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语可不打算搞突然袭击。

  突然袭击,再把孟舒然好不容易好起来的状态搞坏了,那就好心办坏事了。

  也没必要在电话里把这件事说得多严重、多严肃。

  让孟舒然选择呗,想见或是不见,就在一念之间。

  孟舒然犹豫了一会儿才反问:“简固?”

  “嗯!”甄语听出朋友的茫然,沉稳地应着声,表示自己绝对是站在对方这一边的:“对,简固。”

  孟舒然再度发问时颇为迟疑:“你和他……”

  “他找到我的。”甄语缓和着语气,有所保留地说,“说想找我提升学习成绩。”

  未尽之意,他相信孟舒然能明白。

  他有心为老同桌解决和发小之间的矛盾,但没必要明明白白地拿出来说、使劲儿地劝。

  话就说到这了,孟舒然如果没准备好,不愿意,那就以后再说呗。

  甄语缓缓问:“要不要,一块儿学?”

  孟舒然停顿了好一阵,最后听上去并不是那么勉强地回答:“都行啊。”

  孟舒然回应的态度比甄语想象中好太多了。

  很自然,很平和。

  那就好。

  甄语的心情为了这个良好的开端明快了起来:“那行,你等我们吧?下午我们就过去。”

  孟舒然语气正常地答应下来,一点也没有不愿意的迹象。

  那就好!

  甄语跑来打电话之前火急火燎,打完之后回想了一下,徐徐吐了一口气,心情已经没之前那么急迫了。

  除了学习之外,家人的情况和老同桌的心理状态是他最关心的事,集体荣誉什么的还得往后排。

  有人才能够构成家庭和集体,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他想关注身边的每个人,以免再遇上之前的那种情况,事后再后悔。

  “那种情况”算是甄语的一个心理阴影。

  他们家住的那条街上丢过孩子,丢的还是他小学同学。

  他还记得,同学失踪的那天,他本来想去找对方问问,要不要一起练学校布置的健身操。

  他被他弟安排着检查作业,晚出门了一会儿,发现同学没在家,也就算了。

  后来他才听说,那同学找不着了。

  什么时候丢的?就在他没找到人就没管了那阵子。

  同学家里是单亲,亲戚帮着他母亲,邻里四处地问。

  甄语只能提供一个那天下午去找人就没找见的消息,别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上了高中、认识了贺明明之后,他偶尔想过,如果自己也有贺明明那观察力就好了。

  当时说不定能更警觉一些,能发现点什么,能帮上一些忙。

  从那之后,甄语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更关注身边的人了。

  有时候,突发事件就蕴藏在不起眼的小细节里。

  不说时刻盯着,力所能及多关心大伙儿一些,总没错。

  甄语打完电话心情松快了一些,脚步平稳地往校门口走着,视线不自觉被一座闪闪发光的东西给吸引了。

  之所以用“一座”来讲,是因为那东西的外形实在敦实古朴,就像座雕像似的。

  颜色有些出奇,反光油润闪亮,稳稳待在学校门前街上某一个停车位里,看着就像个大玩具。

  根据他的见识判断,那是一台古董车。

  远看为墨绿色,近看车漆中似有石纹,布满圆润的车身,在灿烂的阳光下隐隐流动,整体就像一大块美丽的矿石。

  “矿石”的车头灯好似两颗圆圆的大眼睛,从正面看上去怪活泼可爱的。

  每一个转角,每一根线条,都不像当代会有的设计,强烈复古,气质出众。

  实在是太吸引人的目光、太特别了。

  特别到……出现在这有些诡异。

  甄语看着与校门口的道路格格不入、极度非日常的车辆,莫名产生了一丝怀疑。

  就算他不怎么注意,也很确定自己从来没在学校附近见到过这样的车。

  它的外观让人过目难忘。

  他很肯定,它从来没在自己的视野里出现过。

  看上去那么典雅,奢华,特别到只适合出现在什么展览里,而不是行驶在大街上。

  这原本应该与他无关。

  可是,他今天正好要见一个同样有点不那么寻常的人?

