正教,那你就该留着!”

  是啊,我没忘记我娘,塞了六箱珠宝后,身无一物,得自己做些宫才能活下去!

  李雁每次下山,都要给他娘带一对吃的用的。

  “你也知道是我娘。”李雁的眼中,光突然聚了起来,“现在她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若不是怕给你们惹了灾祸,我早就快意恩仇!”

  什么名门正派,不如投了红莲教自在!

  “我也不欠天正教什么,我能有今天,都是我娘那六箱珠宝……”

  啪!

  李雁尚未说完,被邓通甩了一巴掌。

  他偏过头去,半边脸都红了,五根手指印从他的脸上浮了起来。

  邓通看着自己的手,难以置信。

  居然真的打下去了?

  恍惚的念头,冲不散他心中的怒气:“李雁,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居然敢打我?!

  李雁眨眨眼,邓通后面说的所有话,他都听不下去。

  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居然敢打我?!

  这世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唾面自干,永不能忘。”李雁缓缓转过头,也不管他再说什么,决然地吐出了八个字。

  说罢,他脚下一点,径直飞了出去,如同惊鸿,翩然落在人家屋檐上,再一点,又飞了起来。

  不过三下,便飞的老远。

  邓通急忙追上,他的动作更加干爽,速度却并不比李雁快。

  那些凡夫俗子看了,不过是两个仙子,在嬉闹罢了。

  去的时候,邓通甩脸子,李雁在一边伏小做低。

  回来的时候,李雁面如沉水,落荒而逃,邓通在后面一个劲的追。

  走那一路,不过三两下,就到了。

  李雁落在院门外,在家里,他还是不喜欢用法术。他刚推开后门——

  院子里的小道上,站着一个人。

  “对不起……”小金低着头,泪水如豆落下。站在菜地的道梗上,宛如大好的小菜秧子。

  “你可别装了。”李雁这会儿心情不好,没好气地说着,嫌他挡在中间,把他往边上推了推。

  小金的泪水,断了两秒,透露出难以置信:怎么,今天这招居然不好用了?

  他一脸愤怒地看向邓通:你到底是给我师傅灌了什么迷魂药?

  我师傅现在都不疼我了!

  眼看李雁越过众人,直接往自己房里走,小金终于说:“师傅,我今天不该跟你生气,我,我就是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该把气撒在师傅身上。”

  李雁回了半个侧身:“也就你敢跟师傅撒气。”

  肯回这半个身子,就表示他不气了,小金嘿嘿笑着,挽着李雁的胳膊:“这不是师傅好嘛,师傅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是吗?”李雁哼了一声,“我还以为这次有人一定要离家出走呢。这三重天,好不容易有了省银子的机会,居然就这么白白错过了。”

  小金立刻竖着眉毛,佯装怒道:“谁,谁这么不长眼?咱们三重天有吃有喝,管事的还好说话,长得又好,谁这么没眼力,居然要离家出走?!”

  李雁看着他,不错不错,小崽子这会儿演戏又有进步。

  看来还是要多刺激刺激。

  说不定过一阵子,就连他这个师傅,都分辨不出,这小崽子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师傅你是不是嫌弃我吃得多,就想找个借口把我扔掉?”小金闪烁着大眼睛,颇为可怜,“我告诉你,别想!我生是师傅的人,死是师傅的死人,变成游魂,也要跟在师傅后面飘着,以后要是有人暗算师傅,我还能替师傅挡上一挡……”

  这一大段话,不带喘气的,李雁听着,胳膊上的汗毛都树了起来——

  “呦,什么时候关系又这么好了。”小甲站在二重门口,双手抱着肩,调侃道,“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你师娘该讨嫌你了。”

  “什么叫‘又’。”小金强调,“我和我师傅一向很好!而且以后,我对师娘也这么嘴甜,师娘一定会喜欢我!”

  小甲看向李雁。

  李雁张口,说了句无声的“谢谢”。

  小金这个态度,无非是小甲劝的。

  有些话,外人说出来,就更加好听一些。

  他转头就对小金说:“是吗?我以后可就指望小金给我养老了。”

  “那是自然,师傅养我小,我自当养师傅老。”小金说着,不知怎么,总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是吗?那以后你有儿子还要师傅帮你带孙子吗?”

  “我连师弟都能带,何况是师傅的徒孙!”

  这个答案,李雁很满意。不管是真是假,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至少小金此刻是真心的。

  这就够了。

  李雁在笑。

  邓通看着眼前三人,其乐融融。

  他想大吼,如果你们知道小金是通缉犯,还能这么高兴吗?

