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情况实际分析,简固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向家里说明自己和甄语的身世了。

  母亲和甄语相处得很好,她现在的身体也切实比上辈子得知此事时好得多。

  她和甄语已经是聊天软件上的好友了。

  甄语学习这么忙,还特地去朋友圈给她点赞呢。

  至于大哥……现在的情况也还好。

  在甄语寥寥几次到简家去的时候,简固观察着大哥,多少有点茫然。

  不知道大哥是跟脑补和解了,还是在赌什么气,总之特别注意态度。

  知道真相后有反弹的可能——可以理直气壮地管束看不顺眼的“那小子”了,大哥说不定态度会更苛刻。

  到时候,他就站出来大声制止。

  他肯定能做到!

  之所以现在还没说,是因为,甄语没时间。

  说准备复赛,对决赛也是有渴望在的。

  有证明自己的渴望,也有挑战更多难题的渴望。

  他在这种时候忽然跑去对甄语说“你不是你”,怕不是都会被理解成是在讨论问题。

  他自己也就偶尔有空才想起这件事而已。

  等甄语的竞赛之旅平静下来,他就说。

  他马上就十八了,非常有必要在甄语按身份证满十八岁之前把问题都解决掉。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拖到现在,还是有一个优点的。

  他满十八周岁之后,就是智力和精神状况正常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了。

  做出任何决定,支配任何拥有的财产,想把任何东西还给甄语,都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完成整个流程。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会努力把甄语照顾好。

  比方说,听甄语的话,好好做题什么的。

  这件事虽说折磨了他的脑子,但那是对甄语精神上的陪伴。

  他觉得很难,但也很喜欢。

  从一个奇怪的方向理解了甄语为什么热爱学习。

  哪怕只有瞬间和自己憧憬的人事物接近了,也不枉费付出的所有时间和精力。

  更何况他们如此接近呢。

  能陪着甄语走到复赛,是他的荣幸。

  ……

  时光匆匆,日夜兼程。

  按时抵达的,不仅有复赛日期,还有复赛结果。

  结果干脆利落地按照流程出了。

  甄语觉得很遗憾。

  就这么结束了,总觉得空落落的。

  不过,左老师说的很有道理:“小老板能进省一,已经可以说达成目标了。”

  甄语能理解,简固没进省队,拿到了省一,从任何方面来说都不是该遗憾的事。

  快高三了才开始学,结果是这样的,懂王听了都要说一声牛掰。

  是可以去问答网站上“什么时候开始学竞赛比较好”这类问题下自述一番的程度。

  当然了,如果同时说明了自己接受的是什么程度的培训带练,牛掰程度会略微下降一些。

  简固个人非常辛苦地努力了,一点时间都不曾浪费地学过了,学习条件也确实是太好了。

  同样在这种条件下学习的他,按照排名可以进入省队,更为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点。

  曾几何时,他自己的目标也就是省一,现在居然开始为朋友拿到省一而不自觉遗憾了。

  所以他就说过了,“奢侈”啊。

  太奢侈了。

  他在努力压榨自己,努力积累起靠近目标的高度,站上去之后,又幸运地拥有了一份强大的助力。

  在努力伸长手臂的时候,有任何一丝外力出现,都带来了无限可能。

  主要靠自己竭尽全力去学,但可量化的帮助也功不可没。

  他得到的可太多了,除了学习条件,还有生活环境,方方面面……

  究其源头,全部来自简固。

  简固这还不满意,说:“你要去集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愁眉苦脸的。

  愁什么呢?

  难道想把围绕在他周围的关怀和照顾一并乾坤大挪移过去?

  从简固的语气里,甄语听出了真实又不切实际的愁。

  愁的都是什么,还没有他的后悔之情实事求是。

  他难免会有点后悔……在全力冲刺竞赛的途中,除了不疼不痒的招呼,一次也没有停下脚步,关注简固的进度。

  没时间——不是借口,是真没有。

  而且,他拥有底气。

  简固始终拿出了最稳定的态度,遥遥追随着他。

  在他视线的余光里,简固认真的面孔,直到多年之后或许都会反复在梦里出现。

  他没有回头看,是因为不需要。

  简固一直就在那。

  他能感觉到对方,当然底气十足。

  简固自己或许傻乎乎地意识不到吧?

  从始至终都陪伴着他、在这个阶段的终点前时不时托了一把的那股劲儿,有很大一部分是由简固组成的。

  骤然要没了,不可能不失落。

  他非常需要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态。

  简固依然在那,依然是他底气的一部分。

  只不过两人的距离会随着他继续冲刺拉远一点点。

  他只是……需要克制住自己。

  离得再远,也不要回头看。

  简固永远在,他只需要相信这一点,做该做的事,大步向前冲!

  不要因为感到孤单而浪费时间。

  简固又说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是要一直说?