  这辆车,让他联想起了简固。

  甄语上周末看到简固的时候就发现了。

  简固的家境,恐怕不是一般的富裕。

  不完全因为简固是泓展国际的学生。

  在泓展国际读书的学生,家庭情况也是多种多样的,比如他弟。

  主要还是由于简固的打扮。

  他初中时没怎么注意过这些东西。

  到了高中后,正值十六七岁的年纪,就算是在二中,紧张的学习之余也会有同学偶尔讨论起外表和衣着。

  他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觉着挺震撼的。

  在有的同学眼里,金钱就只是换取喜爱的物品的数字,完全不用去考虑它的减少和增加。

  就算他早就清楚,不是每个小孩儿都拥有同样的起跑线和后援支持,还是难免被震撼到了。

  嗐,习惯了就好。

  二中这所学校,什么样的家庭背景、个人情况和性格特点的学生都有,说是一个纷繁复杂的小社会也不为过。

  前两天的时候学生们还热议家长委员会的八卦来着,几乎比文艺作品还精彩。

  他只要习惯那些必然会存在的、各种各样的差异就可以了。

  无需为此消耗太多的精力,更不必被其动摇自己的本心。

  他还挺喜欢二中的,挺喜欢这所学校的氛围。

  根据他个人感受,很多时候,学校教育都在潜移默化地向他们传达着一种思考。

  眼界拓宽了,如何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如何在信息庞杂、千变万化的环境里寻找自我与坚持自我?如何不浪费丝毫的时间,确立理想,并为之奋斗?

  老师也好,学校也好,时不时开启的讲座论坛等等也好,从来没有向他们灌输过什么是对的、是完全正确的,没有谁把三观尚显稚嫩的他们塞进前人打造的框架里。

  二中只是告诉了他们很多种可能。

  告诉了他,眼界拓宽了,就能看到更宽阔的道路。

  他们还有未知的未来。

  就算发现自己在为几百块发愁的时候同学随随便便一双鞋几千块,也完全没有必要大受打击。

  沉浸于打击当中,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沉沦罢了。

  有用吗?

  他个人觉得完全没有,他选择好好学习。

  他们学校怪有意思的一点是,并没有唱响努力与奋斗的主旋律,强调学习才能改变命运云云。

  二中只是尽全力给所有学生们提供了放眼世界的条件。

  他想读书,想刷题,想上网查资料,想看看更广阔的天地,想学一门运动,想以音乐、美术或其他作为爱好,想在囊括了各种方向的社团一展长才……都可以。

  没有骑马,泓展国际才有——要交钱的。

  差异始终存在,不会因为谁有没有意识到它而消除。

  每个人的高中阶段都不能重来。

  二中教会了他如何把握自己能够到的东西,如何坚定自己的目标,坚持行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因此,他看到简固那身打扮的时候,还挺能平常视之的。

  他还有家里别墅超级大的老同桌孟舒然呢,同样主动被动地向他传达了一些世界的参差。

  简固,贵气,富家公子哥儿。

  站在这辆气质迷人的古董车前,还挺合适的。

  甄语脑海中念头电转,脚步也不由得慢了点。

  他自然地欣赏了一下日常生活中绝难见到的这辆车。

  假如简固真在车里,肯定注意到他了吧?

  没有忽然冒出来,看来是不在。

  是他想多了。

  刚说好了下午,他是在这琢磨什么呢。

  简固应该不会这么早就过来吧?应该不会。

  甄语最终得出了结论,步速恢复寻常,没有再看那场不期而遇的美景,径直走进了校门。

  真的很好看。

  如果贺明明在就好了,肯定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想了这么多的甄语不会知道……

  让他停留了一会儿的那辆车里,正有人在专注地观察着他。

  边观察,边对着耳机催促:“认出来没有啊?!”

  待到甄语的身影完全消失,一名身高腿长一身黑的男人从不远处低调的黑色保姆车上开门出来,直奔这台古董车。

  男人蹙眉来到车前,弯身和催个不停的人沟通:“别喊,少爷睡着呢——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说了让你先把车送过去?”

  被怀疑失职的专业保镖、自认为最得少爷信任、最懂少年心事的夏雷瞥了对方一眼:“你懂什么。”

  男人淡然提醒:“我是主管。”

  “你牛。”夏雷妥协了,从半开的车窗伸出手,捂住“上司”的耳机,“我的许哥,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变通!”

  “少爷出来找朋友玩儿而已,为什么要顺便把这辆车带出来?”

  “手续整好以后一回还没开过呢!那不就是为了帅吗?”

  “待会儿少爷的朋友来了,就算不坐它兜兜风,看着也怪赏心悦目的不是。”

  “别说你没看见啊,少爷那朋友刚才可停下看了——是他吧?”

  “是他。”安保工作的主要负责人许川说着话,眉头始终没松开,“谁跟你说那是少爷的朋友?”

  他保持怀疑:“之前从没见过面的朋友?”

  “网友啊。”夏雷冲他挤挤眼,“少爷也到那个岁数了……你不会跟老板汇报吧?”

  “哎!我胡说的啊!”

  许川直起身,没有理会过分活泼的下属,决定立刻回到保护对象简固所在的车上。