  他终究没敢。

  要是有人把小金带走,恐怕李雁真的要发疯。

  自从李雁的师傅死后,他就一直一个人。

  李雁的师傅,当年死的也过于蹊跷,毫无征兆,在屋里就驾鹤西去,生前只来得及给李雁安排去处。

  接连失去母亲和师傅,李雁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心中那点芝麻馅,恐怕早就揉进面团里,再也抠不出来了。

  邓通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到二重垂花门前:“你挡着道了。”

  小甲自动让开。

  李雁掰开小金的手,故意挡在他前面。

  他现在是高兴了,可那巴掌也不能白挨。

  总得换点邓通的愧疚。

  要是能因为这点愧疚,再舍点银子好了。

  什么复仇,都没银子来的实在。

  死人死了,活人还得过日子。

  李雁这一路上,吹了点冷风,脑袋已经明白了,邓通有邓通的立场,他不能时时刻刻都像小时候那样,知道他的难处。

  以后只能拿他当一跟纯粹的大腿了。

  “李雁。你是在邀请我去你房间?”邓通挑眉。

  李雁立刻让开,闪到一边,贴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小甲捂着嘴,眼睛弯弯的,没笑出来,胜似笑出来。

  小金也跟着他,此刻他和小甲叔叔统一战线。

  李雁没好气地瞪了眼他们两个——不对呀,明明刚才是我在生邓通的气啊,怎么让两个人这么一笑,反倒是觉得我心虚了?

  他哼了一声,推开两人,大步走到客房门前。

  砰砰砰!

  敲了三声。

  过了会儿,邓通从里面开门:“什么事?”

  李雁纯纯为了赌一口气,这会儿还没想好什么事:“房间住的还习惯吗?”

  邓通:又不是第一次住。

  “我就怕小金今天偷懒。”

  又是小金——“他今天没偷懒。”

  李雁还没说什么,碰的一声,那门就在他鼻子尖前关上。

  身后两人终于笑出声。

  李雁猛地回头,凶神恶煞地说:“笑什么笑,在笑都给我练梅花桩去!”

  小甲立刻撇清干系,把小金推出去:“我可不是你徒弟!”

  小金眼看着刚才的同袍瞬间就背叛了自己,还没找到理由,好在李雁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要罚他,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雁的房门一关,外面立刻传来了打斗声。

  他叹了口气:小金,你又不是你小甲叔叔的对手,干嘛去挑战他?

  他看向天,长夜慢慢。

  该从邓通那套的话一句都没套出来。

  明天得加油。

  他打开窗,盖上被子。

  明早太阳一照进来,他肯定醒,醒了就去找邓通——

  “我拿一样东西,换小金自由。”李雁站在他床前,如同夜游神。

  邓通也太不小心了,昨天才得罪我,睡觉居然敢不设结界?

  这所有房门的钥匙,我可都有呐,这不是想进哪个屋就进哪个屋?

  “什么?”邓通还没完全醒,这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揉了揉眼睛,有些懵。

  这样傻气的邓通,李雁也不是第一次见。

  这么大了,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真是有点可爱。

  最起码,心底还是留了一块安稳的地方。

  有些人就不行,眼中永远保持清明,像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战士。

  比如,蒋子文。

  也不知道蒋子文到底是遭了什么灾遇了什么难,显得比那过了八十一难的老和尚还要老成。

  李雁有些走神。

  邓通坐起身,李雁愣在床前。

  这随时随地发呆的毛病,还是没能改掉。

  他在李雁面前一拍手,让他赶紧回魂。

  李雁抬头:“我要拿随侯珠,跟你换小金的秘密永不外泄!”

  随侯珠?

  邓通立刻清醒了。

  这么贵重的物品,他可就不困了。

  说到随侯珠,邓通想起——

  “你把随侯珠从我怀里摸走的?!”

  本来,他还想那随侯珠当敲门砖,可在须弥戒指里找了半天,都找不到那珠子。

  当时他就气的咬牙切齿,定然是李雁那个贪财鬼,把这东西摸走了。

  心底一个声音说,随侯珠不是什么好东西,揣在身上,定然会招致灾祸。

  可我能交到教里嘛。邓通想,我不能将那珠子呈上,那就让人转交嘛。

  “是。”李雁大方地承认。

  顺便告诉了他一个炸出天际的消息——

  “岂止是随侯珠,连和氏璧都丢了!”

  【作者有话说】

  搞事业:第三章 ,撒花~

  明天还是只有一章~哭唧唧感谢在2024-03-03 22:25:10~2024-03-03 23: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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