  一直在他“身后”这样喊,喊到他回来?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听见了,他很喜欢。

  甄语把万般复杂的情绪按下,笑着问简固:“省一了,开心吗?”

  “没什么真实感。”简固实话实说,“考完不也一直在学吗……有点没反应过来。”

  甄语笑着摇了摇头,确实,简固听说结果出来的时候一脸懵。

  他又何尝不是?

  二中今年的竞赛成绩依旧一骑绝尘。

  省一人数力压群雄是最基本的,进省队的人数同样成功超越了劲敌,再比较一下进入成绩前百名的人数,也保持了领先。

  往年究竟是什么样的成绩,甄语有点印象,但要详实复述出来,恐怕做不到。

  今年不一样。

  他们参与其中了,便是有归属感的数字。

  即便不拿出去到处说,也会始终默默记在心里。

  他给自己制定的一个目标已经达到,接下来就是全身心投入到省队培训里去了。

  进入省队后,接下来产生的任何费用都由学校承担,他再也不用为这些精打细算。

  本就是培训费占了绝大部分,培训解决后,轻松了一大块。

  甄语今年依旧申请了和去年同一档奖学金,毕竟还要考虑升入大学后的费用。

  今年细则里添加了“为社团活动作出过突出贡献”,结果还没出,不知道占不占决定作用。

  顾不上了,他要去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省队培训了。

  国赛就在眼前,对着日历数数都花不了一分钟,没心思想别的了。

  出发前,他跟家里通了电话,没什么特别的。

  学校负责将他们送到培训地点,怎么安排也不用他们琢磨。

  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只有请假跟着他送到了地方的简固。

  “回去吧。”甄语平静地说,“一会儿要集合了,顾不上你,回头联系。”

  简固欲言又止了许久:“你要是不适应……”

  甄语顿时失笑,打断了他的话:“可比我以前住宿条件强多了。”

  想让简固不为了眼前的事难过,只能找出一件更让这人难受的事。

  甄语不觉得自己以前生活的条件有多么不好,但他清楚,简固在意。

  如非必要,他肯定不想这样说。

  如非必要……他都不想口气冷硬地劝简固回去。

  这个人啊,怎么回事啊。

  让司机开着车,从二中门口一路跟到了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也就是集训的地方在邻市,但凡再远一点,他都不能同意。

  不同意又能说出什么来?会比现在更过分吗?

  本就有点泪眼八叉的简固一点也没被他安慰道!

  “我开玩笑的。”甄语垂下眼帘,握了握拳,“你别……别越想越不高兴啊。”

  简固稳定着情绪,难得反驳了一句:“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两相,那什么,取其轻。”甄语被影响得已经有点不会组织语言了,“总之,你不用担心。”

  简固望着甄语回避眼神接触的模样,嘀咕:“不用我也担心。”

  “你——你不用压力大,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你回家住一段时间吧。”甄语没接简固的茬儿,“不用起早贪黑地学了,放学就多陪陪关阿姨。”

  “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我说啊。”简固也没搭甄语的话,“你如果不和我说,我就更担心了。”

  甄语接着说:“没什么事的话,把你用的书捐学校图书馆吧,题书就算了,都写满了。”

  简固继续缓声嘱咐:“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注意休息啊,别一沉迷进去就废寝忘食的,有个好身体,才能出好成绩。”

  给别人听到,保准以为他俩一人一对儿耳机,在各自打电话。

  哪都不跟哪。

  甄语沉默了半晌,又说:“回去吧,你……放心。”

  “不用老惦记我,我在哪都能适应。”

  “不保证状态多松弛,但也不至于不分主次。”

  他绷着脸说完这句话,依然不敢直视简固的双眼:“你放心。”

  简固目前心情倒是平静下来了,还有心开玩笑:“你不看着我,我哪知道在让谁放心。”

  甄语沉吟半晌,又任性了一回:“不知道拉倒。”

  要割舍那份稳稳的支撑,比他想象中困难多了。

  快走吧,可快走吧。

  迟早都要暂时分开,花的时间越长,越让人难受得绷不住。

  “回去路上慢点。”他给了简固一个建议,“直接就……直接回你家吧。”

  “为什么?”简固一怔,“我爱学习,我要去上晚自习。”

  “屁,你回学校对面,你……”甄语咬着牙说话,“就你,还不在书房坐着发傻,瞎琢磨?”

  “琢磨什么呀?”简固笑了出来,开始装傻,“琢磨晚上吃什么。”

  “琢磨我。”甄语以为自己说到这事时会很坦然,实则不然,“晚上吃什么。”

  可能不止琢磨学什么吃什么睡在哪情况如何。

  关于他的事,简固都琢磨。

  就像在琢磨他这个人似的。

  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还是忍不住心机地断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